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地命案⑤
“是我找天師布的。”
玉祭問了一句, 被萬妖網網在網裏的人就回了一句。
苗央笑眯眯地的看牧潭:“你聽, 是他。”
牧潭臉越來越紅,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我……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們找來演戲的!”
玉祭:“……”
少年, 你的戲還挺多。
玉祭看向萬妖網。
萬妖網突然裂口, 把網裏的人扔了出來。
“砰”
“唔!”
黑色的人影從二樓半, 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斷了腿,痛苦的悶哼一聲。
牧潭聽著清脆的骨裂聲, 心一跳,腿一抖,膝蓋隱隱作痛。
路邊的燈光一照,眾人看見地上的人年紀輕輕,穿著一身筆挺警服,是守衛著韓廳長樓層口的其中一個。
張景煥一愣。
玉祭從四樓淩空下去。
鬼王卻脫離了玉祭, 站在了窗台上, 一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幽幽的樓道。
玉走到警員身邊, 問:“這陣法,你從哪知道?”
警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意外。”
玉祭又問:“怎麽個意外法?”
這陣法的原主人,說不定跟害死他家鬼王的人有關聯。
警員掙紮著, 坐起身說:“我妹妹重病,月初我拿著父母留下的古董去賣錢, 在古董行碰到個天師。”
警員低頭:“那天師說我妹妹病重, 時日不多, 還說他有個陣法,可以給人改命,能讓我妹妹生命無虞,長命百歲。”
苗央皺眉:“哪個天師這麽好心?”
警員搖頭:“不是好心。我家祖上是製造武器的,祖傳著一把暗黑色的鬼爪暗器。那個天師用陣法,換我手上的暗器。”
洛臣鋒:“那個天師呢?”
警員垂著頭:“半個小時他說陣法已成,就直接走了。”
玉祭問:“天師的模樣呢?”
警員搖頭:“不知道,我每次見他,他周圍都圍繞著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就連聲音,都時男時女。”
玉祭與苗央對視一眼。
這天師的行頭,跟帝都渡陰陣的幕後天師,一模一樣。
張景煥突然開口:“你妹妹病重,你就該找那麽多人陪葬嗎?”
警員猛的抬頭:“我那妹妹她善良可愛,雖然身殘,但一直積極生活,時不時救助流浪貓狗,還開直播勸導開解了十幾個輕生的人。她才十七歲,她善良,卻就要死了啊。”
警員眼裏的憤恨掩飾不住:“憑什麽有些人心思肮髒,卻生下來就高官厚祿,福壽綿長,一生大富大貴!?我不服!”
張景煥冷笑:“你不服就該這樣害人命!?你妹妹無辜,但那些被你害到連投胎機會都沒有了的人,難道不是更無辜!?”
玉祭理解警員救妹妹的那種心情,但是:“冥府有功過錄,記錄一個人的三世功過。”
“天道有輪回,命數有天定。你妹妹這輩子心善種下善果,下輩子多半會大富大貴順遂一生。但現在,不一定了。”
警員張了張嘴,神色頹然:“人隻活這一輩子,誰記得前生後世,我隻想妹妹她這輩子活的快樂些。”
苗央性急:“九個本該福壽安康有大氣運的人魂飛魄散,這逆天的罪,都是要記在你妹妹頭上的!”
“這麽大的罪,你妹妹死後鐵定是要在冥間地獄受刑千百年才能去投胎,下一輩子能不能投胎做人都尚未可知!”
“逆天改命,說起來炫酷狂霸,但天哪是那麽好逆的!你沒看過修仙小說?逆天修煉的人哪個不被劈的娘都不認識!?”
苗央很生氣。
愚蠢的人類!
想作死能不能不連累無辜的人!
警員身子一僵,托著斷腿掙紮著站起身,噗通給玉祭跪下:“您神通廣大,能不能別牽連我妹妹?這陣法,這人命都是我一手策劃,妹妹她什麽都不知道。”
“噔噔噔”
警員狠狠地連磕三個響頭,額頭磕的血流:“玉師,我現在願意以死謝罪,願意死後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在冥府地獄受刑千萬年,但求別連累了我那無辜的妹妹!”
