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柳鐵跪在地上, 聽著少年矩子不緊不慢地給每個人安排工作,整個人如死水一樣平靜。
做了錯事,他現在也不指望能得到原諒了。矩子願意留下爺爺並照顧他的身體, 他柳鐵已經感激不盡, 哪還敢有更多的要求。
他已經想好了, 等離開宗門他就去後山搭間草房,礦隊最近都要人挖礦,這活又苦又累但他幹得心甘情願, 算是為宗門進一番心意。
他一邊跪一邊想,越發感覺無地自容。現在他隻恨不能馬上結束,或者自己找個地縫鑽下去, 沒得喘口氣都覺得羞臊得慌。
挖礦……挺好的。就在礦洞裏幹活,也不用總見人。他給他爺,他們老柳家丟了大臉, 家裏那麽好的名聲都被他給糟蹋了,他沒臉再看他爺。
正想著,他忽然聽到矩子叫了自己的名字。
柳鐵抬起頭, 少年矩子眉眼清冷, 目光如冰泉一樣, 刺得他打了個一個寒顫。
本能地想到低頭避開,卻又覺得對矩子不夠尊敬, 便強挺著身體沒有動。
“柳鐵。”
寧非叫了對方的名字。
“你的錯處也不用我多說, 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
“你身為墨宗弟子, 不但不聽從矩子的命令, 還屢次以下犯上, 我這麽說你服不服氣?”
服!
柳鐵忙不迭地點頭。
他豈止是不聽命令以下犯上, 他幹的比這惡劣多了!
矩子這麽說他, 是在給他留麵子。
“我服!我知道錯了!”
聽他這樣說,寧非點了點頭。
“按規矩應當把你逐出宗門,不過現在冬建,時間緊任務重,特殊情況清理門戶暫緩,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又轉頭看向木東來,目光灼灼。
“木老也是一樣,規矩就是規矩,你暫時還代管鐵匠坊,過冬房的事也由你主持,但該罰的還是要罰。”
“從今天起,木東來和柳鐵不得獲取宗門任何圖紙或是技術,不得進入藏書閣,不能擅自使用宗門物資和原料,不得離開塢堡,也不可以使用宗門器具製作任何與冬建無關的東西。”
“除餐食以外柳鐵不享有任何弟子權益,如果不能按期把土建任務完成,柳鐵直接逐出宗門,永生不得以墨宗弟子自稱;木東來變為普通弟子,除非叛逃宗門,否則終身不得收徒,不得接觸或傳授任何宗門技術,否則我墨宗必清理門戶。”
“你們兩個都聽清楚了嗎?”
少年的聲音清亮純悅,一字一句卻是最冰冷的罰則。
這樣的要求,已經是對這師徒二人起了防備之心,既要用人又與其他弟子隔絕,防備著他們有朝一日,叛門出逃。
可聽在柳鐵和木東來的耳朵裏,卻不亞於天籟之音!
雖然不能進藏書閣,不能接觸技術這事讓人難受,可他們從沒想過要帶著墨宗的東西投奔外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叛逃的問題。
至於冬建,幹就是了!現在有水泥有沙磚,天天還能吃飽肚子,哪怕其他人跟不上,他們自己拚上一條命也要完成任務!
鐵匠坊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幹活和辛苦,沒什麽大不了的!
“謝謝矩子!謝謝矩子!”
師徒兩忙不迭地跪地磕頭,一下一下誠心實意,柳鐵的臉都磕得腫脹淤血。
這次寧非沒有再阻攔。他其實也就受不了動不動就下跪就磕頭的規矩,可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若要硬是不接受,人家還以為你心有怨懟。
他現在也看明白了,不能用現代人相處的那套用在這裏,那隻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可以得寸進尺。
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
平時相處可以溫和寬厚,小事睜一眼閉一眼,但關鍵時候絕不容旁人質疑。
身為墨宗矩子,他必須有矩子的樣子,就算做不成缺德聖人收買人心的手段,至少也要確定六代目那樣的權威性。
他想了想。
“還有一件事。”
寧非環視四周,決定再投下一顆炸彈。
“水泥的配方和燒製工藝,我準備和封家合作,就是鎮守雍西關的封大都護家。”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立刻麵麵相覷,臉上的表情精彩不一。
但大部分人都是惋惜,遺憾,似乎覺得出賣水泥有些虧本。
寧非著重觀察魚山和木東來的表情。
兩人驚訝是有的,似乎加了些錯愕。
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的意思,倒是讓他出乎意料之外。
“矩子。”
謝老拱了拱手。
“水泥是個好東西,日後賣給雍西關也能做個長久的營生。但我們自己也才剛剛用上,而且現在就把配方賣掉,是不是為時過早?”
寧非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疑問。他也不著急解釋,隨手從懷裏摸出一張樺樹皮,遞到謝增的麵前。
“早不早,你們可以自己看看。”
謝增接過樺樹皮,隻見上麵整整齊齊用炭筆畫著表格,上麵羅列的文字清楚地顯示了目前墨宗每日水泥的產量和用量。
幾乎是不夠用的!
