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像哈斯勒一樣打算的人很多, 火炕熱了一整夜,他們的心就燒了一整夜。


  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就再也不用擔心今冬會被凍死在冬夜。若是幾家關係好的人能共用一個灶台, 大家燒火也省力不少。


  一夜過去,魚山的兩隻眼睛通紅, 但整個人卻比昨天晚上亢奮太多。


  他手裏捧著一個樺樹皮本,上麵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字,興衝衝地遞給寧非看。


  “矩子!火炕成功了!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都一直熱著,炕頭那邊現在還有點熱手哩!”


  寧非接過本子翻了翻,然後點頭。


  “冬天降溫會更快,但是這個溫度應該可以過冬。如果你們覺得不把握,可以再改進一下保溫土,這方麵你們是專家,自己研究著辦吧。”


  “一旦確定了工藝標準, 就把現在的人手拆進冬建組做技術指導,爭取盡快把大家的房子都蓋起來。”


  “好嘞!”


  魚山痛快地應下了,精神抖擻地又去安排。多少年了, 他心裏從沒這樣舒坦過!以前主持建造塢堡, 工程比這個大很多,但他那時候更多地感覺到壓力和沉重。六代矩子殞身,宗門危在旦夕,如果塢堡不能盡快建成,他們所有人可能都要死在這塞外荒野。


  後來進定安城造房子,辛辛苦苦賺些銀錢回來賣糧, 幹的是最累的活計, 吃的是最簡陋的餐食, 有時候還要被主家挑, 說出來滿滿都是酸楚。


  給別人造的都是青磚大屋,自己和同門還住在泥草房裏,四下漏風,風雪稍大就會灌進房子,陰冷入骨。每每冬天過去,城裏總要少幾個熟麵孔,大家雖然不說,但心裏都憋悶的要爆炸。


  可有什麽辦法呢?在這個世道裏,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有多少人在災荒和戰亂中無聲無息地死去,墨宗能平安遷到牛背山,幾乎是一個奇跡。


  所以在日複一日的消磨中,大家漸漸對生活沒了要求。隻要還能活下來,吃什麽住哪裏都不重要。甚至,活不活也不重要。天生命苦的人,不能進高門大閥做少爺,一出生命運就已經注定,不可能有機會翻身!


  像他們這些墨宗弟子,比那些寒門平民見過世麵,懂得天地的道理,擁有能造出精巧機關的手藝。可那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為了一口吃食在土裏撲騰,沒人看得起他們,覺得他們比那些賣身高門的匠人還不如!那些匠人雖然生死不由己身,但至少可以吃飽喝足,間或還能借著主家的威勢上街招搖。他們一群人辛辛苦苦幹了一季,能接卻都是些人家看不上眼的小雜活,不如一人的月錢!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庶民就算能得到資源,卻也沒有翻身的機會。與其掙紮,不如平靜走完一生,來世投個好人家。


  在很早以前,塢堡裏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說法。開始的時候魚山還嗤之以鼻,可是時間長了,他也慢慢開始認命,如果寧矩子沒有找到土豆,魚山甚至覺得,大家都已經準備平靜麵對死亡了。


  但是……


  他看了看手中的樺樹皮本。


  現在不一樣了。


  土豆也好,水泥也好,還有現在的火炕。


  大家會過得越來越好,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頭!


  十五日後,封愷帶著胞弟封慷拜訪墨宗塢堡。


  封大公子依舊芝蘭玉樹,風采過人,隻是身後跟著的那幾輛拉豬大車煞了風景。


  邊城養的大多是黑豬,幾十頭擠在一起哼哼啊啊地大合唱,一路也算動靜不小。


  但封家人並不在意,因為最麻煩的家夥已經打道回府,再也不用避人耳目。


  那天封小弟收拾了三旺,屍體就扔在出城北麓的小樹林,那邊位置僻靜,但也總有城邊附近的村人會去拾柴,不愁撞不上行凶現場。


  安排好之後,他就回城去找薛三,該吃吃該喝喝,順便磨著對方定了幾把兵刃,一點風口都沒露。


  薛義梟也是個滑頭,他自己安排的常隨沒了消息,臉上倒也看不出著急,依舊時不時和封小弟提起見大都護的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但私底下,他把手底下所有的人都派出去找三旺,回來的消息說三旺從前天開始就沒見人,放在房間裏的家當也沒了,現在城裏城外蹤跡不見。


  更要命的,薛家寄存在客棧的馬匹被人下了巴豆,拉得腿軟。薛義梟的馬車還發現了鐵針,馬跑的時候會不停被刺到,極容易受驚。


  樁樁件件,在加上三旺的失蹤,薛三公子難免就開了腦洞。


  他倒不是懷疑封家。他薛義梟是封家能搭上的唯一薛家人,封十二少到現在都還哄著他買兵刃,封家擺架子是擺架子,到底不敢和他薛三代表的二房翻臉!