玉祭看向張景煥。
張景煥手背的青筋暴起:“不知者無辜,我可以代我死去的哥哥答應這個請求,其他人,你自己去求!”
警員立刻轉身,一句話不說,隻是衝張景煥噔噔噔磕了三個響頭。
玉祭揮揮手。
萬妖網嗖的一下,把警員網了進去,然後在玉祭腳邊,蹦蹦跳跳。
張景煥垂著腦袋不說話。
苗央氣得懶得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寂靜。
牧潭看了看玉祭,悄悄地抬腳。
玉祭把目光從萬妖網上移開,看向牧潭:“牧道友抬腿,是想履行賭約?”
牧潭腳一頓:“我……我跟大師兄出來有一會兒了,我們該回去了……”
苗央回過神來,琉璃眼睛一瞪,把心裏堵著的氣全撒在了牧潭身上:“呦嗬,牧潭道友你還知道你跟你大師兄的任務是保護韓廳長,而不是亂逛啊?”
苗央冷哼:“在任務途中,大師兄帶隊擅離職守,還不思反醒,玄派的天師都這沒職業素養?”
光懟人不過癮,帶著玄派一起懟才過癮。
“你……你強詞奪理!”
牧潭被苗央一句話懟的說不出話。
苗央挑眉:“是我強詞奪理,還是你牧潭心虛?”
牧潭不說話,扭身就要走。
玉祭看向洛臣鋒,開口:“先品行堪憂,後背後耍陰招,再職業素養丟失,現在,你們玄派要出爾反爾拋掉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誠信嗎?”
苗央默默給玉祭豎大拇指。
他家的這位術士,武力值爆棚,還總是能簡潔狠辣直戳本質,吵架從來不跟人拚字數語速。
玉祭幾句話讓牧潭連你都說不出來。
牧潭氣急卻反駁不出來一個字,隻好扭頭,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看著洛臣鋒。
牧潭:“大師兄……”
洛臣鋒淩厲的目光直視玉祭。
玉祭平淡回視,不閃不躲,不卑不亢。
對視三秒,洛臣鋒開口:“好,願賭服輸,牧潭,跪!”
牧潭瞬間紅了眼:“大師兄!”
洛臣鋒眉目冷漠:“吃一塹長一智,經了這一遭,日後你就能長點兒記性。”
苗央一手抱著奶喵,一手拉著張景煥,刷刷兩步走到玉祭身邊:“來吧,挨個磕,一個都不能少哦。”
牧潭咬牙看著洛臣鋒。
洛臣鋒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牧潭紅著眼眶,猛地扭頭看向玉祭:“好!我牧潭願賭服輸!跪就跪!”
牧潭上前兩步,站在玉祭麵前,目光狠狠地盯著玉祭,屈膝就要跪。
玉祭突然開口:“等等。”
牧潭腿一顫。
玉祭從背包上拿下來個玩偶。
那是個一寸高的精致人形玩偶,穿著黑色鑲金長袍,梳著高馬尾,栩栩如生。
玉祭小心翼翼地把人偶在地麵上,然後站直身體對牧潭說:“開始吧。”
牧潭氣爆!
“噔噔噔噔”
牧潭一怒之下連磕四個。
磕完,牧潭怒起而走。
洛臣鋒看了地上的鬼王一眼,轉身離開。
苗央正想說什麽,鬼王突然淩空起,看向醫院的方向:“韓廳長不妙。”
鬼王聲音剛落下,就見一隻碧綠色的紙鶴閃現過來,還沒到眾人跟前,就急急忙忙口吐人言:“大事不好!速歸!”
