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①

  術士一脈曾經人才濟濟,驚才豔豔之輩層出不窮,曆代家主更是手握重寶,在三界恣意縱橫。


  隻是萬物有輪回,興極必會衰。


  三界大戰之後,術士一脈死傷慘重,家主玉天音戰死,人才逐漸凋零。


  被壓製的玄派,道教,佛門興起,各個門下弟子三千,並列玄學界三大超級門派。


  後起之秀控陰派,蠱毒派,魅靈派,藥閣等四家並駕齊驅穩居三大超級門派之後,稱四大一流教派。


  其餘從戰火中得以保全的小門小派日益興起,在這千年內混的風生水起。


  隻有術士一脈,越來越落魄。


  對此,玄學界其他派係既不幫襯,也不欺辱,他們就那麽冷眼旁觀,當玉氏一族不存在。


  玄學界開設針對玄學界弟子的學校,玄學界年輕一代都接到了入學邀請,玉祭沒有。


  玄學界舉辦年輕一代術法比鬥,獎品豐厚異常,玄學界的年輕人都要參加,玉祭不行。


  每年,父母都會帶著玉祭遠遠的看著,讓玉祭見識各家術法後,就帶著玉祭遠離。


  十年前,玉祭十六歲。


  玉祭的父母外出做任務時出了意外。


  玉祭在父母做任務的地方找了整整一年,沒有任何消息。


  他的父母,靈魄無蹤,屍骨無存。


  玉祭在玉宅設立靈堂。


  整整七天,玄山上的三個超級門派,上萬弟子,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就連眾生平等的佛門,都無一人前來。


  玉祭不明白。


  不明白玉氏一族是做過什麽,讓各教派這樣厭棄,還是人心本就冷漠如斯。


  喪禮辦完,玉祭離開了玄山,住進人間學校的宿舍,這一離開到現在,整整十年。


  十年風雨漂泊,與無聲的無視隔離,讓玉祭逐漸冷了心,不再糾結“人性”這兩個複雜的字,也看淡了他與玄學界的關係。


  不過是同在玄學界而已。


  十年過去,玉祭貼在屋柱上的避塵符早已沒了靈氣支撐,被風雨侵蝕成了一張張泛白的廢紙。


  整潔的小樓與走廊布滿了厚厚的塵土,與失了顏色的小樓交映出頹廢破舊的味道。


  玉祭抬起右手,淩空畫了一張祛塵符。


  輕柔的靈氣夾裹著風從地麵,從屋頂,從走廊上路過,帶走一片片塵土。


  微風過後,院子裏幹淨整潔。


  一如,玉祭記憶中的樣子。


  祖宅之後的半山腰上是一家族祠。


  玉祭踩著厚厚的落葉,一步一步走到祖祠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


  “玉家列祖,不孝子孫玉祭拜上。”


  玉祭跪在地上,額頭磕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


  連磕三次,玉祭直起腰,把侯鄴的生辰八字拿了出來:“列祖,這是我的伴侶,他叫侯鄴,是我從小就喜歡的人,今天我跟他結契了。”


  小時候玉祭的父母教導他,術士一脈凋零,要他傳承玉家術士一脈。


  如今他與鬼王結契,就相當於斷了玉家香火,玉祭有愧。


  玉祭跪了足足七小時,才起身下山。


  厚重的大門逐漸關上。


  祖祠內長明燈幽幽,似是有輕歎傳來。


  玉祭下山時,月色皎潔。


  月光傾斜照在走廊上,一半明媚一半陰暗,玉祭踩在陰陽交線,輕車熟路得找到了內院裏他住了十多年的屋子。


  除了屋子裏多出來的一層厚厚的塵土,屋子跟他離開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祛塵符去了塵土,玉祭和衣而臥。


  不知是故地重遊勾起了內心往事,還是宅中沒有離去的英魂想要入夢,許久不曾有夢的玉祭,做了個繁雜的夢。


  夢裏,是一群慌亂的人群。


  “血!夫人大出血!快拿補氣丹!”


  “止住了,止住了。”


  “頭出來了,出來了!夫人挺住!”


  屋裏,一群女人桑桑嚷嚷。


  屋外,一個中男人與一個臉色焦急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


  “哇哇”


  一陣嘹亮的嬰啼響起。


  “恭喜夫人,是個男孩兒!”


  屋裏慌亂過後,一片欣喜。


  而屋外,年長的男人看向圓月,低歎。


  “七月十五,六陰月圓七凶連,這個孩子的命格……太凶……”


  妻兒平安,年輕男人焦躁的情緒穩定下來,臉上帶上了笑:“我與月兒一定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護他度過七凶。”


  年輕男人望著廣闊天空:“七凶過後,我兒必定能脫離生死輪回之苦,自此逍遙!”


