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沙陀王一聲令下, 一眾胡騎都嘎嘎怪叫,跟在他馬後朝著業人衝鋒。
按照他們的經驗,隻要加鞭打馬就好了,快到陣前的時候那些業人或是害怕的逃跑, 或是揮刀斬馬腿。但不管是哪一種, 對於騎兵的殺傷力都是有限的, 隻要他們在陣前舉起手中的馬刀和骨朵, 就能在被刀劍砍傷之前先殺掉對方。
再不濟, 好的騎手還能縱馬踩踏敵人。沙陀王的馬術就十分高超, 雖然每次他都衝在最前麵,但是從來都沒有被業人傷到要害!
所以, 跟著他的一眾薩魯爾人都沒什麽危機意識,就當一次例行收割, 幾波衝下來這些羊奴就會屍橫遍野。
瞧瞧他們用的那些刀, 又薄又細,還不如之前忻州守軍的兵刃好呢!也不知道是哪裏湊過來的雜草, 也敢來延平城挑釁?!
薩魯爾人是生長在馬上的部落,騎兵的速度非常快, 轉眼就衝過了兩軍中線。
沙陀王還在不斷給麾下的騎士鼓勁,眾人的馬速越來越快,跑起來根本停不住, 就是要借助馬勢衝破業人的軍陣。
薩魯爾人各個興奮得眼睛發紅, 看對麵那些站得整整齊齊的邊軍根本不是人, 那都是可以砍下來換成金銀和羊奴女人的戰功!
他們全員衝過了中線,眼看著就要舉起馬刀, 就在這個時候, 對麵的軍陣忽然動了。
隻見那些業人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根長杆, 手法迅速地拚接在刀柄上。一把細細的橫刀瞬間變形,成了超長杆的陌刀!
陌刀近兩米長,在春日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刀尖所指正是薩魯爾騎兵的方向。
短刀變長刀這個操作,已經讓衝得正在興頭上的薩魯爾騎兵下了一大跳。現在再看到陌刀結成的刀陣,很多人的心中都有一瞬間的慌亂。
原因無他,陌刀陣的氣勢太驚人了,黑甲如潮,陌刀如牆,刀鋒林立。
“別怕,業人在虛張聲勢!他們也沒有多少人!”
沙陀王大吼一聲,及時提振了士氣。
為了壯大本軍的聲勢,他怪叫一聲,不但沒有勒馬減速,反而又很抽了幾下鞭子,胯下的戰馬嘶鳴一聲,箭矢一般衝了出去。
有他帶頭,薩魯爾騎兵的膽氣也都壯了不少,怪叫著朝陌刀陣衝去。
封愷騎馬站在最前方,他抽出腰間的貫虹,刀鋒直指沙陀王。
“殺!”
“殺!”
“殺殺殺!”
陌刀陣中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雖然隻有五百人,可陌刀兵手舉利刃,目光堅定,踏步向前。
“殺殺殺!”
聲震山河。
而在他們身後,黑甲騎兵已經就位列陣,準備在第一輪交鋒後展開反衝殺。
雖然之前也和陌刀兵一起操演過,可真看到如此驚人的殺氣,還是有人耐不住心中的驚愕。
這……這……這……這真是他們雍西關的邊軍嗎?
隻有區區五百人,為什麽會造出千軍萬馬一樣的驚人聲勢?!
有人張大了嘴巴,有人眼眸晶亮,還有人,被陌刀陣的殺伐之氣鼓舞,熱血上頭。
這……就是陌刀陣的力量嗎?!
簡直讓敵人和友軍都頭皮發麻啊!
“衝啊!砍死那群羊奴!”
沙陀王再度大吼,看似勝券在握,可實際上,他的心中已經隱約生出了一絲不祥地預感。
薩魯爾騎兵從來都是為沙陀王是從,不去分辨主將的狀態有什麽不同,隻本能地跟從命令。
黑色的方陣在堅定前移,一步接著一步,並不因為騎兵的靠近而有絲毫遲疑。
第一次遭遇陌刀陣的薩魯爾兵同樣不識厲害,反而飛馬加鞭越衝越快,前軍已經殺到了陌刀陣前。
正麵遭遇!
“哈噢嗷嗷!”沙陀王大喝一聲,給薩魯爾騎兵壯膽。
“殺!”陌刀兵齊聲大吼,毫不示弱。
封愷的眼睛一直盯著沙陀王,估算到距離差不多了,冷然的眸子殺意暴漲。
“刀刺——”
“喏————”
眾將士吼聲如雷,低沉悠揚,如遠古流傳而來的磐鍾之音,充滿了威嚴。
陌刀被齊齊揚起,刀尖斜伸向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寒光。
如牆!如林!如刀光煉獄!
這樣可怕的陣勢,若再直直撞上去,真有可能被萬刀穿心!
有薩魯爾騎兵第一次心生膽怯,馬速開始變慢,之前衝殺時那種一往無前的氣魄也開始退散。
但陌刀陣沒有給他們後悔的機會。黑色方陣如洪流衝到近前,雪亮的長刀直接斬破先鋒騎士的甲胄,將其挑落馬下。而他的馬匹,也同樣被斬下頭顱,直接倒入塵埃。
“前隊劈砍!”
“喏!”
