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知行怎麽會不記得,如今人人都是吃的羊奶芋頭,隻有他們,最開始嫂子是用了郭如意那小桶牛奶混著芋頭給嚐的鮮。
牛奶藏不住這許多日子,嫂子才又向裏正家買了奶羊,再擠了羊奶替換。
祁佑點了點頭:“郭家富庶多年,冬日裏也能進上牛奶,不是自家養的也有門路。”
算算日子,郭如意也該上門找上春姐了。
“知行,你現在去寫上幾句話,煩請她告知這牛奶的門路,再將李蘭一事稍稍透幾句,她是生意人,稍稍思慮便能想到關節處。”
知行點了頭便回身進了裏間。
祁佑再看向一臉忐忑的耿榮:“你等上幾日,若家裏來了個郭小姐,就將知行寫的字條給她。”
“不用擔心,裏正勸告雖無大用,但也能緩上些時日。”
哪怕李蘭心思壞到骨子裏跑過去一個一個地挑撥,叫人坐地壓價不給春姐送貨,也得費上些時日,下月十五休假之前別鬧出什麽事兒就好。
這事兒說清楚了就是李蘭跟蔡紅雲兩人眼紅春姐,用利益二字挑撥鄉民和春姐之間的關係,慫恿了鄉民們獅子大開口,春姐心善,卻不是予取予求的人,兩方僵持,鋪子這兒便斷了貨源,損失是一定有的。
想到這兒祁佑皺了眉,李蘭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腦子了?
見知行手裏夾著紙條走了出來,他壓下心裏的疑慮,也暫時未多想。
耿榮小心地收好了紙條,說了幾句保證的話。
祁佑拍了拍他的肩:“今日你來找我一事也不必告訴春姐,到底事兒還未發生,咱們做的還是防患於未然。”
耿榮趕緊點頭:“我明白!”
“如今家中也多虧了你,有什麽決策不了的大可像今日這樣過來一趟。”
聽出祁佑話中的謝意,耿榮麵上更是激動:“好!祁佑哥,你放心!”
待耿榮回去後,三人回到裏邊,一屋子人正分食肉幹吃得津津有味。
見他們幾個過來了忙道:“知行,你嫂子也太厲害了吧!這肉幹怎的這樣香!”
三人進來後早收了麵上陰沉的神色。
知行拿起肉幹,雖緩了神色,卻還有些氣惱,隻能暗自壓著,笑了笑:“我也是頭一回吃。”
這些人吃了幾日羊奶芋頭後經周晗一說才知道他們每日吃的糖水點心是知行嫂子送的,知行這人好套近乎,誇一誇春歸,他就開心得很了,因而這縣學裏的一眾學子差不離也都能跟知行幾個說上幾句話。
隻有寥寥幾個偶爾陰陽怪氣。
“一個寡婦做的吃食,吃了也不嫌晦氣!”
角落一個穿著寶藍長袍,身形健碩的小子愣是一口未動桌上的吃食,不僅是這一日,自打知道這點心是知行嫂子送來的,他就沒再動過。
隻從裏頭拿出自個兒備的點心狠狠地咬著。
坐他前頭的一人轉過來,一看還是熟麵孔。
當日嘲諷知行祁佑不成,被周晗當眾點出花錢上縣學的裘孝仁,那綢緞莊的少東家。
“我說你家那福滿樓就不能學學他們?想點新鮮玩意兒出來!這條街都快他們一家獨大了!”
常福滿翻了個白眼:“誰說他們一家獨大了!一個賣點心的窮酸,連我們福滿樓的大門都沒得進!”
裘孝仁“嗬”了一聲:“可別說大話了,你又不是沒見過那鋪子的生意,我娘說了,就是我爹也是一吃過晌午飯就跑那兒不帶停的。”
那人作勢就要打他:“你站哪邊的啊!”
裘孝仁一躲:“我這不是提醒著你一點嗎!你看咱們鎮上,有頭有臉的全被拐到那鋪子裏了,誰還進你們福滿樓啊!”
常福滿幾口把手裏的糕點吃淨了,沒好氣道:“你別瞎說八道!吃你的吧!”
裘孝仁轉身努了努嘴,他也沒說錯啊,他爹自從每日要去那春歸園,為了省些私房錢,有大半月沒上酒樓了。
畢竟酒樓吃一頓近百文,在春歸園省一省能吃兩回。
他瞟了一眼桌上小碟子裏的肉幹,再抬頭瞧了前頭吃得正歡實的幾人,撇了撇嘴,不由得拿起來咬了一口……
……味道……也還不錯。
後頭兩日,因肉幹賣得不錯,陳實兄弟也不攢著送過來,每日隻要打到了便送了過來,山雞,野兔,麂子,有什麽送什麽,春歸那兒也是攢下了一堆皮子。
這一日便得了個空,跟蔡氏兩人在院子裏一塊兒清洗那些皮子。
春歸邊洗邊道:“虧了誌高跟陳大哥,每日送來山貨還包下了剝皮拆骨的,不然光靠我倆可不行。”
“可不是,為著你要這些皮子,他們可說了,打的時候都隻敢悶棍一敲或是撒個網絆住嘍,可不敢給你紮破點口子。”
“說起來,你要這皮子做甚?這吃不得聞著又有些膻氣。”蔡氏搖搖頭,要不是春歸說有用處,她便要一把給扔了。
一盆子的野兔皮子,約摸有十幾張,麂子皮也有了四五張。
春歸數了數,又算了算,還不夠。
聽了蔡氏的詢問,她笑了笑:“這不是再過幾月知行幾個就要上京都趕考了嗎。”
蔡氏:“怎的?”