*
洛臣鋒比玉祭快幾步趕到了病房。
就見韓廳長病房的窗戶外盤旋著漆黑的霧團,濃鬱的黑霧透過窗戶,瘋狂地往韓廳長身上撲。
一身袈裟的靈慧大師,擋在韓廳長身前,雙手合十閉著眼念咒。
發著淺金色光芒的佛珠在黑霧裏快速地穿梭著,每穿梭一次,黑霧就淡一些。
但眨眼,黑霧就又濃鬱起來。
顧宇邁著九宮步在靈慧大師周圍,辟邪雷符一張又一張不要錢似的往外撒,拚命地阻擋分成細股冒進來的黑霧。
被辟邪雷符拍散的黑霧發出尖銳的嘶鳴,嘶鳴刺入耳膜,讓人精神恍惚。
水遙戰鬥力不行,死命的捂著自己的耳朵,一臉焦急地圍著病床團團轉,時不時從玉鐲裏拿出一些藥粉,往韓廳長身上倒一把。
病床上的韓廳長已經醒了。
他痛苦的皺著眉,眼睛瞪得老大,呼吸急促,身上的皮膚就像水浪一般起起伏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韓廳長身體裏衝出來。
水遙倒一把藥粉,韓廳長的皮膚就安靜一會兒,但安靜不了幾秒鍾,又開始起伏。
看到洛臣鋒進門,水遙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洛大哥,這可怎麽辦!?”
洛臣鋒麵色凝重:“奪魂咒!”
奪魂咒是招魂術中的一種,施法者以血為祭,可以強行抽取生者的魂魄。
隻是奪魂咒複雜且消耗大,被奪的魂魄會變得很虛弱,出力不討好,沒啥用。
玉祭活了這麽多年,也隻是在下鄴帝墓之前,欲鬼給他打電話時,隔著電話遇到過一次。
奪魂咒邪狠,眼看著韓廳長情況不妙,洛臣鋒大步進了門,手指間夾住一張血符,狠狠地拍在翻騰的黑霧上。
血符燃燒,黑霧裏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黑霧肉眼可見地變的稀薄,隱隱露出窗台,與窗外的萬家燈火。
一直合掌念咒的靈慧騰出了空,向洛臣鋒點頭:“阿彌陀佛。”
顧宇摸了一把頭上的汗:“這奪魂咒來勢洶洶,施術者一定是內氣渾厚的修道著。”
被洛臣鋒的血符炸了一頓,稀薄的霧氣圍繞在窗外飄飄蕩蕩,似乎在尋找時機。
洛臣鋒絲毫不給霧氣喘息的機會,又一張血符拍過去,想要徹底驅散霧氣。
但霧氣卻輕飄飄地躲了過去。
洛臣鋒一愣。
這霧氣居然這麽靈活。
顧宇與靈慧也驚訝了一瞬。
霧氣卻趁著洛臣鋒他們微愣的那一秒間,嗖的鑽過窗子,猛的撲向韓廳長。
一切的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
洛臣鋒等人再反應時已經有些晚。
“啊!”
水遙驚呼一聲。
“啪!”
在霧氣撲在韓廳長臉上之前,一根銀色的鏈子狠狠地抽在了霧氣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啪!啪!啪!”
又被銀色的鏈子無間隙狠狠地抽了三次,黑色的霧氣淒厲地尖鳴一聲,砰地一聲消散。
水遙呆呆地站在窗邊,看著玉祭手腕翻轉,甩著兩米多長的銀色鏈子,抽向窗上徘徊的霧氣。
“啪!”
“啪!”
玉祭手裏的銀色長鏈每抽一次,窗外邊上的霧氣就會淒厲地嘶鳴一聲,顏色就不可恢複的暗淡一分。
被玉祭狠抽了幾鏈,窗邊霧氣劇烈地翻滾聚集成一大團,扭身就想跑。
玉祭皺眉。
萬妖網可以網實物,但對靈體與霧氣起不了作用,他一時間也沒辦法攔住霧氣。
窩在玉祭領口的鬼王一揮衣袖。
水遙隻覺得眼前光芒一閃,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伴隨著劈裏啪啦的聲音,從玉祭領口飛到窗邊,嗖的鑽進了霧氣。
窗邊的顧宇看見濃黑的霧氣裏,出現一道銀紫色的電龍,若隱若現,上下翻騰。
銀龍翻滾了一圈,拳頭大小的霧氣就咻的一聲,徹底消散,酒店的四樓某個房間裏,盤膝打坐的人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巴掌大的小銀龍在夜幕中打了個滾,嗖嗖地向酒店躥了過去。
玉祭見了,快速地從乾坤袋裏翻出一張血色的符,拍在韓廳長額頭,然後躍出窗戶,向酒店禦空而去。
玉祭拿出來的符紙是血紅色,但卻有一股清新舒適的氣息蕩開,病房裏的空氣就像是被洗滌過一樣,沁人心脾。
因為奪魂咒而奄奄一息的韓廳長,微微舒展開了眉心,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顧宇與水遙震驚:“上等固魂符!?”