  何況薛義欒到現在還扣著邊關的軍餉不發,和封家的仇怨大去了,封家沒有和他合作的理由。


  他現在懷疑就是薛義欒。


  大房已經投靠了西河王,必然不願看到二房獲得封家的助力。此次跟來的人手裏若有大房的內應,傳遞消息倒是小事,就怕還要伺機破壞,甚至借機殺人!


  在定安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他薛三,然後嫁禍封家斷了合作的可能,這是薛義欒最愛玩的把戲!

  也是想什麽就來什麽,沒過兩天薛義梟就聽到了三旺的消息。


  有人在關外北麓的小樹林裏發現了一具屍體,臉給劃得稀爛,但裝扮是三旺沒錯,已經死了好幾天。


  這下,薛義梟更坐不住了。


  屍體是不是三旺不好說,畢竟那臉是被劃了的,單看衣服也說明不了啥。但三旺有問題是一定的!要麽他被滅口,要麽他玩金蟬脫殼,嗬嗬,以前怎麽看不出,這小子竟然還有這種本事!


  “走!回衡壽!馬上準備準備,三……”


  習慣性地又要喊三旺,薛義梟馬上停住了嘴,轉而對一旁的隨從說道。


  “去客棧留個信,若是這幾天封十二上門,就說我有急事連夜走了,也別告訴他我們去哪裏,就說和他改日傳信聯絡,後會有期。”


  於是,這天傍晚,薛三帶著一群人連夜出了定安城。他並不知道他要留信的封十二,此時正和長兄一道站在城門樓上,目送薛家人倉皇逃竄的背影


  “哥,要不要路上……”


  封小弟用手在脖子下麵比劃了一下。


  薛義梟滾蛋,最高興的人非封慷莫屬。自從和“清風霽月”的墨宗矩子交上朋友,他就越發看不上薛義梟這種油膩的多麵人。頭不洗牙不刷還在臉上塗粉,熏多少香都擋不住身上的臭味!

  他封十二現在可是愛幹淨的少年,每天都要用他“朋友”送他的洗化包清潔自己,不管怎麽被凶獸大哥摔打,回來洗個澡就清清爽爽,一點灰都不沾身。


  要不是大哥說不能讓薛三起疑心,他早就捏著鼻子躲遠了!

  “不必。”


  封愷搖頭。


  “過猶不及。”


  反正墨宗在定安城也是不個秘密,稍一打聽就能知道,這種事瞞著反而讓人疑心。


  但薛家再想把手伸進雍西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要墨宗在這裏就是安全的。


  “對了,豬準備的怎麽樣了?”


  一聽大哥問起這個,封小弟就一肚子抱怨。


  他前些天偷偷嚐了嚐豬肉,那味道真是一言難盡,濃鬱的腥臊,放多少醬料都擋不住,吃到嘴裏久久散不去。


  他吃了一口就吐了,不明白為什麽有人願意吃這玩意。要是他,寧可沒得肉吃也不要,說是毒藥也不差了!

  結果他就被三表哥給罵了一頓。三表哥說城裏還有很多人吃不起肉,所以就算有味道也顧不得,命都沒了誰還考慮好不好吃。


  三表哥還說他太嬌慣,跟老大告了黑狀!結果他就被大哥打發到附近的村寨去收豬,還不給兵刃不給飯錢,讓他自己想辦法。


  他……他能想什麽辦法?!他就跟著農人挖些野菜,餓極了上山掏了一些田鼠洞,又拿石頭打了兩隻麻雀,這才勉強糊口。


  有農人見他來收豬,就給了他一塊豬耳朵,他竟然也能吃的有味道,也不挑剔什麽腥臊氣了。


  反正就是這樣,拉拉雜雜也收了不少豬。


  封愷沒給他收豬錢,倒是給了一桶木牌。封小弟就背著這桶木牌到處去相看,要膘肥體壯且個頭不能太小,還要注意有沒有生病或是其他的問題。都合格,封小弟就給人家一隻木牌,農人可以趕豬去附近的兵所憑牌兌錢,再由兵所把豬送進定安城。


  但養豬的人到底還是少數,封小弟轉遍了附近的村寨也隻收到一多半的數量。倒是定安城中的百姓看著稀奇,從來都是趕羊群入城,今天換了一群黑豬,呼呼啦啦的跟朵黑雲彩,倒是一個奇景。


  “也好,就先拉著這些去墨宗吧。”


  男人點頭,視線投向不知名的遠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唇角竟然微微玩起了一個弧度。


  “也拖了半個月了,墨宗說不定等得著急,還以為我們要毀約了。”


  他轉回身,手指無意識地轉動射箭用的扳指。


  “一會兒你再去檢查一下,把有毛病的都挑出來,別讓人家覺得我們封家以次充好,糊弄朋友。”


  封慷:……


  封小弟抬起頭,看了看已經黑成一片的天。


  嗬嗬,親不親哥不知道,但這個時辰,豬都睡了吧!

  哎,為了好朋友這點事,他封十二少可是拚了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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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小弟:我十二少就是餓死也不吃一口豬肉!

  封小弟(啃豬耳朵):哎呦,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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