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汪得勝摟著寶箱, 拉著幾大車西海布,歡歡喜喜回了闡寧城。


  西海布貴是貴,但這玩意稀罕,而且的確比麻布柔軟, 比絲綢保暖, 何況西海人還送了那麽一箱子寶貝!


  他都想好了, 就說養護品和西海秘藥是花高價買到的寶貝, 把西海布的價格壓縮到和麻布的價格差不多。


  反正現在還沒人用過西海王室頂級養護品, 一個皂盒都能賣出天價了, 全套養護品比皂盒貴一些不是理所應當?


  到時候,主家看到他不但能買到好東西, 還能搭回來一些質優價廉的布匹,誰能不誇他有能力, 會辦事?

  越想越興奮, 汪得勝恨不能插上翅膀就飛回闡寧。


  一進城,他也顧不得力圖勞累, 小跑著奔向正院,結果好巧不巧, 正撞上家主有客人。


  有客人自然不能強行進去回報成功,汪得勝又想趕著第一時間邀功,在門口轉悠兩圈不舍得走, 最後索性遠遠站在廊下候著。


  二管事正安排晚上家主要求的飲宴, 剛從曲廊轉出來就看到了風塵仆仆的汪大管事, 連忙過來和他打招呼。


  “汪大哥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了啊。”


  汪得勝點頭, 指了指正院書房。


  “裏麵那是誰啊?”


  “賀嶽郎君。”


  二管事壓低了聲音說道。


  “老哥別等著了, 這次賀嶽郎君是找咱們家主商量糧草軍需的事, 怕是一時半刻完不了的。”


  “賀嶽郎君?”


  汪得勝怔愣了一下。


  “賀嶽郎君以前不也來麽,這回怎麽……”


  “不一樣了。”


  二管事指了指天上。


  “代表那位。”


  “那不就是……”


  “可不。”


  二管事攙著他的手,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


  “這不是聽說北邊的封家前段時間打了個大勝仗,把信安和延平奪下來了!”


  “陛下登基的時候給封家發了詔書,但是封家沒有明確表態,心裏正不自在呢,結果封家又立了一大功……”


  “昨天京裏傳出消息,說陛下有意討逆抗胡,要賀嶽家負責籌集糧草補給,這次景二郎君過來,就是要咱們家出錢。”


  “什麽?封家奪回了信安和延平?”


  汪得勝大驚。


  這兩座城,前朝的前朝就丟了,一直沒能回來,封家什麽時候有了這樣大的動作!?

  明明他這段時間都在定安城啊!定安城裏風平浪靜,一點風聲都沒有!


  他心下震驚,忍不住扯住了二管事的衣袖。


  “可是沒聽錯?延平一地不是有胡騎駐紮,邊軍那點破爛人馬怎麽能扛得出騎兵的衝擊?”


  汪得勝的問題彭氏家主也想不通,好在這次來闡寧城的是他好友,賀嶽家主親弟賀嶽景升,倒也沒有隱瞞他的意思。


  “聽說是薛家造出了奇怪的兵器……”


  賀嶽景升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說道。


  時間倒回二月二十,羊叉子河南岸。


  春風化凍,但塞外依舊寒冷,枯水期的河道露出沙土碎石,一對對黑甲兵丁趁著夜色正悄無聲地地過河,無聲而又迅速。


  黑甲軍渡河之後便直撲延平,延平城地勢平坦,坐落在羊叉子河北岸十幾公裏的地方,就一座孤城,最適合騎兵衝殺,是胡騎薩魯爾部的沙陀王的駐點。


  薩魯爾部的沙陀王,在胡騎大軍中也是個名號響當當的人物。


  薩魯爾部不善放牧經營,但天生體格強壯善騎射,全族以四下打劫小部落為生,行蹤不定,每到一處的都會帶來屠殺和劫掠,是草原漠北上臭名昭著的壞蛋。


  這次胡騎扣邊。穀蠡王征召薩魯爾部一同南下,並許諾給提供給他們足夠的牛羊和女人,這群嗷嗷叫的強盜欣然應允,在去年六月突襲變成,連下忻州、埭州一線,表現甚是勇猛。


  而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沙陀王殘忍至極的殺戮。


  沙陀王的騎兵有屠城的習慣,人頭便是他們邀功算賬的憑證,是以忻州埭州兩地百姓,若是沒能及時出逃,大多都做了沙陀王的刀下鬼。


  許是沙陀王鬧得太厲害,許是穀蠡王付不起那麽多頭顱的酬勞,總之在薩魯爾部占領忻州和埭州的第二日,穀蠡王便派出大軍接管二城,把沙陀王和薩魯爾人攆到延平待命。


  延平已經淪陷幾百年,城池荒涼貧瘠,遠不如忻州埭州繁華。


  但薩魯爾人再善戰,到底比不了穀蠡王的大軍,是以沙陀王這口氣一直憋在心裏,時不時就要殺城裏的百姓出氣。


  殺了幾次,沙陀王就發現情況不對。


  延平城現在是他的地盤,人都殺了就沒人伺候他,他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於是,延平城裏的居民終於得喘一口氣,在沙陀王的屠刀下僥幸撿了一條小命。


  但沙陀王這口氣一直沒出來,在延平城裏虎視眈眈,恨不能啥時候再策馬南下,換個更舒服的地方。


  隻是還沒等來金帳的命令,他就接到延平城被圍困的線報。


  沙陀王氣得直奔上城牆,果然看到業人的黑甲軍駐紮在城外不遠處,已經有嫋嫋的炊煙升起。


  “混賬!那些業人是瘋了嗎?竟然膽敢來招惹勇武的薩魯爾部!他們是活得膩歪了麽?!”


