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小哥哥在線領養
此話一出, 小孩愣在了當場。
在外遊蕩這半年,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帶他回城。
在他以前生活的那個村莊,也沒有人這樣平靜地待他, 不計較他的身份、血統, 隻把他當個普通的小孩。
明明這個小哥哥……也不比他大多少……
“我……我叫克雷, 你……你叫什麽?”
小孩忽然有些害羞,臉紅紅,髒兮兮的手指緊張地扭在一起。
“我叫寧非, 寧靜的寧,是非的非。”
清秀的少年笑著說道。
“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麽寫……”
小孩更慚愧了,覺得自己是個出身山野的土孩子, 明明年紀差不多,怎麽人家小哥哥就知道這麽多哩!是非,寧靜, 聽上去是高門老爺才懂的東西啊!
不不不不!小哥哥比高門老爺可厲害多了!他能算出克雷的箭可以射多遠,他踢一腳就能讓弓線錯位,他還能指揮山下那些人挖石頭, 燒泥巴!
這些天克雷一直偷偷跟在墨宗弟子身後, 全程目睹了他們用水泥混凝土修起一座大倉庫, 可是把他羨慕得夠嗆!
以前在村子的時候,如果他和他娘也有這種泥巴, 那就不用住在草房子裏, 娘也不會因為天冷修屋頂而失足摔下來, 病痛而死了!
一想到娘, 小孩克雷的眼圈就有點泛紅。
但他不想在好看的小哥哥麵前丟臉, 抿著嘴死死忍住, 一聲不吭。
寧非還以為他是因為不識字而覺得丟人, 便笑著安慰他。
“不會寫也沒什麽,以後我可以教你讀書識字。”
“真的?你肯叫我讀書?!”
小孩克雷驚愕地長大了嘴巴。
讀書啊!寫字啊!他阿爸千裏迢迢從草原深處來到邊城,不就是因為看到業朝匠人做的精巧器具。可人就算來了,也沒有機會去學那些神妙的手藝,更別說讀業朝的書簡,去拜訪那聞名天下的雲浮學宮了!
他真的……真的能……
小孩激動的表情讓寧非有些詫異。可他轉念一想,又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這個時代,書籍都掌握在高門世家的手中。
作為鞏固地位和財富的工具,寒門庶民輕易沒有觸摸知識的機會,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更別說明白天地世間的道理了。
寒門庶民,隻需要懂得認命順服,像牲口一樣的死命幹活,生育繁衍,再將子孫繼續貢獻給主家,這些就足夠了。
蒙昧比開智更容易統治,不知道反抗也就不會反抗,世家不用擔心階級傾覆,不用擔心失去財富的來源,隻需要專心對付皇室的威權和彼此之間的傾軋,這就足以達到世代膏粱。
但墨宗,就是那一片死水中迸濺出的一股泥石流。
出身渾濁低賤,卻能將底層的泥晦全部卷在一起,不分清濁地攪拌,直至同化為一體。
它來勢洶洶,擴散迅速,知識和書籍不再是高不可攀的聖物,每個泥淖中的賤民,隻要肯努力能吃苦,也都可以獲得開明神智的機會,這讓原本超然的世家終於有了危機感!
直到這一刻,寧非終於對缺德聖人生出了一絲的敬意!
嶽萬峰的確假公濟私不務正業拖延進度,可不管出於什麽目的,至少他給這個世界的寒門庶民留下了一道光。
墨宗是唯一一個不考慮出身而傳播知識的學派,所有的文獻資料對全體弟子都是敞開的,能悟出多少端看個人的本事。
這是個不吝給予知識的地方,理所當然觸碰到階層的潛規則。若不是嶽萬峰前期積累了足夠的個人聲望,恐怕墨宗根本挺不到他駕鶴西歸,沒幾年就被世家折騰沒了。
也正因為這樣,嶽萬峰一死墨宗就被攆出中原,這根本不是學派之間的爭鋒,而是兩個階層爭奪生存空間的較量!主流學派到處宣傳墨宗是異端,甚至連一處安身立命的空間都不給,實際上是藏在背後的世家高門,想要把階層洗牌的危機掐滅在萌芽之中!