  夢裏,玉祭似乎看到了他出生時的場景,但場景模模糊糊,聲音也是隱隱約約聽不真切,似乎一切都隔了一層紗。


  玉祭向前走一步,那些場景就離他遠一步,他隻能隔著一層模模糊糊的紗,看著他在父母精心嗬護下,長到了三四歲。


  然後,他看著三四歲的自己被玄學派的一個弟子偷偷扔在玄山山腳的凶地。


  看著小小的自己,被凶地裏飄蕩的凶鬼嚇到臉色發白,嚇到魂魄離體。


  “來……”


  “來這裏……”


  隱約中,他聽到一個似乎來自很遙遠的聲音,那聲音音色清潤低沉,帶著濃濃的蠱惑,他小時候離體的魂魄就那麽飄悠悠的,跟著聲音走了。


  玉祭也抬腳,跟著夢中的自己的小魂魄,一起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漂移。


  越來越黑,越來越冷。


  冷到玉祭覺得自己快要被凍死。


  就在玉祭被凍得神魂欲裂的時候,心口突然湧出一股暖流,逐漸得暖了全身,也溫暖了玉祭的神魂。


  玉祭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宮殿。


  宮殿巍峨宏大,由八根盤龍柱支撐著朱紅色的雕龍屋頂,百米長的紅毯從宮殿大門一路鋪到黃金色的九階台階下。


  九階台階之上擺著一張堪比現代雙人床的精美黃金王座,王座上,玄衣墨發的俊美男人閉目側臥,似是沉睡。


  他小時候的魂魄,似乎是莽撞的闖入者,打擾了男人的沉眠,使得王座上的男人,睜開了眼。那是一雙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是一片血色的眼。


  “嗯?七凶?”


  血色的眸子在小小的魂魄上掃視,俊美男人挑起眉,似乎有些驚訝。


  “你叫什麽?”


  觀察片刻後,男人輕笑。


  好美的人!


  好美的笑!


  小玉祭心髒怦怦跳。


  “我……我叫玉祭。”


  男人勾唇:“玉祭?我很好看?”


  男人的聲音低沉,念玉祭兩個字的時候放緩了語調,像是曖昧挑逗。


  小小的玉祭心髒砰砰跳,使勁兒點頭。


  然後,玉祭聽見男人用低沉帶笑的聲音說:“那,等你長大了就嫁給我,好不好?”


  “好!”


  玉祭狠狠地點頭。


  他不知道嫁是什麽,也不知道伴侶是什麽,他隻知道他想答應。


  玉祭的坦蕩與毫不猶豫讓男人愣了片刻,片刻後,男人突然開懷大笑,笑裏帶著豪爽舒朗:“那我就記著了,以後後悔也沒用了,小不點快快長大吧,長大了,我就娶你!”


  “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會找你,很期待我們的再一次見麵,我的伴侶。”


  俊美的男人長袖一揮,渾厚的陰氣包裹了小玉祭的魂魄,將他送了回去。


  送走了小玉祭,男人半眯的血色雙眸,突然看向玉祭所在的方向,目光冷酷犀利,冷厲非常。


  玉祭一驚,猛的醒了過來。


  月色悠悠,山裏的夜幽寂靜謐。


  玉祭從窗口眺望,看到的是一片圓月。


  玉祭半夜驚醒,睡不著。


  玄學界內部網上也是熱鬧非凡。


  “我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永世婚契!”


  “玉祭是玉氏後人,鬼王比玉祭大三千多歲啊,代溝都要連成海了吧,再者,自古人鬼殊途,他們這能好?吃棗藥丸!”


  “你沒聽見今天結契時,玉祭說的那些話?鬼王點名要他,他要是不去,鬼王就要破封屠殺三界!玉祭明顯是被動的,就跟古時候和親一樣!”


  “既然是說好了要和親,今天玉祭是鬧哪樣?人主好歹是人界之主,玉祭怎麽能這麽無禮,不尊敬長輩!?”


  “我師傅說,永世婚契是人主擅改的,玉祭根本不知情,才當場發飆。你們也知道術士一脈的行事風格,不順心就要揮拳頭那種。”


  “嗬嗬,一損俱損,人主這是想在玉祭與鬼王結永世契後,斬殺玉祭重傷鬼王!要是有人這樣一步步算計著要你的命,你會舒心!?”


  三界群裏有一瞬間安靜。


  “我就是好奇,跟史上最凶鬼王啪啪啪的時候,玉祭會不會一個激動,把鬼王給拍魂飛魄散了?”


  “最早之前術士一脈都是抓鬼煉丹製符的。跟鬼的關係大概就像……我們跟冰淇淋、紅燒肉、大排骨一樣。試想,你們有跟豬牛還有冰淇淋啪啪的欲望嗎?同理,玉祭怎麽可能跟鬼王啪啪呢,你們戲就是太多!”


  “臥.槽!有毒!”


  “臥.槽!有毒!”


  有毒的聊天對話玉祭不知道,他關了手機,把鬼王的畫與鬼王的生辰八字拿出來鋪在床上,靜靜地看著。


  看著看著,玉祭一歪身,睡著了。


  玉祭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夢裏,他走在一條很黑很冷的路上。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人類淒厲的嘶吼,似乎有人在承受著極端的酷刑。


  玉祭覺得越來越冷,想停下來,但是黑霧的深處,似乎有人在呼喚他,一聲聲一聲聲,讓他不由自主得,繼續深入。


  “玉祭,來……”


  那呼喚,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手腳僵硬的玉祭往前一步,豁然開朗。


  凍到沒了知覺的手腳開始回溫,越來越熱。


  在玉祭眼前出現的,是一座宮殿。


  大殿四角掛著紅彤彤的燈籠,八根盤龍柱上垂著紅綢,還有大紅色綢布從四角匯聚到中央屋頂,組成一簇豔麗的紅花,花蕊是搖曳的精致長明燈。


  身披新郎紅袍的男人,正站在長明燈下:“我的小伴侶,你來了。”


  “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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