上等固魂符,顧名思義,安魂固魄。
即將魂飛魄散的魂魄用了固魂符,可以免去灰飛煙滅的悲劇,可以重新投胎入輪回。
這樣一張符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可以逆天改命的。
看著固魂符,洛臣鋒眼裏晦澀複雜。
這樣一個心誌堅定的天選之才,他師傅怎麽就想不開,非要去得罪?
玉祭一路禦空到酒店,正巧看到一個穿著玄派道服的青年從酒店另一邊奔過來,要進酒店。
青年眉色清和,眼尾溫柔,不說話的時候唇角自然上揚,見麵三分笑。
青年眉目舒開時,如沐春風。
“玉道友?”
玉祭停下腳步:“寧道友。”
寧穀宣,玄派二弟子,在玄學界的風評很好。
玉祭停下了腳步,但玉祭背包上的鬼王卻悄無聲息地進了酒店。
寧穀宣走過來:“玉道友也接了這個酒店的任務?”
玉祭:“任務?”
寧穀宣:“這個酒店前幾個月出了命案,一直鬧鬼,這個酒店的老板就托人找到了三界監督局,讓我們幫忙驅鬼。”
玉祭看了寧穀宣來的方向,動了動手指:“我接的是宣地高層被害的案子。”
寧穀宣笑:“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打擾玉師做任務了。”
說完,寧穀宣就進了酒店。
之後,酒店大廳裏亮起紙符的火光,是寧穀宣開始驅鬼了。
玉祭看著寧穀宣的背影,手指間環繞把玩銀色的手鏈,那手鏈正是鞭□□霧的銀鏈。
鬼王從窗戶飄下來,落在玉祭肩頭:“用了閉氣符屏蔽了我的鬼力鎖定,跑了。”
最後關頭,從玉祭領口躥出去的銀色電龍是鬼王的鬼力幻化,鬼力順著黑霧過來時,幕後黑手早就跑了。
這其實在預料之中,畢竟那團霧不是施咒者本身的氣息。
對此,鬼王並不覺得失落。
玉祭收了手鏈,正想安慰鬼王,就聽見鬼王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折騰了半夜,困了。”
玉祭:“……”
*
韓廳長最終沒能熬過去,在玉祭的固魂符安撫下安詳去世,之後被鬼差帶走入輪回。
而直接作案的小警員,被法律判死刑。
在磕破了腦袋後,小警員獲得了所有被害者親屬的同意,並在冥主的輔助下將所有的罪責過失都記在自己的功過錄上 。
功過錄上落筆,小警員將在死後受三千一百七十八年酷刑,再從畜道入輪回。
小警員的妹妹就在韓廳長樓下的病房,在韓廳長死後不到一個小時,小姑娘跟著去世。
一切的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玉祭在案件中起了重要作用,三界監督局慷慨的獎賞了玉祭好幾件寶器,以及豐厚的符紙丹砂。
案件完結當天,洛臣鋒、牧潭、顧宇、靈慧、水遙,還有一批三界各派的人都撤離了宣地。
張景煥提交了休假申請,回家陪父母。
鬼王的古墓就在宣地。
玉祭抱著鬼王,帶著苗央往古墓去。
*
夜黑風高,月色朦朧。
玉祭與苗央肩並肩蹲在草窩裏,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墓穴口。
半個月前,考古教授文啟強確定宣地最新發現的古墓,就是三千多年前驍勇帝王鄴帝的墓穴。
被防止盜墓賊,國家立刻啟動一級保護措施,派了一支軍隊日夜保護古墓,還派了一支考古小隊挖掘並保護古墓裏的文物。
玉祭與苗央來的不巧,考古活動還沒有結束,墓裏是監控攝像頭,墓外都是人。
苗央與玉祭的眼神都很好,就著昏黃的燈光,看到了墓穴周圍隱隱約約相纏繞的線條。
那是人體溫度感應線,隻要有一定溫度的動物靠近,這些線就會啟動那些警報裝置,發出警報。
這些裝置防備盜墓者,也是為了防備玄學界貼了隱身符的人。
玄學界的隱身符本質是擾亂光線,讓人的眼睛接受不到反射,從而達到一種盲區效果,本質上人還是存在,可以摸到碰到的。
苗央擼著貓問玉祭:“用你的定神符讓這些人定一會兒,還是我讓他們睡一覺?”
