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聽他這麽說, 哈斯勒的心就有點沉。


  他腳程很快,又有通曉胡語,在關外這條路線上比業人吃得開, 還不容易遇到危險, 以前經常進出雍西關打工送信, 和守門的幾個兵丁都混熟了。


  隻是今天偏趕上換了一群輪值的,他以前從來都沒見過,倒是被問得仔細不少。


  要換成平日, 那也到沒什麽,他娘就住在城裏,街坊好多人都能給他作證, 倒也不怕進不去。


  隻是今天帶著矩子給的任務,又是去的大都護府,萬一這中間有什麽差池, 豈不是辜負了矩子的信任?!


  兵爺問他小木盒裏放了什麽,他還真就不知道。不知道還說不清,麻煩了!


  “軍爺, ”哈斯勒賠笑道。


  “軍爺我不是間諜, 也不是來鬧事的, 我真是墨宗的人,以前守門的張爺、李爺、王二哥都認識我。”


  “什麽爺爺哥哥的!少來套近乎!老子就沒見過你!”


  “那……”


  哈斯勒腦子急轉。


  “不認識也沒關係, 三山巷子的張屠戶也認識我, 我娘在他家打下手, 他能證明我沒撒謊啊!”


  “你娘是梅大嬸?”


  守城的兵丁將信將疑。


  他看著眼前這個細高挑的俊美青年。


  “你跟你娘長得也不像啊!?”


  “噢, 我像我爹。”


  哈斯勒有點不好意思。


  他有胡人血統, 母親梅姬從小跟著胡舞團賣藝, 後來安定在忻州城, 成了楊枝巷子裏有名的舞姬。


  他娘年輕的時候身材苗條,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數不勝數,可等生下了孩子這身材就一路飆長,等他長到十歲,她娘已經快跟牆一樣厚實了。


  這時候再也沒人叫他娘梅姬,都叫她梅大嬸。


  梅大嬸跳不動舞,就被攆出了楊枝巷子,一路帶著兒子流落到定安城。她力氣大,便找了一家豬肉攤子幫忙。


  算一算,也有十年的光景,城裏的很多人都識得那位胖胖的胡娘子,兵丁也不例外。


  他還真就讓同袍去了張屠戶家,沒一會兒,同袍領回來一個又胖又壯的女人,正是梅大嬸。


  梅大嬸手裏還拎著殺豬刀,刀上還有血流滴答,表情略猙獰。


  “個混小子咋回來了?回來也不進城,老娘忙著哩!”


  哈斯勒嚇得縮脖子,小聲跟他娘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噢,這混小子是我兒子,他在關外的墨宗學手藝的,兵爺我能給作證。”


  聽她這樣說,兵丁的臉色也和緩不少,但還是沒馬上放行。


  “你是梅大嬸的兒子,那也得說明這裏麵放的是啥。”


  “現在軍情緊急,就算我讓你進城,你到大都護府還是要被攔下的,早說晚說都是說!”


  哈斯勒也知道是這個理,不是他不想說,是他真不知道。眼見著城門都進不去,小夥子心火跟燒一樣,不知該怎麽辦。


  正在這時,城外馬蹄聲響起,幾個少年從關外草原跑馬回來了。瞭望的哨卡並沒有示警,想來也是識得幾人身份,等奔到城門前,少年們紛紛飛身下馬。


  當先一位穿著一身皂色的短褐,濃眉大眼,鼻高唇厚,雖然皮膚黑了一點,眉宇間卻滿是英氣。


  他手中牽的是一匹棕色馬,馬頸細長,耆甲高聳,後腿如刀一般的弧度,一看就是匹極俊俏的寶馬良駒。


  和他結伴的幾人大都年紀相仿,少年們衣著不凡,身形矯健,嘻嘻哈哈朝著門崗走來。


  守門的兵丁連忙行禮。


  “十二公子!”


  來人正是十二郎封慷。


  封小弟最近很倒黴,好容易到手的淬雲劍被大哥砍成兩截,血本無歸不說,還在諸位弟兄麵前丟了大臉。


  原本以為這已經是否極穀底,想著怎麽也該轉運了,結果又遇上大哥砌水泥牆,他被抓著當了一回力工,沒工錢還欠了一身負債。


  一想起那天的事,封小弟就想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一共折損了五件兵器,件件都是表兄堂兄表弟堂弟的愛物。結果他爹和大哥拍拍袖子去研究水泥用法了,扔他一個獨自麵對四方虎狼,差點被啃得屍骨無存!

  為了苟命,封小弟不得不簽訂了一係列喪權辱格賣身契,掏出積攢多年的私房錢,忍痛聯係了他的酒肉朋友薛三。


  之前那把小淬雲就是走了薛三的關係,但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小淬雲可是一點都不便宜啊!


