第 63 章
六月初夏。
陽光還沒到最熾烈的時候,枝頭的蟬也叫得斯斯文文,為將來盛夏的演出保存著體力。
學校門口,私家車將非機動車道擠得水泄不通。
家長們匍匐在附近的樹蔭、小賣部和奶茶店中,虎視眈眈地盯著校門口。
樹下涼風習習,校門口小賣部的老板娘一邊做著冰粉,一邊同那個等在攤前的少年攀談著。
“同學呀,你怎麽沒有進去高考?是不是錯過時間了?還是忘帶準考證了?”
少年穿著淺藍色的T恤和棉布褲,腳上穿一雙洗得雪白的舊球鞋,很是樸素。烏黑柔軟的短發,白皙俊秀的眉眼,個子高挑,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
林知夏笑意溫和,說:“我不用參加高考。”
“哦,不是應屆生呀。”
“是應屆。”林知夏說,“我已經提前錄取了。”
“喲,高材生!”老板娘高興,朝碗裏多舀了一勺葡萄幹,“難怪這麽清閑。真羨慕你爸媽喲。我兒子今年高一,不爭氣得很,讓他補課還得用棍子趕他去。作業不好好寫,整天就知道打遊戲。我說你考不上大學怎麽辦?他說他要去做什麽……電競選手?什麽玩意兒?”
坐在攤子上的幾個家長一聽這話就頗有感悟,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了起來,
一個家長很好奇地問林知夏:“小同學,你不考試,那來考場做什麽?”
“不準人家過來看看?”另外一個家長笑道,“畢竟是高考,學了這麽多年,不就為了這兩天嗎?不用考,也過來看看是什麽樣的吧。”
林知夏始終掛著靦腆斯文的笑,說:“阿姨說得是,我就是過來看看的。而且我同學也在裏麵,我來給他們鼓勁兒。”
家長們又圍著林知夏問東問西,都對免考學霸的生活很感興趣。
很快,一個九中的家長將林知夏認了出來,驚訝道:“原來你就是林知夏!我女兒可沒少提起你,還說要以你為榜樣呢。哎喲,難怪……”
這位中年女士將林知夏上下打量了一番,滿眼都是欣賞之意,很有幾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勢。
林知夏訕笑著,埋頭大口喝著碗裏的涼粉。
隨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校園的寂靜被一股強烈的躁動取代。
歡呼聲由遠及近,從校園深處朝著校門口衝來。
結束了高考的學子們撒著歡狂奔出了校門,如重獲自由的鳥兒飛向藍天。
林知夏站在校門口的大樹下,靠著樹幹站著,安靜地等待著。
孫明珠的笑聲最先傳入林知夏的耳中,然後是王悅靈清脆的話語聲。片刻後盛朗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裏,邁著懶洋洋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入了林知夏的視線。
鶴立雞群的身高,俊美奪目的容貌。
這一年裏,盛朗又往上躥了一截。前陣子量身高,都已經有一米八八了,極佳的身材比例讓他看著比實際還略高些。
最近這半年來,除了學習英語,盛朗還接受了一係列模特培訓,為接下來的工作做準備。
形體課,服裝史,藝術鑒賞,甚至還有化妝課。因常年遊泳而鍛煉得非常發達的肩背和胳膊的肌肉則略瘦了些,讓身體的尺寸更適合時裝。
大概是在形體和藝術課的熏染下,盛朗的身姿和氣質同過去有了鮮明的區別。
來自城中村的粗糙和樸拙被一點點剝離而去,像一塊經過初步打磨的原石,已經開始展露出裏麵瑩潤剔透的光芒。
即使依舊慵懶散漫,即使隻穿著最普通不過的T恤和牛仔褲,可盛朗一路走來,依舊吸引眾多學生和家長側目。
這青年的眉宇中有一股英朗之氣,雙目有神,周身環繞一股戒備的冷意,可這冷意之下,卻是一團火熱。
盛朗來參加高考是林知夏的主意。
沒人指望盛朗能考出個好成績,但是林知夏希望他不錯過高中三年最後一場大考。順便看看,經過一年的學習,盛朗的英語進步有多大。
“等得不耐煩了吧?”盛朗走到了林知夏麵前。
“反正是最後一場了。”林知夏笑道,“還以為你會像一頭脫籠子的野狗一樣奔出來的。沒想到居然這麽穩得住。”
“哥現在成熟了。”盛朗的嘴角挑了起來,雙眸如蕩著清波的湖水。
“感覺怎麽樣?”林知夏問。
“還能怎麽樣?”盛朗撇嘴,“除了頭幾道簡單的題,其他全瞎蒙。剛好坐我隔壁那哥們兒也是個菜鳥,我們倆一到選擇題就一起拋橡皮。監考老師一副很想把我們倆從窗戶丟出去的樣子。”
林知夏被逗得直笑。
“小夏,狼哥。”王悅靈跑了過來,“明天學校的畢業聯歡晚會,你們倆會來嗎?”
