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幹大事!
寧非帶著個小孩回到塢堡, 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應。
墨宗本就向所有願意學習工技之術的人敞開大門,有活不下去的前來投奔是很正常的事。
隻是若不是真心向學,在墨宗這種窮苦之地也熬不了多久, 墨宗不養閑人, 進了宗門就是要幹活的, 又不幹活又沒技術,一早就被亂棒打出宗門,墨宗眾弟子的武力值還是可圈可點。
“矩子, 我看還可以。”
謝增拍了下巴掌。
他剛才仔細盤問了小孩一番,沒發現有什麽問題。這個叫克雷的孩子就住在石沱嶺下窪村,宗門裏有弟子還見過他和他母親。
下窪村前段時間遭了一股流匪打劫, 村人死的死,跑的跑,現在已經荒廢了。
倒是沒想到這個孩子還能幸存下來, 也是命大。
當然,不是沒人懷疑這孩子有問題。下窪村人對這對母子並不友好,平時也沒少欺負他們。這孩子是胡人的後裔, 說不定就是他聯係了流竄的胡騎, 為自己和母親出氣。
小孩站在場地當中, 一聲不吭,手緊緊抓著寧非的衣袖。
這樣的話他聽得不要太多, 就因為他是阿爸的孩子, 所以很多髒水都會潑在他的頭上, 哪怕有些事以他的年齡和能力根本做不到。
他在等, 等一個結果。最差不過他再回到山上去, 從此以後他不信任何人, 不管他們嘴上說得多好聽, 心中都是不接受他。
隻是心底還有個小聲音,反反複複念叨著也許好看的小哥哥不一樣。
他說讓自己和他一起回城,他說隻要不是奸細就沒人攆他走……
他是一城的老大,會說話算話的吧?!
聽到謝老做出了結論,寧非點了點頭。
“那這樣,這孩子我們收了。”
“至於安排……”
他猶豫了一下,視線在三老的臉上一一掃過。
“我跟著你!”
小孩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綠色的大眼睛充滿了倔強。
“讓我跟著你!我什麽都會做!劈柴挑水翻地插秧,我還會打獵!”
他一隻手揪起野豬的一條腿。
“這是我打的!我們村好多大人就會獵兔子!我能抓野豬的!”
就會獵兔子的魚木二老:……
寧非摸了摸鼻子,勉強壓製住胸腔裏的笑意。
“那行吧,你就先跟著我吧。”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三老的臉上都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矩子,這孩子初來乍到,還是讓我先帶帶,教得差不多再讓他跟著矩子。”
謝增率先開口道。
魚木二老雖然沒說話,但也都在點頭附和中。
開玩笑!收人是收人,反正塢堡人多,誰都能盯著點。
但要是放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孩去矩子身邊,那可是大大的不放心!
萬一這孩子真有什麽鬼心思,危害到矩子就糟了。他們墨宗還不容易等來的帶頭人,可不能折在小心大意上!
寧非當然知道三老在顧慮什麽。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應該辜負眾人的好意。
雖然他相信克雷沒有問題,但這隻是他個人的想法,還不足以讓墨宗眾人都信服。
他當然可以駁回謝增的提議,他是墨宗矩子,他的話就是命令,沒人能夠違抗。
但這樣做效果並不好,不但會讓關心他的人失望,而且也不利於克雷真正融入墨宗。
博南、哈斯勒和蘇魯,他們都是憑借自己的真誠和人品被接受的,墨宗弟子從不會因為他們的血統而排斥,而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是彼此平等的同伴。
寧非希望克雷也能受到這樣的對待,不是因為矩子的命令,而是發自真心。
他轉頭,伸手牽住了小孩的黑爪子。
“克雷。”
少年的目光沉凝,溫和地與綠眸對視。
“你現在年紀還小,你的任務就是好好長大,哥哥不需要你去挑水劈柴,你該去學點東西,將來有可以安身立命的手藝。”
“我不!”
小孩急了。
“我不需要手藝,我會打獵,我能養活你!”
他揪起地上的野豬推到寧非麵前。
“都給你!都給你吃!我還能打到的,我打到以後都給你拿來!”
寧非被他逗笑了,心中卻湧起一股暖流。
他還得小孩對這頭野豬有多看重,傷痕累累的身體,這頭野豬獵捕得並不輕鬆。
越是這樣,他越希望這個孩子能有一個安穩的未來。
克雷沒有家,所以墨宗可以成為他的家。火一樣赤誠的品性,一定會被接受的。
“那這樣吧。”
他想了想,轉而換了一個口吻。
“我需要你去和這個老爺爺學點東西。等你把他的本事都學會了,你就回到我身邊來幫我。”
“我有很重要很艱難的事要去做,我需要你的幫忙,你能不能做到?”
聽他這樣說,小孩的臉上露出一抹猶豫。
但想要幫忙的心思終究還是占了上風,他咬了咬牙,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寧非笑了,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小孩的頭,把他交給了謝增。
“謝老,克雷就拜托你了。”
謝增點頭。
“矩子請放心,我一定盡我所學教好他!”