又是一聲應和,陌刀再度舉到半空,驟然下落,將第二批衝到的騎兵連人帶馬,齊齊斬斷。
同伴的鮮血通常會激發薩魯爾騎兵的蠻橫之氣,所以薩魯爾部落從來不怕死人,他們堅信隻有在屍堆中爬出來的才是天神真正的勇士!
但是這一次,接連兩隊的慘死徹底打亂了薩魯爾人的陣腳,就連悍勇無雙的沙陀王也在刀陣麵前勒緊了馬韁。
原因無他,那些長刀實在太長了,根本不是拚著一隊人就能殺過去的長度!而且舉刀的是人,不是之前固定在壕溝中的絆馬樁子,業人會控製刀鋒走向,前隊砍完後隊替換,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斷,衝過去就是白填人命!
見此情景,沙陀王也有些懵。
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可怕的刀陣,這完全就是為了克製他們薩魯爾人而創造出來的,這是鬼怪的法陣!
眼見著薩魯爾人生出退意,封愷再度高舉貫虹刀。
刀身上閃爍的金線如天上降落的神光,波浪紋的刀尖再度指向了沙陀王的腦袋。
“黑甲軍,隨我衝!”
“喏!”
黑色的潮水迅速湧動,翻滾的波浪很快聚成洪流,從刀林後方噴射而出,直撲薩魯爾騎隊。
封愷衝在最前麵,照夜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幾乎是瞬間就到了沙陀王的麵前。馬上的騎士麵無表情,眼神冷漠,手中的長戟直直刺向沙陀王。
沙陀王舉起骨朵迎擊,巨大的力道砸得他肩膀陣痛,臉上卻露出的興奮至極的表情。
“業人小子,沒想到你箭法好,長兵器也不錯,做我沙陀王的對手合格了!”
“你好好表現,等會沙陀王賜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封愷不吭聲。
他殺人的時候從來不說話。
對方已經注定是個死人,聽一個將死之人的瘋狂叫囂,對他來說是件非常可笑的事。
兩人打了幾十個回合沒分勝負,驀地從身側刺出一杆長刀,朝著封愷的肋下砍去。
封愷格擋開刀頭,急急調轉馬頭,照夜長嘶一聲,用後腿踢開的偷襲的薩魯爾騎兵。不過對方也是個狠性情,竟然在被馬踏之前,將手中的長刀狠狠擲出!
這一次,封愷不能讓照夜幫忙了,隻好再度揮戟擋開。
可是這樣一來,他正麵就露出了空檔,給了沙陀王可趁之機!
沙陀王是個善於抓住機會的人,對手任何一丁點失誤都會被他完美利用,斃敵於瞬息之間!
“哈哈,業人小子,沙陀王送你個痛快!”
說著,沙陀王的骨朵就砸向封愷的麵門,帶著千鈞的力道,幾乎避無可避!
下一刻,一道金光閃過!玄鐵骨朵被直接斬成兩段。青銅頭遠遠飛了出去,沙陀王的手中隻剩一並禿杆!
還沒等他回過神,沙陀王就感覺胸口劇痛,雪亮的刀尖刺進了他的心髒!
那把刀!那把刀!那把刀……
沙陀王的眼睛死死盯著封愷的左手。
那隻手,正握著一把狹長的刀。正是這把刀,貫胸而入,刺中了自己的要害!
那個業人小子……哪裏來的刀?!怎麽可能斬斷他的玄鐵骨朵?!
這個問題,沙陀王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把燒著波浪紋的金線刀,成為他視野中最後的風景。
“然後,延平城就被封家占了。薩魯爾部幾乎全軍覆沒,就零星逃了幾個,還都是因為沒出城,見事不好提前溜走的。”
“胡人沙陀王的頭顱被掛在城外,屍體被燒了祭奠城裏死去的庶民。”
賀嶽景升喝了一口茶湯,壓低了聲音和好友道。
“封家那小郎也是初生牛犢,出兵就直奔延平城。沙陀王可是胡部有名的勇士,連斬殺忻州、埭州兩地不知多少兵卒,實打實的殺人鬼!”
“都是因為那些刀,不然封家那小子再厲害,也沒有這膽氣,封家也不敢讓未來的家主冒險!””
“我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聽說恒壽薛家之前賣過雍西關一批兵刃,是薛三親自去的定安城,這事不是秘密,賣的應該就是這些怪刀。”
“不過薛三和他爹都死在銀州城外,現在恒壽薛大矢口否認刀的事,說恒壽薛家從來沒有做過陣刀,這事也就死無對證了。”
“不過有人在草原看到過黑甲軍的兵器,好大一部分都刻著薛家銘印,而且還鋒利異常,天下除了龍泉劍坊誰還能有這種本事!”
說到這裏,賀嶽景升忽然壓低了聲音。
“陛下聽說這件事,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就連之前已經有點眉目的選妃禮都停了。”
“剛出來的消息,陛下要練兵,要練出和封家黑甲軍一樣的精兵。但練兵要糧草要兵刃要補給,這時候就是需要各家出力的時候!”
“陛下已經說了,後宮德言工容,德是第一的。”
“德是什麽,那就是為君分憂啊!不能分憂的女子,就算家世再好容顏再美也沒甚用處嘍。”
說著,他朝彭家主撚了撚手指,一臉“兄台你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