“當然。”林知夏說。
林知夏和盛朗在高三這一年很少在學校出現,和朋友們也有些疏遠了。畢業聯合晚會是學生會組織的,就是個簡單的舞會,也是高中三年同學們最後一次集體聚會,他們倆都不想錯過。
“那就好。要穿得帥氣一點喲。”王悅靈擠眼,“你們倆又不用回校填誌願,妹子們以後難見到你們兩個大男神了,明晚肯定會紮堆和你們合影。”
從老師那裏領了答案本後,盛朗和林知夏回了永安。
林安文還在按摩店裏沒回來。林知夏做了他拿手的鹵肉麵,兩個少年呼嚕嚕吃了,坐在小桌邊對著答案。
春夏交替之際,雨水豐沛。下午還是晴天,入夜後,天上卻下起了雨。
雨不大,沒有刮風,卻偶有悶雷在遙遠的天邊響起。
盛朗望了望頭頂的吊燈,又望了望坐對麵的林知夏,不禁微笑。
“怎麽啦?”林知夏挑眉。
俊朗的眉眼柔和地舒展著,盛朗說:“六年前,我被你撿回家,就和今天差不多。”
林知夏一想,還真是呢。
人生果真是一條螺旋上升的曲線。那似曾相識的一幕幕,都因為正在和過去的曆史重合。
盛朗忍不住問:“小夏,你當時怎麽想到回去找我的?”
“還能怎麽?”林知夏說,“我這人心腸軟得很。而且也怕你受了什麽重傷,沒人搭理,也許就掛在垃圾堆裏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暖黃的燈下,林知夏清俊的麵容帶著玉一般的質感,看和就讓人很想伸手輕輕撫摸一下。
盛朗貪婪地注視著林知夏,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我當時一個人躺在地上,其實心裏也怪害怕的,也挺希望有個人能過來幫我一把。所以你回頭來找我的時候,我其實有點開心……”
“我就知道你就是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林知夏挑眉,“裝得那麽凶,動不動就張牙舞爪的,其實內心裏一直想要有人抱抱摸摸,對吧?”
“隻想要你摸摸抱抱。”盛朗握住了林知夏的手,拉過來親了一口,“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當時沒有把我撿回來,你和林叔沒有和我說那些話,我的人生會有什麽不同。”
沒有人去教導他,約束他,沒有一個正麵的良性的同伴。這個少年遵守自己的野性去生長,很難不會走上歧途,一步步滑向深淵。
“反正那個坑你已經避開了,就不要想啦。”林知夏說,“我始終有一種感覺,小狼,你是一個命運注定會特別精彩的人。所以就算我沒有出現,也會有別人出現,來幫助你的。”
“我不要別人,隻想要你。”盛朗朝林知夏傾過身去,盯著他帶著羞澀的眼睛,“不然我就錯過你這麽好的老公了。是吧,老公?”
林知夏唾笑著,把盛朗的腦袋推開。
盛朗起身湊了上去,隔著桌子將林知夏吻住。
這個姿勢並不大舒服,但是這個吻依舊很綿長。
唇輕柔地摩挲,感受著對方的氣息和溫度。交匯的目光裏,滿滿都是稠如蜜的愛意。
半晌唇分,兩人的臉頰都浮著薄紅。
林知夏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將發燙的臉貼著桌麵降溫。
“瞧你這小樣兒!”盛朗笑著伸指頭戳著林知夏的臉蛋,“哥哥對你好吧?嗯?”
笑鬧之中,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隔著簡易防盜門的紗簾,可以看見林安文的身影。
“爸!”林知夏猛地推開了盛朗的手。
盛朗倏然一驚,把爪子老實地縮了回去。
“你這麽早就回來了?”林知夏打開了門,“外麵下那麽大的雨,我還說到點了去接你呢。”
“今天沒什麽生意,劉姐關門早,小王順路送我回來了。”林安文用他的瞎眼朝盛朗的方向望去,“小朗也在呀。今天考得怎麽樣?”
“還湊合吧。”盛朗訕笑著,“那,叔,小夏,我先回去了。外婆還等著我匯報呢。”
朝林知夏無聲地丟了一個飛吻,盛朗麻利地從林家撤退了。
“爸,你吃了嗎?”林知夏擰了一塊毛巾遞給父親,“我炒了鹵肉哨子,給你下碗麵?”
“來個三兩吧,放點辣。”林知夏坐在沙發上擦著汗,“盛朗是真的不在國內升學了?”
林知夏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就他那成績,也考不上什麽好學校,還不如跟著楊家人去英國闖蕩,鍍個金什麽的。楊家虧欠了他,會好好打造他的。”
“那他什麽時候出國?”