  薛三大名叫做薛義梟,是尚書令薛壁家的二房嫡孫。薛家百年世家,最近幾次修訂世家譜係,薛家都是位列前茅。


  三年前隆成帝選後,薛家答應提供精鋼刀、金錢和糧草支持皇帝親軍,換得薛氏女登上後位,力壓一眾高姓大閥選送的貴女,一時風頭無兩。


  生意雖然做了,可獲利卻遠沒那麽光鮮。隆成帝覺得自己是賣身換得薛家支持,從開始就對薛皇後心生芥蒂。


  他從小在李太後的威壓下長大,好容易熬死了皇祖母,哪願意再找個祖宗頂在頭上。在朝不時給薛尚書令下絆子,回後宮也對著薛皇後極盡嘲諷,直言她連個半老徐娘都比不上,讓一眾世家看足了笑話。


  薛壁氣到不行,卻拿皇帝毫無辦法,隻好一麵催促孫女盡快懷孕,一麵暗中拖延物資糧草,打壓皇帝武裝禁軍。


  隆成帝也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薛家的盤算。


  薛皇後不可能懷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世家女人的孩子都是催命符,出生就是他的死期。


  可薛家克扣禁軍的武器糧草,也是在掐他的命根子。


  無能狂怒的皇帝,開始有意抬舉其他的世家。馬貴妃是和他一起吃過苦的人,江東三流世家馬家雖然不成器,但養著放心,翻不出風浪。


  隆成帝還相中了隱然於朝中,從不站隊也從不爭權南郡陸家。


  陸家世居南郡,掌握著南江古水道,豪富一方卻謙遜低調,已經五代無人出仕。


  陸家人都喜歡做名士。


  家主陸濤和弟弟陸備都是書畫大家,嫡孫陸時己年少就有神童之名,六歲上羅浮山求學,學宮開正門迎接。


  隻是江湖有傳陸家嫡長孫其實是雙子。雙子在南郡意喻不詳,有傾家滅族之禍。


  不過江湖傳言就是傳言,就連南郡岐江城裏的老宗家,也隻見過陸時己一個,陸濤在南郡勢大,以旁支篡權為名清理門戶,從此再沒人敢提。


  隆成帝不關心陸家的家事,有才無野心的中立派,才是他的心頭好。


  是以他表麵抬舉馬家,暗中卻和陸家聯絡,隻盼著陸家能和他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隻是他還沒等到名臣力挽狂瀾,就因為馬上風崩在馬貴妃宮裏。不知道是不是風水不好,尚書令薛壁在守靈的時候忽發中風,沒兩日便跟他的皇帝孫女婿去了。


  這下,薛家陷入混亂之中。


  大房的薛義欒任戶部侍郎,但薛皇後出自二房,薛義梟就是薛皇後,不,薛太後的親弟弟。


  薛家二房一直在和大房爭奪薛家控製權,之前就在爭取雍西關封家的支持。


  無奈封大都護老奸巨猾,一直坐山觀虎鬥,既不表態也不站隊,明顯是對薛家二房的承諾不動心。


  所以這次,接到封小弟的去信,二房決定派薛義梟親自到雍西關拜訪,探探封家的口風。


  “廣原兄,你這匹馬可真是神駿,我看不亞於石家馬場養出的汗血寶馬!”


  薛義梟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的紅鬃馬。


  “我這也是出自石家馬場,還是石二公子送我的生辰禮,終究還是差你一頭。”


  聽他這話,封小弟的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這匹叫楮石,是關外野馬的後代。我大哥那匹照夜才叫厲害,那是草原上的馬王,性子可烈性得很,也就我大哥能馴得住!”


  “噢,久聞封大公子英武驍勇,沒想到竟然連草原馬王都能馴服,可真真是寶馬配英雄。”


  說到這裏,薛義梟笑了笑。


  “不知道在下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馬王?”


  封小弟目光一閃,然後很痛快地點了頭。


  “當然,照夜就在府裏,薛三哥隨我回府,我帶你去看。”


  他如何不明白薛義梟想看的可不是馬,而是他那個英武驍勇的大哥。


  可大哥沒發話,他不可能帶著一個外人前去拜見,自然是要裝傻應付過去。


  想看馬?沒問題啊!那就看馬唄!


  正說著,他就看到有好幾個人圍在城門前,其中兩個還是胡人。


  胡人倒沒什麽,雍西關地處邊塞,有胡人進出很正常。


  可現在胡騎扣邊,局勢不穩,他昨天還聽大哥命令守關兵丁輪崗盤查,難不成今天就查出問題了?

  聽兵丁朝他打招呼,封小弟皺了皺眉,沉聲問道: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多人?”


  兵丁將哈斯勒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恭敬地遞上了腰牌和包裹。


  封小弟現在一聽“墨宗”兩個字就覺得渾身都疼,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哈斯勒,表情冷冷。


  “你說這是大傻……墨宗矩子給我大哥的?你不知道裏麵是什麽?”


  哈斯勒不認識封慷,但聽兵丁說他是封家少爺,連忙點頭。


  “是我家矩子送給封大公子的,叮囑我送到大都護府。”


  “知道了。”


  封小弟顛了顛包裹,頗有些隨意地說道。


  “都散了吧,東西我拿給大哥。”


  “這可不行。”


  哈斯勒陪笑著搖頭,一邊不著痕跡地攔住了封小弟的去路。


  “矩子說要我親自送到,我還是自己跑一趟,就不勞煩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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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注意這個陸時己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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