對於這個孩子,謝增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年紀大了,這些年逐漸也感覺到力不從心,要不是擔心小非癡傻沒人看顧,他也不會硬挺著和木魚二人爭搶宗門的權力。
如今大局已定,小非又靠著自己的本事站穩了腳跟。現在也是時候培養一個木工組的領頭人,來繼續輔佐寧非管理宗門了。
這個孩子雖然有胡人血統,但看向小非的眼神不是假的。有忠心,對自己狠,是他想要的苗子!
他向克雷伸出手,小孩不情不願,但到底還是站了過去。
他把野豬推給寧非,鼓著嘴巴不說話,那表情像極了下窪村東頭的怨婦桃嬸,既埋怨男人花心勾搭寡婦,又擔心他被小妖精掏空了身板,想方設法地給進補。
寧非哪會要他的東西,笑著跟三老說了野豬的來曆,言明這是孩子進城之前的私人物件,不要充公。
墨宗缺葷腥,但也沒人去眼饞一個孩子的東西,何況最近土豆都管飽,最多也就是嘴裏咽咽口水罷了。
他不要,小孩倒是生氣了。
他忽然揪起地上的野豬,拖著就快步朝城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念叨:“你不要!你不要我就扔了!”
“看不起我!誰稀罕!”
說著說著還帶上了哭音,聽得寧非啼笑皆非,好說歹說才將人勸住。
“那這樣吧。”
少年矩子摸了摸下巴。
“讓食間把這頭野豬收拾了,用半扇肉晚上給大家開開葷,算是克雷送給咱們的禮物!”
他低頭看向懷裏不再掙紮的小孩。
“你剛才說送給我了,那我怎麽處理你是不是都沒意見?”
克雷有點不情願,給寧非他不心疼,但給別人他肉疼。
不過男子漢大丈夫,話已出口就不能更改,再肉疼也得認了。
“都給你。”
小孩嘟囔著。
“說了都給你,整頭都做了吧。”
於是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傍晚的食間火燒得格外旺,空氣中彌漫著久違的肉香。
墨宗也不白收禮,各組各家都給克雷勻了一些衣物被褥,手巧的嬸子姨婆編了好些麻草鞋,還用自家壓箱底的布料裁了一件夾襖,倒是解決了小孩的燃眉之急。
“噢對了,豬毛別扔,挑些軟的出來我有用。”
送豬去食間的時候,寧非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忙叮囑道。
“還有下水裏的髒油,不能吃的留著給我,有用。”
不能吃?那是什麽?
貧窮的墨宗眾想不通,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按照小矩子的吩咐去做。
很快,一大包野豬毛被洗得幹幹淨淨,和幾塊散發著不能言說氣味的油脂,一並送到了寧非的麵前。
寧非捂住鼻子,心中暗道做點洗化產品也是不容易了,這點材料要是沒有克雷的饋贈,估計還不知道得等到哪年。
牙刷,肥皂,以及他迫切需要的,牙膏!
肥皂不敢多想,他是撿著不能吃的部分試做一點。墨宗油脂可不寬裕,有做肥皂的料不如給大家肚子裏加點油水,困難時期可以用皂角湊活。
牙刷倒是不難,就是豬毛不好弄。
下次等那位暮野兄再過來,他得想個法子從雍西關搞點豬毛,也不知道封家養不養豬。
至於牙膏嘛……
寧非想起謝老一咧嘴露出那一口大黃牙。
這個時代的人好像牙齒都不是很好,有錢的用配製的草藥,沒錢的就嚼點楊柳枝或是鹽巴。倒是昨天來的那位暮野兄,那一口牙白的不符合時代,估計是大戶人家的養護秘法。
可他用不起啊!
身為貧窮學派的鋸子,無論是楊柳枝和鹽巴,都不能帶來那種清爽幹淨的口感!
以前是沒條件,現在好容易油脂也有了,石灰石也有了,動手能力一流的寧少爺如何還能忍?!
“柳鐵,給我找個大點的鍋,再來點鹽和草木灰……我記得後山有薄荷草,扯兩把過來我有用。”
喊了半天,主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柳鐵野去哪裏了。
寧非這個氣啊!
這什麽破助手,見天的曠工缺勤!開除!必須開除!
他夾著豬鬃拎著木桶,吭哧吭哧走出了主樓,直奔西大牆下麵的火房。
這火房還是六代目時代建起來的,當初常山為了煆燒天火雷所用的材料,特地在遠離居住區地方修了個小土房,裏麵還起了灶台。
常山死後,天火雷的研究也陷入停滯。三老原本準備把這個帶灶台的房子用作食間,無奈裏麵空間有限,小鍋小灶根本供不上用餐高峰,隻得廢棄了。
倒是被寧非發現了好地方,征用為自己的私人實驗室。
哼哼!
他來了!他回來了!他帶著一顆理工男之心回來改造世界了!
等著吧!老子要幹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