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夏日蟬鳴聲
蟬鳴聲聲,六月的莊子裏隨處可聽到各種動物的聲音。早上自然是雞鳴報曉,河裏鴨、鵝叫得歡暢,午後是一聲接一聲的蟬鳴。方媃就在這各種聲音中,悠閑過著夏天。
方嫚出嫁之後,王氏又來了莊子。王氏是個實在人,情緒都掛在臉上,這次來,臉上是喜氣洋洋。
“此次大姑娘出嫁,王爺可是給足咱們方家麵子,那天在場賓客誰也沒想到,王爺和康郡王都到了,雖隻略坐了坐,卻是天大的榮耀。全京城打聽打聽,哪個這般有臉麵的?母親和親家那邊都樂得合不攏嘴。親事雖辦完了,但京城裏還在傳著這件事,都高看了咱們家一眼。母親說,這都是二姑娘你的功勞,王爺是在給你臉麵呢!”
方媃心想,宮裏的賢妃已經警告她不許再霸著王爺,逼她不得不推開應煊,這段日子應煊也沒有再來,而外麵的人,包括娘家人卻怎知內裏,都依仗著她受寵而春風得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表麵上風光,其實有多苦,誰關心呢?
“二姑娘,你何時才能回王府啊?母親也擔心著,那白氏早養好了,還有何理由不讓你回去?”王氏問道。
“是我自己不想回去,那白氏心有不甘,正憋著找我的不是,這個風口浪尖回去,豈不是自找麻煩。”
“你哥哥也是這麽對母親說的,還是他這個哥哥最了解妹妹了。”王氏道。
“哥哥是明白人,有他在,我心裏也是有底的。”方媃笑道。
“你放心,你哥哥是心疼你的,一家人,二姑娘有什麽事,隻管和我們說。”王氏實實在在道。
方媃道:“哥哥和嫂子對我好,我都知道。”
“如今大姑娘嫁得好,夫人也了了一樁心事。過一段時日,怕就要去找老爺了。”王氏道。
“也好,父親那裏也需人照顧。家裏有嫂子便足夠了。”方媃道。
婆婆若不在,王氏這個做媳婦的也能鬆口氣,所以她此時心情正好,想了想又道:“你哥哥不讓我說,可我覺著還是應該說,依我看,雖然在這莊子裏是避風頭是對的,但也不能總呆著啊。妹妹打算在這兒住到何時?”
方媃點頭:“我省得。這裏自不是久留之地,我想,等王府平靜些了,入秋之前就回去。”終究等不到秋天,看不到風吹麥浪、楓葉紅遍的景色。
方媃忽然想起了淩雲。
淩雲去上任後,一直沒有什麽消息,連娘家那邊也隻收到過一回信,報了個平安,已經順利到達了霄雲關。
方媃遙想邊關風雲,溱河水滔滔流淌,天高雲淡,霄雲關高高聳立,關外便是茫茫草原。淩雲那樣清秀風流的人物,穿上戎裝,帶兵操練,又會是什麽模樣。
方媃以為要很久才會有淩雲的消息,誰知,就在她七月底回到王府後不到幾天,便傳來了他的消息。隻是這消息並不是淩雲寫信告之的,而是通過一封封邊關急報,報於皇上及官員的。
北鬥十九城地處邊陲,常有大洪的商人來往,那裏又曾是獠族領地,所以獠族人總愛聚集在那裏與大洪人通商。
既然是兩族人混居,魚龍混雜,便常有爭端,尋常一些上爭端,倒也習以為常。隻是這一次,卻是大洪人把獠族人惹急了。
原來獠族族長的女兒——阿隆古公主微服在令州遊玩時,被一個百夫長調戲了,獠族人向來野性十足,天不怕地不怕,阿隆古公主當即抽刀砍死了那百夫長。這一下可是鬧大了。跟著百夫長的官兵立刻與公主隨從打了起來,爭鬥中雙方又死了兩個人,連阿隆古公主也受了傷。
不用說了,阿隆古公主當夜趕出霄雲關,將此事告之族長,而官兵這邊也稟告霄雲關總兵,總兵再上報了西北總督李鈞,李鈞則急報京城。
官兵這邊正義憤填膺,要找獠族麻煩,卻不想,獠族那邊竟然已經大兵壓境,誓要為阿隆古公主雪恥。
霄雲關自然不是輕易可過的,洪國陳兵駐守霄雲關多年,防的就是獠族做亂。
兩邊都是怒火衝天,霄雲關內外對峙,氣氛緊張,戰事一觸即發。奏報八百裏加急送到白玉京,朝廷上下一致認為,這明顯是獠族蓄意挑釁,那霄雲關外的十萬鐵騎豈是朝夕之間能齊備的,明顯是早有圖謀,十萬大軍枕戈待旦,隻等找個由頭便直逼霄雲關下。
“不過是死了幾個當兵的,朝廷息事寧人也就是了,莫非還真要打仗?”晴兒道。
“現在是獠族故意小題大作,那十成鐵騎顯然是早就備好的,隻等著找個由頭開打了。朝廷就是不想打,也難。”方媃道。