“不用麻煩,我去看看。”
鬼王邁著小步子,走了出去。
小鬼王的一步小到可憐,一步邁出卻轉瞬就到了墓地門口,然後再一邁步,就消失在玉祭的視線裏。
沒有觸動任何機關警報。
苗央:“……”
玉祭:“……”
.
鬼王淩空邁步縮地成寸,幾秒鍾的時間就越過了長長的墓道,到了第一間墓室。
墓室裏空空蕩蕩,連玉祭第一次來時的棺材都不見了蹤影。
鬼王沉默片刻,繼續前行。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鬼王走過了八間墓室,每一間的墓室都空空蕩蕩,沒有棺材沒有陪葬,隻有紛雜的生人氣味。
第九個墓室的門還未打開,應該是考古人員還沒走到這裏,鬼王的身體穿過了青銅鐵門,走進了第九室。
第九個墓室空間跟之前的幾個墓室一樣大,墓室中央一米高的石台上放著一副森白的石棺材,石台周圍是琳琅滿目的陪葬品,大多是森寒的兵器。
鬼王站在門口,抬手微微動了動,石棺的棺蓋轟隆隆的錯開一條手臂粗的縫隙,鬼王一步邁起,一步落下,就站在了石棺邊上。
棺內,空空如也。
鬼王皺眉:“是石佛……”
石佛是他九個部下之一,跟隨他的時間最長,是九將之首。
墓室裏不曾有人進入過,棺內隻有九將之首石佛一人的氣味,但是很淡很淡。
石佛的屍體應該被盜走很久了。
穿過第九個墓室,鬼王看到了第一個墓室,這個墓就好像是一個圓,起點與終點都在同一個地方。
鬼王轉過身往回走,停留在第五墓室與第四墓室之間的墓道裏,然後沿著牆壁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在牆壁中間的位置,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踩下去,腳下的牆無聲無息的打開一條一米寬的縫隙,鬼王飄了進去。
那是一座宮殿。
殿內長明燈還亮著。
宮殿五米多高,百米長寬,麵積不算大,但宮殿裏的每一個細節都跟九幽殿一模一樣,就連那八根盤龍柱上龍的紋理,都絲毫不差。
鬼王生前並沒有給自己準備陵寢,這座墓穴,應該是他死後九位將領加急建造出來的,能精細如此,可見九將的良苦用心。
九幽殿在很久之前其實不叫九幽。
它是鬼王侯鄴生前會見外邦大臣,上朝議事的乾坤殿,是最為豪華的所在。
當年道吾封印鬼王的時候,直接將乾坤殿搬來,給鬼王安家。
起初,鬼王覺得那是道吾的一種善良,現在看來,也是一種提醒。
時時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記他身上的陰煞之氣有多厲害,提醒他身為帝王,不要忘了天下子民。
鬼王一步縮地,兩三步就到了王座上。
九幽殿的王座寬敞舒適,而這裏的王座上放著一副雕刻著翔龍的黃金棺。
推開黃金棺,裏邊同樣空空如也。
他自己的屍體,也不見了。
微微閉眼,墓的結構在鬼王腦海裏逐漸成型,鬼王突然睜開了眼。
“煉屍陣。”
他的墳墓布局,居然是煉屍陣!
要不是他的九個部下偷偷活葬,亂入了他的墓地破,壞了布陣,他的屍體估計已經是一個三千多年的僵屍了!
鬼王看著空蕩蕩的棺材,怒氣衝天起。
他生前被人煉魂,死後骨頭都碎沒了,居然還被人煉屍,那練出來的屍,得有多醜!
鬼王想象一下自己軟綿綿的屍體,走一走就東歪西扭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
豈有此理!!
鬼王很生氣。
密封的墓裏突然刮起狂風,黃金王座頓在風裏瞬間化作煙灰,被狂風吹散在四處。
煞氣淩雲霄,陰氣化濃風!