“鄉試那會兒倒是熱的時候,不過他們少說得在京都待上兩三月,那便是過冬的時候了,天寒地凍的難免受冷,這野兔皮子軟和,麂子皮也禦寒,攢得多了,給他們做上一件鬥篷,到時帶上京去。”
她說完便抿了抿唇角,心思百轉。
蔡氏不知道,隻有她清楚,知行跟祁佑是怕冷的人,知行還好,冷了便說,祁佑卻是個極能忍的,自個兒的事兒不在意,可偏偏一樁心思放在了她那兒。
自那日應了他的懇求,春歸便大有放任自流的意思,從前待他如何,今後也是如何,他是怎樣的,往後還是怎樣。
反正她總歸已在他的一潑溫水中動了心。
蔡氏聽了她說的,“哎”了一聲:“我早該想到的,要不是為了幾個孩子,你也不會這麽上心,幾張皮子都要攢起來。”
“也是,外頭的皮襖子價貴,又不免偷工減料的,咱們自個兒做了總放心些!”
既是為著知行祁佑,蔡氏也有了幹勁,沒一會兒兩人便把一盆子的皮子給洗了,整整晾曬了兩根長竹竿。
“日子過得真快,知行跟祁佑都要考科舉了。”蔡氏打了水清掃院子,一邊跟春歸說著話。
春歸也是一陣感慨,可不是嗎,一晃就一年過去了。
“考科舉,又是娶親,生子,這輩子幾樁大事兒就給做完了。”
蔡氏自個兒念叨著。
“說起來這誌高如今可有好些媒人上門說親呢!”
春歸一愣:“誌高?”
蔡氏:“是呀,誌高,也是娶親的時候了。”
他比春歸大上一歲,李老爹頭兩個孫子前頭都是因為家底子淺薄,也沒人過來說親,如今李誌存娶了親,可不就輪到誌存了嗎。
要說去年那也是無人過來的,不過今年可就不一樣了。
春歸順口問了一句:“怎麽樣?可有好的?”
沒想到蔡氏搖了搖頭:“嗐,這小叔子性子倔,不樂意呢!”
誌高自個兒不樂意?
也不等春歸問,蔡氏繼續說著:
“他說這些人都是看碟子下菜的,如今是看他手裏有了進項,又能跟咱們這兒搭上話才上的門,不然當初他是個朝不保夕的獵戶時怎麽沒個人來說親。。”
如今誌高又是打獵又是收羊奶,一日少說也有幾十文的進項,多的時候獵到麂子那便是一日就有半兩的銀錢,春歸開了這一月多的鋪子,誌高跟陳實兩兄弟也是攢下了一筆不小的銀錢。
那些鄉民們看在眼裏自是羨慕的。
而誌高不似他大哥沉悶,又是個自個兒心裏有主意的,如今有這一番念頭也不奇怪。
隻是……
春歸無奈道:“他這樣想未免太過偏激,家裏疼女兒的當然想讓自家閨女過得好些。”
蔡氏笑著搖了搖頭:“他也就是堵一堵爺爺的嘴。”
“別人不知道,我跟他大哥還不知道嗎,他呀,心裏頭是想要個兩兩看對眼的,可不願瞎子摸黑湊活著過日子。”
“這個世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能尋個情投意合的到底不易,你看看我跟誌存,看對眼了,哪怕日子過得艱難也不要緊。”
春歸聽得一愣,似是沒想到蔡氏這一番的心路:“蔡姐姐如今覺得高興嗎?”
蔡氏將盆子放回去後起身,笑了笑:“當然高興。本就各人有各的苦,不是前頭苦,就是後頭苦,不是成親難,就是過日子難,常有圓滿一事。”
“我跟誌存這樣的,能成了伴兒地過日子,已經是老天爺給的福分了。”
“所以春歸呀,前些日子我就想同你說,嬸子雖催了又催,你隻聽過就算,年前你同我說的話我也同你說上一遍。”
她握住春歸的手,認真道:“找著一個合意的,甭管外頭有人怎麽說,我便為你送上一份嫁妝,若找不到合意的。也別將就。我們一大家子人都陪著你呢。”
她說完,笑著拍了拍春歸的手。
兩人交握著手,互相看著,良久,春歸也勾了勾唇角,笑著點了頭。
待說完了話,也清掃了院子,曬了皮子,兩人正要進廚房忙活,而宅子外頭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