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暮色漸晚,天上飄著細細的雨,湖上淡淡薄霧,青山黛水在霧色中若隱若現,頗有幾分仙境的味道。
一艘畫舫沿著水道緩緩行駛,豪華舒適的艙內慕無端垂著眼眸,一臉倦容。
少爺已經失蹤有些日子了,就當他急的焦頭爛額的時候,一隻胖得不像話的小雀,撲騰著翅膀呼哧呼哧地從窗戶擠了進來,帶來了自己家那沒譜沒調主子的消息。
小小的紙條上隻有寥寥數字,卻足矣讓慕無端額上青筋爆起。
“美人相伴,勿念。”都能想象出雲逍搖著扇子說這句話的欠揍樣子,他擔驚受怕雞飛狗跳這麽多些天,茶不思飯不想,連個安生覺都睡不了,豈是他雲逍一句“勿念”就可一筆勾銷的?
越想越來氣,越來氣越想,慕無端的唇抿成一條線,隻聽得嘎巴一聲,手中的筆杆又一次被他無意識地攥碎了。
鳥籠裏的小胖雀兒被這聲響驚醒,瞪圓一雙小黑豆般的眼睛,身上的絨毛炸了起來,活像一個毛團。
“傳令下去,”慕無端丟下被捏碎的筆“就算翻地三尺也要把少爺找出來!”
此時,正在追風鏢局客房被窩裏昏昏欲睡的雲逍忽然打了個哆嗦,摸了摸鼻子,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受傷,這些日子,被蕭客行軟禁的雲少爺難得地沒有折騰,乖乖地呆在鏢局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是比那大戶人家的千金還規矩幾分。
在蕭赭看來,受了傷的雲逍一天到晚除了偶爾到院子裏看看那棵開花的梨樹,溜達兩圈,其餘的時間基本都在打盹,隻不過隨著時間不同,打盹的地點也有些變化。
一天連軸睡,人模狗樣地過著豬一樣的日子,真真是將混吃等死發揮到了極致!
蕭赭以前隻覺得雲逍這家夥是個陰鷙柔佞的,話說出來前都要在心裏滾上幾回,可現在看來,自己真有些高估這個睡不醒的繡花枕頭。
雲逍這麵算是消停了,可點蒼派那頭卻炸了鍋。
在血洗道觀的第二天,點蒼派的蒼掌門就暴斃而亡,臉色烏黑,皮膚潰爛,死狀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點蒼派上上下下群龍無首,亂成一鍋粥,蕭客行下了挺大功夫方將此事壓了下來,動用了聽風樓的力量撐住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武林宗派。
雲逍雖然暫時看起來是個咋都睡不醒的主兒,但在偶爾和蕭赭的閑聊中順口套了不少消息,表麵睡眼朦朧,心裏卻像明鏡一般。
蒼老頭子幾乎傾盡點蒼派全部財力,連掌門信物都押給了他,購入了大量清修門派用不著的藥材,明顯是受人所迫。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把一派之首逼成這樣?雲逍翻了個身,將自己嚴嚴包裹在柔軟的被子裏,心裏嘀咕,若是真的像自己猜的那樣——
“在想什麽?”一聽這個聲音,雲逍條件反射地用被子一把蒙住了頭,縮在被窩裏撇嘴,他什麽時候來的?
“我在做夢!”