晴朗的天幕,突然出現黑黝黝的漩渦。
起初的漩渦不大,肉眼不可見,但眨眼之間就擴展到了足球大小,再一眨眼又擴大到了籃球場大小。
天幕上的漩渦不斷擴大,不斷地旋轉。
淩厲的風從漩渦裏噴湧而來,刮過高樓大廈,吹進狂亂的舞廳,路過陰暗的巷子。
舞廳裏搖頭晃腦大嗨的人們被風吹過,隻覺得心頭一股悶氣升起,內心的暴躁突然壓抑不住,想要有個途徑發泄!
一片混亂。
酒吧後的幽深巷子裏,被一群人圍著拳打腳踢的人突然紅了眼,戾氣從心起,抓過旁邊的磚頭爬起來就拍在混混的腦袋上。
血色四濺!
九幽封印震蕩。
人們心底壓抑的暴戾被喚醒。
人間的夜色被血色彌漫。
冥間受刑的厲鬼齊齊哀嚎,眼睛血紅,戾氣暴起,鬼差差點兒壓製不住。
冥主臉色驟變:“鬼王!”
鬼王進了封印後的三千年來,雖然偶爾會搞搞幺蛾子,但從未像這次一樣不控製自身陰煞,任由暴戾彌漫三界!
到底,發生了什麽?
陰風吹遍大地。
竹林間正打坐的牧常師被陰風拂過,內心深處蟄伏的邪惡念頭蠢蠢欲動。
牧常師猛的睜開眼。
而還在酒店裏驅鬼的寧穀宣,突然噴出一口血,臉色迅速蒼白。
玉祭通過契約,早早就感受到了鬼王的憤怒。心頭抽痛,玉祭顧不上墓外的那些人,就要往墓裏衝。
然而剛站起來,玉祭就看到身穿玄衣的小傀儡從墓穴口踏風而來。
小傀儡如一陣風,瞬息就到了他眼前。
玉祭看到傀儡的雙眸是血紅色的。
那眸中怒氣滔滔,周身煞氣旋繞。
苗央本站在玉祭身邊,卻被傀儡周身旋繞的煞氣逼的噔噔退後好幾步。
苗央懷裏的貓仔更是炸成了毛球。
玉祭輕聲呼喚:“侯鄴。”
小傀儡抬頭,盯著玉祭。
玉祭伸手,把小鬼王捧在手心。
眸裏濃鬱的血色褪去。
鬼王安靜下來。
漸漸的,陰風消散。
天空中的漩渦逐漸縮小,消失無蹤。
玉祭看著鬼王。
鬼王恢複了平靜,說:“是空墓。”
這墓是九將督造,救出他的鬼將們,就知道是誰算計他的屍身。
要是他的屍體真的被煉成了僵屍,他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銷毀。
堅決不能讓玉祭看到!
“空墓?”
聽了鬼王的話,玉祭心微沉。
鬼王說要破九宮索靈陣,就要找到九鬼將的屍體,隻是蒼茫人海,萬萬裏山河,九鬼將的屍骨要從哪裏找?
鬼王盤膝坐在玉祭手心:“道教有一種強製性招魂術,叫牽引術。用道教特殊的符紙與朱砂畫,可以用死去之人的生前貼身物品追尋到屍骨所在。隻是消耗很大。”
玉祭:“不怕,有辦法就好。”
隨後,玉祭問:“這墓地估計被挖空了,九鬼將的貼身陪葬品應該都被國家搬走了,我們去偷國家博物館?”
苗央手一抖,擼了一手白毛。
苗央懷裏的奶喵委屈的看著苗央。
鬼王看著玉祭。
玉祭的眼睛清澈見底,很明亮,很堅定,不像是在開玩笑。好像隻要他說一句好,玉祭就會立刻去搶。
莫名的,鬼王覺得心頭一軟。
鬼王突然站起身,淩空與玉祭對視。
鬼王伸出手,戳了戳玉祭的眼角。
眼角癢癢的,玉祭心頭一顫。
然後,玉祭聽見鬼王風輕雲淡的,說:“我有點兒困。”
所有的風月旖旎,瞬間消散。
鬼王說了困,扔下一句多積攢符紙丹砂,就窩在玉祭衣領裏,睡了。
九幽之下的九幽殿裏,沉睡的鬼王緩緩的睜了開眼,支著腦袋側躺在王座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一道光滑閃過,一身黑衣的冥主站在了封印外,氣急敗壞:“侯鄴!媳婦兒都給你娶了,你還想搞什麽幺蛾子!”