想通了這一點,很多事情也都豁然開朗了。
比如係統為什麽反複強調要墨宗生存,它曾提到墨宗與本時代技術線相關,一旦墨宗消亡,未來的小冰河期將進入漫長而又血腥蒙昧時代。
那是墨宗弟子死忠,即便麵臨生死危機也不肯離開,多半最終全員殉宗,徹底斷絕了世家之外唯一一條可以傳播知識的途徑。
如果知識隻被封鎖在少數人的手裏,那麽一旦這些人發生什麽意外,整個文明都會倒退許多年,重新再萌芽再發展,不知道要經曆多少時間。
更別說馬上要到來的小冰河期,現在看鮮花著錦的世家大族,未必就抵擋得住來自北方草原的鐵蹄。就如同他在夢中看到的那樣,在絕對的力量差距下,所有的計謀和策略終究會被踏成淤泥。
這麽看來,他未來的任務線很可能是傳播知識,全麵普及技術一類內容。
這聽上去似乎並不難,至少在寧非看來,目前世家之所以能牢牢掌握住知識,主要還是因為本時代的書籍還多是以竹簡和絲帛為載體。絲帛造價昂貴,竹簡不易運輸,這些都不是平民可以獲得的資源,更別說用來書寫的筆墨也都是高奢品了。
這些局限寧非都能解決。
用紙取代竹簡和絲帛,石墨用來書寫,經曆了現代教育的人腦中有得是資料可以傳授,他不愁沒東西教。
可事情卻並不是這麽簡單。
兩個階層的競爭,占優勢的一方必然要拚死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吝任何手段,任何方式。
墨宗現在被排擠到偏遠角落半死不活,在中原世家看來,這股泥石流雖然髒臭,但已經被埋在土裏翻不起浪花,不值得關注,墨宗可以苟活。
可一旦他寧非造紙,整個業朝世家都會在第一時間發覺紙的力量,感覺被威脅到的世族會全力反撲,以墨宗目前的實力,無異於以卵擊石,幾乎可以預見的傾覆。
所以,紙是不能造的,至少現在不能造,不能觸碰任何敏感技術。
前期果然還是要苟著,猥瑣發育,等待時機。
他想得出神,沒注意站在一旁的小孩都快哭了。
小哥哥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是不是他提得要求太過分,不想帶他走了?!
之前還覺得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克雷,現在忽然生出了被拋棄的恐慌感。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少年的衣袖,然後就看到自己髒髒的爪印印在幹淨布料上,格外明顯。
嗚嗚嗚!完了,絕望了!
這一抓,倒是把寧非抓回了神。
他低頭看到小孩要哭不哭的表情,又看了看印了兩隻指印的衣袖,笑了。
“哭什麽?髒了洗洗不就得了。”
“勇士男子漢,抹眼淚像什麽話,不嫌丟人麽?!”
小孩摸了一把臉,抿著嘴不說話,但小黑爪子卻死死抓著少年的衣袖不撒手。
他想反正都被笑話了,就死皮賴臉的跟著他,攆也不走。
寧非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地上的豬。
“這咋辦?”
小孩不吭聲,伸手揪住一條豬腿,另一隻手還揪著寧非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出發。
寧非摸摸鼻子,帶著這一人一豬往山下走。
他倒不是不體貼孩子,剛才他還暗搓搓試了下拖野豬,使了吃奶的勁也就移動了不到一米,心髒還跳得呯呯呯。
小鋸子這個身體啊,實在是不咋頂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和他以前的身體有得一拚。
好在沒什麽大毛病,隻是力氣活就別指望了。
他一邊走一邊和小孩套話,小孩似乎是徹底信了他,雖然話不是很多,但每問必答,絕無隱瞞。
他是胡業混血,阿爸來自草原深處的南石部落,娘親是邊城業人,二人去世後,克雷就離開村子一個人生活。
其實也不是沒有親戚。據說阿爸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在南石,娘親的家人自他出生就不再來往,他們在村子裏備受欺辱,娘親的兄姐從不出頭,還把來借糧的他棒打出門。
“後來呢?”
寧非一邊走一邊問道。
“你為什麽離開村子了?”
“胡騎來村裏殺人,能跑的都跑了,我家窮,胡騎一把火燒了我家的草房,我躲在枯井裏才幸免遇難。”
小孩小聲嘀咕道。
“家裏的井早就幹了,村裏的人不讓我們打水。我坐在井裏,頭上頂著一條草墊子,胡騎沒發現。”
“那你以後要回你阿爸的部落嗎?”
聽他這樣問,小孩的眼中閃過一抹茫然。
南石,部落什麽的,都是阿爸在世的時候講給他的。南石有一望無際的草甸子,冬天大雪紛飛,雪原上還有白色的雪狼,稍不注意就會掉進雪窟子裏。
但阿爸死了,南石也開始變得模糊。他每天都在為了活下去而拚命,哪還有心思去想什麽故鄉之類,沒得浪費時間!
“我不知道。”
小孩忽然低下頭,聲音壓得低低的。
“我阿爸說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雪原,就把他信物帶回去。”
他摸了摸破爛的衣服,拉出戴在脖子上的一枚小玉牌。
“這上麵刻著我阿爸的名字,阿爸說它和我背後的雪狼頭能證明我是南石的後代,是勇士的後代!”
說著,他還要撩起衣服給寧非看他的狼頭,被寧非製止了。
他現在心情略複雜。
看看人家的孩子,可真是勇士的後代,一隻手就拖著野豬到處走,看著也不怎麽吃力。
克雷是吃什麽長大的呦,小小年紀就力大驚人,越發襯托他這個鋸子沒用。
行叭,以後也隻能走技術碾壓的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