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獅子口一役之後, 封家將雍西關的地盤牢牢推到祡嶺西線。
期間,戍邊的兵士又接連打退了兩三波胡人的反撲,在獅子口和祡嶺一線迅速修築工事, 似乎已經在漠南草原站穩了腳跟。
消息傳到京城,朝野震動。
倒不是出兵獅子口是什麽了不得的成就,獅子口一線雖然重要, 但也隻是在戰略位置上有價值, 獅子口本身城破草高, 四下荒涼, 世家大族沒人看得上眼。
朝中各方更介意的, 還是封家的自作主張。
如今爭位正酣, 西河王、東山王和壽平郡王三家鬥得不亦樂乎, 高門世家各有站隊, 手握北線軍權的封家卻始終沒有表態。
三王各自派人和封家有接觸, 封大都護誰來都應承, 嘴上說得好聽, 實際行動一點沒有, 擺明是要坐山觀虎鬥。
這也倒罷了,畢竟朝中很多老牌世家高門,比如南郡陸家, 也一直都是這個態度。未來誰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手中有權有錢有人馬, 地位不會因為皇室更迭而發生變化。
但封家這次的情況又是不一樣。雖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也不和朝中打個招呼就私自出兵, 未免有些不敬朝廷的意思了。
封家想幹什麽?劃地為王麽?
一時之間, 申斥的折子如雪片般飛出京城, 直撲雍西關定安城大都護府。
罵人的都是些禦史言官,義憤填膺義正辭嚴,就差指著鼻子說封大都護要造反。
封大都護臉糙皮厚,倒是不怎麽在乎。沒看三王和朝中有點分量的世家都不吭聲麽?這群瘋狗平時也愛亂咬一通,真搭理他們就上了圈套了。
但也不能任由王八朝他噴髒水。
大都護砸吧了一下嘴巴,讓兒子以他的名義給兵部上了一份奏折,言說在前年年初的時候就曾經向先帝上奏,為了防止胡人忽然南下衝擊,雍西關想要收複淪陷多年的獅子口一線,並因此申請過一筆軍需糧草。
當時先帝準了折子,但糧草和軍需卻一直沒發,沒錢沒糧的雍西關不敢擅動,這事就一直沒了下文。
結果三個月前,雍西關忽然收到了京城送出的一批糧草。
經核對,係戶部侍郎石紹忠核準補發的去年欠響。雖然這筆拖欠的軍餉差了大半年的分量,而且還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但封家還是牢記先帝的聖命,頂著大風雪冒險出兵,前線將士浴血奮戰,拚著性命不要,終於搶回了淪陷十七年的獅子口城!
現在前線還在苦寒的天氣中忍饑挨餓,懇請朝廷再下禦寒的衣物和糧草,並給因戰殉國的將士補發撫恤。
一篇奏折寫得真摯熱忱,既有對先帝的緬懷,又有無錢無糧的無奈,更著重闡述了雍西關前線目前的困境,以及胡騎扣關一觸即發的危險。讀之令人胸有悲鏘,聽之更覺潸然欲淚,簡直就是一片忠心感天動地,誰再罵誰就是沒良心。
此折一出,朝中言官瞬時啞火。
有好事的去兵部翻了奏折,還真就找到了雍西關給隆成帝上奏的軍情,內容和封家在折中說的一般無二!
說起來,人家早就跟朝廷報備出兵計劃了啊,先帝還禦筆朱批,結果兵部和戶部拖著不給軍餉,這是才一直拖到現在。
朝中把事情早忘在腦後了,人家雍西關的將士還記得,一收到拖欠的軍餉就馬上頂風冒雪出征塞外,現在還沒得吃沒得穿在大風雪裏凍著呢!
鍋已經甩到戶部的頭上,就這還要罵雍西關,那言官也不用幹了。
於是這事不了了之。朝中諸方勢力表麵上對封家在塞外的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際心中也都有了警惕。
別的不說,這個封疆大吏還是不能得罪的,畢竟手握兵權。
眼看朝中局勢混亂,三家藩王誰都不服誰,說不得還要大戰一場才能分出個高低貴賤。
當然,這也是最壞的打算,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未必會發展到那個程度。可結交個有兵權的總是沒壞處,即便封家不入世家係譜,但人家時代戍邊於國盡忠,理應得到尊敬。
忽然之間,封家成了香餑餑。有幾個朝中高門竟然開始向封家遞出橄欖枝,想送族中出色的子弟來見識一下塞外的風光。
隻是這些“出色的子弟”有男有女,還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紀,究竟怎麽個見識法,還真不好明說。
不過這些事,和寧非是關係不大的。
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催債。
封家目前推到了祡嶺西線,並且已經開始修築工事,鞏固城防。
根據前線土炕組傳來的消息,黑甲軍並未完全止步祡嶺西線,一部還在繼續東進,逐步清掃零散的胡騎,這些情況目前隻有身在前線的才能知曉,並未對外公開。
封家要把地盤推進到什麽地方誰也不知道,但他寧非之前和暮野兄有個九淩湖之約,不知道身在前線的暮野兄還記不記得。