撇了眼封印外怒氣衝衝的冥主,鬼王半眯著眼,似醒非醒的:“冥主這話怎麽說?”
冥主怒:“不知道你的煞氣泄露了嗎?受煞氣影響,這幾分鍾內,光宣地就發生百起打架鬥毆事件!宣地的醫院都爆滿了!”
鬼王:“哦,我剛才在找一本書,找了半天沒找到,有些生氣。”
冥主:“……”
生氣到差點兒天崩地裂!?
鬼王:“唔,一覺睡了一千多年剛醒,起床氣有兒大。”
冥主被氣成河豚,甩袖就走。
他怕他再待下去,會被氣得再死一回,他再死,就是魂飛魄散了!
鬼王伸了個懶腰,走到後殿。
鬼王站在店門口,看著後殿裏,高到直接頂住屋頂,密密麻麻排列的書架。
鬼王眨眨眼,沉思。
唔,有關牽引術的那本書,被他放在了哪裏來著?
這麽多,從哪找起?
*
牽引符需要的紙符與丹砂,都是道教特產的,很稀有珍貴,玉祭屬於領了就用那種,手裏也沒多少存貨。
鬼王扔下一句攢丹砂符紙,就跑去睡覺,玉祭無奈,隻好繼續接任務攢貨。
順帶著調查一下九鬼將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九鬼將的屍骨。
苗央實在不想跟人形大殺器鬼王同路,就連夜回了帝都。
睡著的人形殺器也是殺器。
*
玉祭搜搜撿撿,終於找到了個任務。
地點是南煙障林附近的一個村莊,有些偏遠,民風淳樸。
半月前,一位三界巡查者發現該村子的村民有些不對勁兒,把消息遞給了三界監管局之後開始探查。
然後,這位巡查者就失蹤了。
一直沒有任何消息,之後監督局連派兩個巡查使過去,也都沒了消息。
監管局覺得事有古怪,將這件事當做任務發放,標注高級可能有危險,酬金很豐厚,是玉祭正想要的,道教能出產的稀有符紙跟上品丹砂。
玉祭到達出事的村子時,已經是傍晚。
夕陽西下,天邊是如血的紅。
橘紅色的陽光鋪散在黑色土地上,籠罩了幹淨整潔的屋舍還有遠處彎腰耕作的男人們。
玉祭看著夕陽下的村子,微微眯眼。
彎腰,玉祭捏起一撮黑土,搓了搓。
“是陰土。”
鬼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侯鄴!你醒了?”
聽到鬼王的聲音,玉祭手上動作一頓。
他家伴侶睡了一整天了,終於醒了!
“叮咚”“叮咚”
手機突然二重奏。
玉祭沒怎麽高興,手機就連著來了兩條發送被延遲的消息。
一條是三界監管局官方發來。
“最新消息,三位巡查者已經死亡!任務上升為三級危險,任務人數上升為兩人。另外一位道友已經在路上,明早匯合前,請切勿單獨行動!”
有一條來自熟人,石樂。
“玉哥,任務情況有變,村莊危險,不要靠近村莊!如果靠近了不要與村民搭訕,更不要直接進入!”
玉祭收了手機,抬頭。
一位穿著花布衫的中年女人,站在村口的柵欄邊上,正定定的看著他。
中年女人咧嘴笑:“小夥子,外鄉來旅遊?”