蕭客行望著眼前被子裏的一大團,也不氣,伸手拍拍他。
“起來。”
“……”
“起來。”蕭客行的聲音放柔許多,被窩裏的雲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頓時明白何為“心為形役”,趕緊乖乖地坐了起來,裝出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蕭客行也不拆穿他的小把戲,待雲逍收拾好,便硬扯著雲逍出了門。
馬車上,雲逍有了上次的教訓,不敢惹蕭客行,隻好靠在榻上假寐。
蕭客行倒好,一雙墨色的眸子死死盯著雲逍,看得雲逍全身發毛。
“幹嘛?”被人這樣盯著猛瞧,是個人都坐不住。
“看你。”蕭客行說著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著雲逍,墨瞳裏帶了種說不出的意味。
廢話!當我是瞎子嗎?雲逍忽然發覺,這些日子自己和蕭客行的角色反了過來,被調戲的人反而成了自己這個閱盡百花,通曉風月的紈絝子弟,怎麽想都覺得吃虧,於是——
“看我哪有看美人風雅?”決定了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雲逍支起身子,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深情款款,剛才那愛答不理的態度轉眼就沒了影兒。
蕭客行看著這隻狐狸忽然換上一副笑臉,墨色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繼續盯著他看。
雲逍這回也不躲,笑盈盈地對上他的目光,他本就生得好看,又見人三分笑,眼角上挑,唇角彎彎,如此一個芝蘭玉樹的翩翩佳公子,放到哪裏都是個讓滿城懷春少女睡不著覺的人物。
可在這讓無數少女羞紅了臉的深情凝視下,蕭客行隻是勾了勾唇角,伸手攬過這隻笑得風情萬種的雲狐狸,聲音低啞。
“雲兄倒是個風雅之人。”似是不滿被蕭客行抱著,雲逍調轉身形,一條腿蜷起來跪在榻上,居高臨下地抬起蕭客行的下巴,剛才走得太急,雲逍衣服領口的扣子不知是跳開了還是沒係好,露出格外白皙的頸子,看得蕭客行心裏一悸。
“美人忽地將我關在巴掌大的小院子裏,害的雲某這個風雅人睡了好幾日沒人暖的冷被窩”雲逍像調戲小姑娘一樣拖長了聲音“你說美人該如何補償我?”
蕭客行挑眉,半晌,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尊口。
“雲兄剛才那一段話,蕭某可否理解成非禮勿聽?”
爺非禮的就是你!雲逍心裏暗暗道。
蕭客行的眼睛黑得沒有一絲雜色,盯著看得時間久了,竟似能把人吸進去一樣,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刷過他的睫毛。
“蕭美人,你若是覺得我的話是非禮——”雲逍笑得很是欠揍“那就叫聲非禮給爺聽聽?”
沉默片刻,聽雲逍笑得開懷,蕭客行眸色一暗,一把拉下雲逍的脖子,將這混蛋的笑聲堵了回去。
他的吻像是撕咬,唇舌輾轉間,便如狂風驟雨般讓雲逍喘不過氣。
萬萬沒料到蕭客行會來這一招,本就想逗逗他,為自己這麽多天的積怨爭口氣,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到頭來被非禮的還是自己。
不依不饒的吻在雲逍的反抗下摻了腥甜的味道,舌被他叼著仿佛要吻到天荒地老,待二人分開之時,皆是有些氣喘,唇邊殷紅。
“蕭客行!你屬狗的嗎!”恨恨吐掉滿嘴的血味,雲逍怒道“嘴都咬破了,你叫我怎麽見人!”
蕭客行貌似心情很好,從袖中取出一小瓶丟給雲逍。
“解藥。”
雲逍差點沒氣背過去,這明顯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行徑。他雲逍又不是勾欄院裏的賣笑女,他這一手是什麽意思!
“不要?”蕭客行見雲逍一副立馬就要跳起來揍他的樣子,伸出手“不要拿來。”
考慮了一下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雲逍握著藥瓶,從牙齒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多,謝,蕭,樓,主!”
“雲兄不必多禮,”蕭客行無視了氣得手不出話的雲逍,掀開車簾吩咐道“停車。”
雲逍摸著自己被咬破的唇,正琢磨他到底安了什麽心。
“雲兄,你家的慕管家攔路,說是要見你。”
頭皮一炸,雲逍傻掉了,慕無端這小子是不是算準了時間來打他的臉,難不成自己真要頂著這被咬破的嘴,向家裏那個黑麵神宣告自己被輕薄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