嗬嗬,不記得也要提醒他記得一下。
如今依然入冬,第一場雪過後,墨宗外出務工的人員除了火炕組之外,已經全數回到塢堡內。
火炕抗住了考驗,大家搬進了新的房子,糧倉中存儲著大量土豆,吃喝不愁。
更有棉花已經可以收獲了。
穀地的棉花在老年組的精心照料下獲得了豐收,都是優質的長絨棉,黴桃、爛桃幾乎沒有。
在雪落之前,秋婆婆已經組織大家一波搶收,豐收的棉鈴全部入倉,然後按照計劃分配到每個人,大家都需要完成一部分脫棉籽的任務。
如今有明亮幹淨的水泥房,有暖呼呼的火炕,巧手的漢子做了中意的家什,心細的婆娘養了些野花做裝飾,雪落的時候大家一起窩在溫暖的炕頭上脫棉籽,感覺生活從沒如此的有奔頭。
諸事了結,人人臉上都滿是輕鬆,但也有人躊躇滿誌。
說的就是這次冬建中出了大力氣的鐵匠坊。
因為之前木東來和柳鐵的事,鐵匠坊全員雖然很受打擊,但也並沒因此懈怠了工作,反而越發用心。
三座火窯中的火焰從未停歇,無數原料被送進去粉碎煆燒,成料被拉出來第一時間送往工地,大家都對冬建竭盡了全力。
寧非說話算話,在簡短總結並肯定了鐵匠坊的工作後,宣布木東來師徒可以回歸,鐵匠坊接下來的任務是試製新的煉鋼法。
柳鐵當場就給矩子跪了,滿是傷痕的手捂著臉,哭得像個孩子。
他本想再跟矩子認個錯,好好懺悔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心路曆程。
然而現實情況是,他的師父師兄師弟們,根本不願意聽他浪費時間叨叨,沒啥誠意的安慰了幾句,就把他拖到一旁自閉了。
柳鐵:……
寧非一直冷眼瞧著,見眾人安靜下來,便輕咳一聲。
“那我們就先從冶鐵開始說吧。”
他取出一個小木板,用炭條在上麵畫了一個煉鐵爐示意圖。
“在此之前,我又查閱過墨宗的藏書閣,發現鐵匠坊的冶煉記錄是有空白的。”
“具體什麽情況不用我說,大家在鐵匠坊應該都清楚,那我們現在先拋開那段時間不談,先說有記錄的鐵爐情況。”
“你們最初的冶鐵爐,鼓風的位置放在爐底,沒有專門的出渣口,所以熄火以後會爐底堆積鐵和其他雜質的混合,就是這種帶孔眼的,我暫時叫它海綿鐵。”
“這是生鐵,即含碳量超過2.14%,不能叫做鋼,熔點很低,隻是鑄鐵而已。”
“但我們要的鋼,含碳量必須控製在2%以內。我請大家注意的是,含碳量決定了你的鋼是不是好鋼。含多碳,硬度增大,可鍛造性和韌性下降,但這個指標不是絕對的。最好控製在1%以下,這樣煉出來的鋼性能才會優良,超過了1%硬度和韌性都會下降。”
說到這裏,寧非頓了頓,看著滿房間茫然的目光,輕歎了一口氣。
他就知道,從元素開始講是根本不現實的,隻能暫時使用填鴨式教學,死記硬背。
“我說的炭,就是這玩意。”
他舉了舉手中的炭條。
“炭條的主要組成就是炭,但也不是全部,裏麵還含有一部分雜質。”
“就像你們打鐵,燒出來的爐渣有很多其他的東西,大致就是同樣的道理。”
“冶煉出來的海綿鐵,理論上是生鐵、熟鐵和雜質的混合物,所以需要你們燒熱後敲打,以去除雜質。首先掉的是生鐵和雜質,因為這兩種質地比較脆,容易被打碎。剩下的熟鐵則必須要用高溫不斷鍛打,才能將裏麵雜質擠出來,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百煉鋼。”
見眾人連連點頭,眼中都露出讚同的神色,寧矩子忽然笑了笑,話鋒一轉。
“但我之前也說了,海綿鐵是生鐵熟鐵和雜質的混合,也許有微量的鋼,但含量非常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大家反複鍛打的,隻是熟鐵而已,並不是鋼,至少不是我現在說的鋼,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我們鐵匠坊出品的百煉鋼和龍泉劍坊的有差別。”
“龍泉劍坊的百煉鋼用料來自炒鋼法出品的高碳鋼。薛家是外行充內行,先後順序都沒搞明白。”
少年矩子頓了頓,看著下麵一臉肅然的眾人。
“我請大家先記住一個標準,我們現在冶煉的鐵也好鋼也好,本質都是鐵碳合金。含碳量超過2%的鐵,叫生鐵,斷麵發白,通常又叫白口鐵,這種生鐵性能堅硬而脆。含碳量低於0.05%的鐵,叫熟鐵,斷口為灰色,通常又叫灰口鐵;介於兩者之間的是鋼。”
“想要鋼,那就要在含碳量上下功夫。炒鋼法的原理就是這樣,生鐵加熱後加入鐵礦粉,同時不斷攪拌,消耗掉鐵水中的炭,使生鐵中的碳含量降低,直接獲得鋼。”
“但這種方法去渣比較麻煩,時間長產量低,需要大量人力,也不容易保證品質,我們不用。”
寧鋸子敲了敲小木板,用炭條在上麵畫了一個煉鋼爐草圖,並且著重畫了個粗粗的三角標誌。
“重點啊,我們現在開始講灌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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