  沙陀王的大巴掌拍碎了一塊磚石,伸手從背後取下弓箭,挽弓勁射,羽箭帶著破空之生,直直射向城外邊軍駐紮的方向。


  “勇武!天神的勇士沙陀王!勇武!”


  周遭親兵齊聲歡呼,聽得沙陀王誌得意滿。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放狠話,一枚黑色的羽箭帶著凜冽的風聲撲麵而來,沙陀王本能地閃身避過,那枚羽箭直直撞上門樓,掉落在地上。


  眾人皆是嚇出了一身冷汗。沙陀王一頭卷發都氣得發直,扒著箭垛朝場外看。隻見城外業人紮營處,一個高大的黑甲騎士正放下手中的長弓。他似乎也注意到沙陀王在看他,驀地抽出腰邊的長刀,雪亮的刀鋒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金光刺目。


  不用語言,這個動作和姿態武人都懂,極度的挑釁沒錯了。


  “媽的,那個賤奴是誰?!”


  沙陀王伸手揪住一個兵士。


  “他是業人嗎?是卑賤的業人嗎?他叫什麽名字?!”


  那兵士被他差點沒掐背過氣,但他真心不知道城下那個膽敢挑釁沙陀王的混蛋是誰?!天神在上,上一個敢這樣對沙陀王的家夥,骨頭都被野狼嚼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不知……”


  他還沒說完,耳邊再次響起羽箭破空的聲響。


  沙陀王扔下戰戰兢兢的小兵,伸手揪住了箭杆,這才看到上麵還綁著一封信。


  他拆開信,掃了一眼,發現上麵寫的都是業朝的文字。


  沙陀王看不懂,便隨手扔給一旁的業人參議,讓他念出聲。


  信倒是很簡單,其實隻有兩個字:


  “敢戰。”


  業朝沒有句讀,但這兩個字的語氣沙陀王還是能體會的,立刻火氣上腦,吼著讓副將點齊兵馬,他要出城砍掉那些狂妄的腦袋!


  沙陀王向來在城中說一不二,一眾薩魯爾人也奉他為遵,無不聽令。


  很快,城中響起悠長的號角聲,薩魯爾部的男人迅速穿戴好衣甲,拿起武器跨上戰馬,怪叫著跟隨沙陀王列隊出城。


  而城下的封愷也整裝待陣。


  根據斥候回報,信安城裏的胡騎悶了一冬天,現在隱約開始有集結的跡象,怕是要開始襲擾雍西關的春耕。


  祡嶺一線最近幾個卡點已經遭受過幾波小規模的胡人衝鋒,仗著城池堅固,刀劍鋒利,守點的兵丁把地盤占得牢牢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從三王分立之後,胡騎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他們似乎知道之前那個還算完整的業朝已經分崩離析,現在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候!

  祡嶺西線有家中叔伯據守,暫時看還沒什麽問題,但也不是高枕無憂。


  比如延平和信安二城,因為地勢的緣故,一直插在祡嶺前沿,是胡騎南下進攻雍西關的要衝,絕對不能繼續放任胡人盤踞。


  封愷將大軍兵分兩路,一路親自領軍,跨過羊叉子河直奔延平。延平城中的沙陀王是胡騎中出名的猛將,以沙陀王一戰吸引胡騎的視線,另一部分則由副將帶領前往白河寨,伺機謀奪信安城。


  延平城門打開的時候,封大公子正立馬陣前,眼睛平靜地注視著對麵的動靜,姿態從容。


  在他身後,是列隊整齊的邊軍步卒,人人手持雪亮的橫刀,殺意凜然。


  沙陀王隻看了一眼就嗤笑出聲。


  他就說這些業人都是羊腦子,吃了多少次虧都不記得痛,每次還都傻呆呆上來送死。


  他沙陀王帶的可是全列騎兵!

  以步卒對騎兵,那就跟用雞蛋去碰石頭一樣,根本不堪一擊!

  不然他們這些馬上的勇士,靠什麽能征服這樣廣大的土地,就算刀劍再鋒利,什麽也比不上戰馬加上骨朵的威力!


  隻要一個衝鋒,骨朵就能砸破一串人的腦袋,那些羊奴馬上就會潰不成軍!


  剛才那小子箭法不錯,可惜腦子裏灌的都是尿水,一點都不靈光!

  想到這裏,沙陀王仰天大笑,覺得悶了這麽多天,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怒氣的好機會。


  他手中的骨朵指著對方的黑甲騎士,神情無比輕蔑,用十分不流暢的業朝話喊道。


  “你!不知好歹、小子!就憑你也配、向勇猛的沙陀王、挑戰!?”


  “受死吧!”


  說著,他高舉骨朵,手臂前伸,朝著邊軍列陣的方向大吼一聲。


  “天神的勇士們,跟我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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