“七八月吧。”林知夏說,“九月有很多國際時裝周,對方說要帶盛朗先去見識一下,感受一下那種氣氛。”
“那可是個花花世界呀。”林安文感慨,“希望這孩子出去了不要學壞。”
過了片刻,林知夏才說:“盛朗挺自律的,腦子一向拎得清。而且他做這個決定,也是拿自己在國內的前途換的,不至於輕易糟蹋了。”
林安文便不再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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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中的畢業聯歡晚會是在學校大禮堂裏舉行的。
說是聯歡晚會,其實更像一個簡樸的畢業舞會。
橫幅的周圍像模像樣地紮了氣球和彩帶,音箱裏放著跳舞的音樂。燈光幽暗,彩燈閃爍,將一間學府禮堂變成了一個臨時的迪廳。
這個迪廳很簡陋,但依舊阻止不了缺乏娛樂活動的高中生們往這裏擠。
可以容納數百人的禮堂裏人頭攢動。現場除了應屆畢業生,還有許多來偷溜進來的高一高二的學生。
對於高三畢業的女生們來說,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化妝打扮後走在校園裏。
許多女孩子們都穿上了新買的裙子,頭發燙染了最流行的顏色,以一種全新的、青春明媚的形象出現在同學們麵前。
這個年紀的男生大部分都還有點青黃不接,長期的伏案苦讀造就了他們或瘦弱或臃腫的身材,眼鏡,痘印是他們臉上最明顯的標誌。
在這樣的群眾的襯托下,盛朗毫無疑問地再次成為了全場的聚焦點。
盛朗今天的行頭是楊景行讚助的,其實非常低調。
深藍色的襯衫和西褲,鋥亮的皮鞋。襯衫領口鬆開兩顆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勻稱的小臂。
和同學們相比,盛朗已經完成了少年期最後的蛻變,成為了一個穩健、優雅的青年。
從走入禮堂到抵達飲料桌邊,盛朗幾乎每走三五步,都會被同學攔下來合影。
不僅如此,還不斷有女生把綁著粉紅絲帶的狗尾草束塞進盛朗的手中。
“盛朗,雖然你出櫃了,但是我想對喜歡過你這事有一個交代。祝你前途光明!”
“啊……謝謝。”盛朗呆呆地看了看手裏的狗尾草,一腦袋問號。
還是孫明珠給出了答案:“這是最近從別的學校流傳過來的玩意兒。狗尾草的花語是‘暗戀’,於是畢業的時候拿來送暗戀過的男生。你今天收到的狗尾草,估計得用籮筐來裝了,哈哈!”
盛朗看到孫明珠手裏也有幾根狗尾草,紮著藍色帶子。
“喲,某人的收獲也小嘛。”
“哪裏,哪裏。”孫明珠的嬌羞中帶著得意,“沒法同你和小夏比啦。但是就咱們凡人來說,這個成績也算對高中三年有個交代了。”
“什麽凡人不凡人的?”盛朗嘀咕。
“和你們倆比,咱們就是凡人呀。”孫明珠說,“說真的,盛朗,雖然你遭遇的挫折特別多,看著好像特別倒黴,但是也正說明你不同凡響。你和小夏都給我一種,被命運大神選中的感覺。你們其實是被神眷顧的人。”
盛朗聽得滿臉困惑。
孫明珠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你和小夏打小就吃了很多苦,就是老天爺在刻意考驗你們。所以你現在雖然看著被楊素素害得特別倒黴,但是你將來肯定會有特別好的機遇,會大有作為的。”
“謝謝啦。”盛朗說,“你這祝福我記下了。你也會有所作為的,明珠。”
“不好說。”孫明珠說,“我們這樣的凡人,一切都平平順順的,除非自己主動去找苦吃,不然可能一輩子就這樣走到頭了。”
“這種平淡幸福,就是大部分人畢生追求的好不好?”
“是啊。”孫明珠聳肩,“你們是劍走偏鋒,我是走常規路線的。無限風光在險峰,但是山穀裏也能旱澇保收。”
確實,三個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中,孫明珠確實是最常規的那一個。
沒有獨特的天資,沒有命運的金手指,隻有通過自己踏實刻苦的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地朝上攀登。
而孫明珠身上也沒有盛朗和林知夏那種從苦難中脫穎而出的戲劇色彩。
除了父母離異,親情上有些匱乏外,孫明珠從沒為錢發愁過,生活平靜單調,沒有遇到過比考砸更大的波折。
她就是一個隨處可見的中學生,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全國千千萬萬少年學子的身影。
單純、樂觀,積極向上,對身邊的人和世界充滿著善意。
盛朗問:“送你草的,有喜歡的嗎?”
孫明珠搖頭:“高中男生都太嫩了,我還是在大學裏找一個比較靠譜。”
“那能勻我一根不?”
孫明珠斜睨過去,已猜得出盛朗的想法:“幹嗎?當心小夏當場家暴你。”
盛朗的耳朵抽了抽:“畢業晚會,最後一次了,幹嗎不玩點大的?”
林知夏今天的收獲也挺豐盛的,手裏也拽著一大捆狗尾草。
林知夏的拍照服務非常周到,不僅露出好看的微笑,還同意和女生擺一些摟肩的親密姿勢。找林知夏合影的女生都排成了隊。
盛朗一手抄褲袋裏,強勢插隊而來,將手裏一根紮了藍色絲帶的狗尾草遞等到了林知夏跟前。
四周一片抽氣聲。個別女生看模樣幾乎要心梗。
林知夏:“……”
盛朗問:“跳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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