“這幾天王爺都顧不上回府了。聽說霄雲關總兵是員老將,雖有經驗卻甚是謹慎小心,也不知能不能打得過。”晴兒操心的是,若真起了戰事,應煊更沒時間來了。
方媃很惦記淩雲,萬一打起來,不知他會不會率兵出戰。刀槍無眼,戰場上殊死相搏,能在戰場上活下來太不容易了。淩雲是霄雲關新任參將,剛上任一切還不熟,也不知行不行。
方媃這裏隻能聽見一些傳說的消息,派人傳信給哥哥,他應該知道一些更準確的消息。派去送信的是當初陪嫁過來的小廝之一,叫從武的。
等了一日,直到傍晚時,從武才自二門上遞進話來。晴兒拿著一封信進來道:“大爺今日輪值,從武不敢去營裏找,就回了咱們府裏,大少奶奶倒是略知道些事,便寫了這封信給您。”
方媃拆開信一看,果然是王氏的口吻,她隻是認字,沒讀過多少書,所以信裏寫的都是大白話,讀起來反倒好懂。
“……你哥哥隻在城門值防,消息也不是最靈通的,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朝廷不讓妄議此事,封鎖了消息,非鴻並無家書寄來,實在不清楚他的近況。妹妹不必擔心,一有消息,我便差人告訴你。”
方媃將信收好,心內歎了口氣了,傍晚夕陽西垂,火燒雲飛染天際,她站在院裏抬頭看夕陽,不知淩雲此時可有閑心看天上這絢麗的晚霞。
晴兒在一邊小聲道:“小姐莫要擔心了,這仗多半打不起來,依婢子看,那獠族無非就是想要點好處,所以小題大作嚇嚇人罷了。這也真是巧,霄雲關平靜了數十年,很多武將守在那裏也無所事是,等著調防回來,表少爺才去沒多久就遇到戰事,難道是運氣欠佳?”
晴兒無心的一句話,方媃卻覺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真是這麽巧嗎?”
方媃想起了那枚係在淩雲手腕上的狼王之牙,淩雲有獠族的朋友,並且是過命的交情,那麽他與獠族會有什麽關係嗎?
淩雲、淩雲,胸有淩雲誌,無高不可攀。若真是他參與了此事,那麽獠族怕是絕不可能輕易退兵了。他們隻怕是有所圖謀。
可洪國立國百餘年,國富民安,雖有些重文輕武,卻也不至於不堪一擊啊!
想到這裏,方媃覺得自己是想多了,她想,還是先看眼前吧,不去想那些沒影子的事。
自從回府,她深居簡出,除了給王妃請安,連門都不出。隻有元氏、任氏、平氏三人來略坐了坐,都說她氣色好極了,這樣的好氣色還是少讓白清妍看到,不然她更要不忿了。
令她吃驚得的是,元氏已經有孕一個多月了。
“月份還小,對外也沒張揚,隻報了王妃知道,她們兩個也是才知道的。”元氏羞澀道。
任氏取笑道:“元姐姐少說了一人吧,王爺肯定是最早知道的。”
“恰恰相反。你們明明知道,王爺對我一直淡淡的,偶爾去一次罷了,我懷上後最先稟告的是王妃,他忙的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如何能最早知道?”元氏眉間有淡淡的憂。
“白氏的事咱們都看在眼裏,人要心寬了才能康健,姐姐別想那些,隻好好保胎是正緊。”任氏連忙勸道。
方媃有些內疚,前段時日她在莊子上,應煊一有空便去看她,自然忽略了元氏她們,以至於元氏懷孕他都是最晚知道的。不過近來,因為賢妃之故,應煊收斂了些,不常來見她,她也能鬆口氣了。
“這樣好的天氣,元姐姐莫要悶在屋裏,今日咱們這幾個人都在,一同出去走走吧,活動活動身子,進飯也香些。”平氏難得放下高傲,平和得說道。
元氏也來了興致,率先站起身,扶著丫頭道:“可不是嘛,方妹妹自回來還沒出過門吧?”
方媃隻得站起來,道:“自當陪姐姐出去走走。”
一行人帶著丫頭往花園走,遠遠便看到園子外新刷的粉牆,上麵全是嶄新溜光的黑瓦,映著倚牆而栽的樹木,分外清新齊整。小徑上的青磚,每一塊上都雕著花,極盡精巧。
這磚上雕花雖賞心悅目,卻苦了仆人們,王府裏講究,不能有一絲不整潔之處,所以那雕花縫裏的髒東西,便要仆人一點點摳出來。
方媃看到有幾個粗使丫頭和婆子正在幹這種活,實在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