謝增越看越是心驚。
他這些天在城裏忙活,從來沒去統計過火窯那邊的產糧,隻知道最近鐵匠坊又開了一個新窯,想著怎麽也該夠了。
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勉強!
“以我宗目前的人力,這個產量已經是極限,再想增加就必須停工其他所有工作,組織全員上山挖礦拉石頭和煤。”
“即便這樣,粉碎那一塊人力也是不足的。這樣的動員,已經是墨宗的極限產量,我不認為這點水泥能夠賣給雍西關。”
“可能你們有些人覺得,大不了我們建完之後再全力燒製,燒出來就賣到城裏,能長久的賺錢。”
“但我得提醒各位,一旦你們想把水泥作為賺錢的途徑,塢堡裏不隻鐵匠坊和礦隊,土木組、木工班都要圍著水泥運轉,你們再也沒時間和精力去做你們自己的工作,一直要被困在這個水泥之中。”
寧非的話讓很多人都變了臉色,之前的遺憾蕩然無存,各個開始仔細思考他話中的含義。
但少年矩子並未就此停止,而是用一種無比平靜的語氣,給在場眾人分析冰冷的現實。
“即便這樣,可能還是供不應求。”
“雍西關和附近的州郡都麵臨胡騎扣邊的壓力,水泥凝固快硬度好,一問世肯定會大受歡迎。”
“但我們的產量和雍西關的需要相差太多,這點水泥聊勝於無,所以除了最初幾批可以賣出高價外,雍西關對水泥的熱情實在逐漸下降的。”
“尤其,當他們發現,我們產出水泥的數量並不能迅速改變城防強度之後,他們就會開始壓價,畢竟靠人力也是能完成維修,速度和我們供應水泥不會相差太多。”
“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和對方合作,我們出技術對方出資金和人力,再瓜分水泥產生的收益。”
“如果封家是個可信的合作者,我們至少獲得了一條穩定的收益來源,即便後期封家得到技術後把我們甩開,前期的利益也足夠了。”
一番話說下來,在場的很多人已經開始點頭。
水泥配方是矩子自己造出來的,說句直白點的,是矩子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造福大家夥,他們這些人能有房子住有糧吃,那是沾了矩子的服氣。
就算矩子說白送,那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隻是水泥這東西實在太好,現在就賣出去大家都覺得有點可惜。聽矩子這麽分析一通,人人都想明白了。
賣了可惜,可爛在手裏不是更可惜麽!
見眾人沒什麽異議,這件事就此確定了下來。
不過寧非不打算馬上和他暮野兄聯係,這洗漱大禮包還沒發揮作用呢,聊水泥不著急。
也不知道哈斯勒有沒有把包裹送到正主手裏。
哈斯勒是個勤快的小夥子,說話間他正走在去往雍西關的路上,已經可以遠遠看到那雄偉的城牆。
他是木匠班的,跟著宗門有時候也會進城打點零工,對定安城一點兒都不陌生。
今天是他頭一次被矩子委以重任,去的還是雍西關大都護府,心裏難免有些緊張。
“站住!什麽人?”
城門口的兵丁攔住了他。因為哈斯勒的胡人相貌,他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招人側目,他自己也習慣了。
“兵爺,我是城外墨宗塢堡的。”
說著,他還遞上了墨宗的腰牌。
“墨宗?”
兵丁反複翻看了半天,視線又落在他懷裏的布包。
“你那個包裹裏放了什麽?打開看看?”
哈斯勒抓了抓頭。
裏麵有什麽他也不知道,矩子給的時候也沒跟他說過。
一段時間不來,城門的把守明顯嚴格了許多,以往看到墨宗的腰牌就會放行,今天卻要盤查半天。
可他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自己這外形有點打眼,並沒多說什麽,便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包裹。
裏麵是三個小盒子和兩把小刷子。
小刷子沒什麽稀奇的,就是木棍削平了穿上些豬毛,比平時常見的要小上許多。
倒是那三個小木盒,盒蓋用滑槽封閉,上麵還用了火封,看著異常醒目。
“這什麽玩意?打開看看啊!”
守門兵丁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對哈斯勒說道。
“不能開啊兵爺,這是我家矩子送給封大公子的,我要是半路給打開了,那裏麵的東西壞了咋辦!”
哈斯勒苦著臉說道。
兵丁一瞪眼。
“那封大公子是哪家的?住哪個坊?”
“是封大都護的長子。”
聽他這樣說,守門的兵丁直接給氣笑了。
合著給他們少都護送東西,不打開還不知道裏麵送的啥,這個胡人是來找打的麽?!
“滾滾滾滾!我管你什麽鋸子鏟子的!不讓進就是不讓進!”
兵丁伸手推搡著哈斯勒的胸膛,斜著眼睛瞪他。
“你這個家夥膽子挺大啊!敢上雍西關鬧事,別是個胡人派來的奸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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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內部問題暫時解決,接下來寧鋸子要專心做小小生意,以及把之前放出去的線收一收,坐享成果啦。
感謝諸位大大助我恰飯,感謝以下大大投我地雷~
最近晉江那個一鍵感謝好像抽了,之前把一些大大金主漏下了,我再手動感謝一次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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