*
鬼王說:“去那邊的山上。”
玉祭看了看中年婦女,又看了看中年婦女身後的村莊,很幹脆利索的扭頭,轉身,離開。
中年婦女咧著嘴笑著,目光死死的盯著玉祭的後背,直到玉祭轉過彎消失掉,女人才收回目光,轉身進了村子。
大步進了村邊的迷障林子,玉祭躲在大樹後頭,把沒有信號的手機扔進背包,挑了個能俯視全村的隱蔽高處,玉祭抬手在雙眼上畫符。
黑色的瞳孔裏華光閃過,數裏之外的事物,逐漸開始清晰。
不大的村子清晰的呈現在玉祭眼前,就連村子東頭的一顆拇指粗細小樹的葉子,都清晰得能看到紋路。
鬼王從玉祭口袋裏出來:“這裏山林環形,藏陰避陽,是上等的養屍地,眼前這女人已經被陰氣侵蝕,這個村莊整個已經被布置成了法陣。”
鬼王從玉祭肩膀,順著玉祭的胸口跟右腿,一路溜達到了地麵上。
鬼王那人皮傀儡內在是玉石雕刻的骨架,整個是有重量的,夏天的衣服很薄,玉祭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鬼王踩過的力道。
鬼王違抗地球引力那麽一腳腳走過去的地方,癢的厲害,癢的玉祭想抓肝撓肺,癢的玉祭臉微紅。
鬼王一無所覺的站在地上,左前幾步,後退幾步,來來去去,走的玉祭眼花繚亂,心跳越來越快。
最終,鬼王停下腳步:“九宮八卦迷陣加六宇離合迷幻陣,夜晚陰氣重這個陣威力就大,破陣最佳時機在破曉。”
“現在想破也能破,隻是會傷害到這些已經被融入陣法的半屍化村民。”
玉祭:“等破曉。”
鬼王說:“你用困屍符困住這些村民的魂魄,再強行破陣。這兩天我會在九幽待著,找找牽引術。”
玉祭沉默著蹲下去,抱住鬼王:“嗯。”
九幽沉寂幽冷,他不舍得他家鬼王獨自回去。
鬼王眯眯眼,揉了揉玉祭的臉頰。
昨天他一激動把天弄了個窟窿,被天文學家看見,網上開始有末日傳言。
牧常師一大早就拿著蒲團來道九幽封印外,盤膝坐著給他講社會秩序。
他一點兒不寂寞。
殘血一般的夕陽逐漸下沉,夜色來臨。
勞作的人背著農具成群結隊從田地裏回來,分散進入村莊裏的房屋內,然後就一直不曾出來。
隨著夜色來臨,萬籟俱寂。
村莊被夜色籠罩,漸漸模糊了輪廓。
玉祭挑了個棵高大的樹木,盤膝坐在粗壯的樹杈上,繼續看著山腳下的村莊。
*
同一時間。
距離鄴帝墓十幾公裏之外的宣市市中心,張景煥獨自一人徘徊在商業街上,沉默地看著櫥窗裏精致可愛的洋娃娃。
他在給他侄女挑禮物。
逛街逛到晚上十一點多,張景煥終於給侄女挑好了禮物,驅車往家趕。
等紅燈的空功夫,張景煥點了根煙。
他侄女出生時沒了母親,現在十五歲生日前,又沒了父親。
這都什麽事兒!
到小區將近十二點。
張景煥把車停在地下車庫,彎腰拿了給侄女買的洋娃娃,就往電梯走。
“張景煥……”
走了兩步,張景煥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聲音清脆幹淨,像是個年輕人。
張景煥剛要回頭,卻突然想起苗央在酒店裏開玩笑時給他說的話。
苗央說,鬼月的夜裏,你要是一個人行走,如果有人拍你的肩,或者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頭。
不然,你的槍都救不了你!
張景煥硬生生地止住了扭頭回看的動作,大步往電梯的方向走。
“張景煥……”
那聲音卻如影隨行,一直跟在他身後。
“張景煥。”
一隻手,拍在了張景煥肩頭。
張景煥心髒一緊,三步並兩步地到了電梯邊上,然後使勁兒按電梯鍵。
電梯很快就下來。
電梯剛打開一條縫,張景煥就擠了進去,背上的重量消失。
但張景煥不敢回頭,就站在電梯口,哢哢按閉合鍵。
電梯打開到最大,又合攏。
“張景煥!”
那聲音有些焦急了。
那聲音很著急,真真切切。
莫名其妙的,張景煥覺得這聲音沒惡意,內心還冒出個聲音說:它隻是想跟你說句話,你就回頭看看。
張景煥握緊了手裏的槍
回頭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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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還是不回~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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