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67)
心跳一下。
兩下。
三下。
快得像是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溫歡耳朵燒紅。
整個人動彈不得。
連呼吸都窒住。
此刻, 她已不屬於她自己。
所有的感官都被剝奪, 從裏到外被名為悸動的情緒填滿。
他在向她求愛。
赤裸-裸的告白, 她不會聽錯。
齊哥哥的心意, 和她一樣。
他也喜歡她。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而是對她的喜歡。
怎麽辦才好。
要現在醒來嗎?
要告訴他, 她也喜歡他嗎?
可是, 齊哥哥這麽要麵子的一個人,如果被她直接戳穿, 會不會挖個地洞將他自己埋進去?
昏暗的影院裏,熒屏的光線斜斜灑在女孩子臉上,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齊照膝上,清澄如湖水的眼睛, 明亮閃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她嚐試挪了挪,假裝睡夢中翻身, 小心翼翼側過頭望齊照。
他腦袋後仰,雙手合十置於腹部,嘴唇微張。
睡著了。
因為醉酒,沉沉入睡。
“齊哥哥?”
這回輪到她試探。
然而和她的裝睡不同,他是真睡。
她怔怔盯他。
少年精致的五官不失硬朗,如此一張英氣漂亮的臉,足以想象日後將有多少女人對他前仆後繼。
柔和的電影插曲飄蕩整個房間。
清新的女聲低低吟唱:
“I try to make you mad at me over the phone, red eyes and fire and signs……”
溫歡往上, 抬起脖子。
歌聲仍在繼續:“I"ve gotta have you……"
衣料窸窣。
黑暗中。
有誰的唇火熱滾燙, 緊張地貼上少年的臉頰。
蜻蜓點水。
輕啄。
女孩子低聲呢喃:“不想做哥哥, 那就做男人。”
寂靜的房間。
電影接近落幕。
令人心跳的表白無人回應。
少年呼呼大睡。
溫歡重新趴回去。
一隻手勾住他的。
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
正好,她也不想再做他妹妹。
從這刻起,她隻做他的意中人。
過完元宵節,這個年就算正式過完了。
次日,齊照高高興興帶著溫歡回海邊別墅。
過年期間東奔西走,為了要過年紅包,齊照沒睡過一天懶覺。
一回到海邊別墅,第一件事就是補覺。
在家裏宅了好幾天,他睡得腰酸背痛,這天下午三點睡醒,剛準備去敲溫歡的門,被李媽告知:“她出門了。”
齊照茫然臉:“去哪了?”
“沒說。”
齊照隻好掏出手機。
微信消息沒有及時跳出來,上麵有她的留言:“我和早早逛街去啦,晚上回來。”
才看完,謝愷的電話打過來:“在哪?過來幫個忙。”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齊照二話沒說,開著機車奔出門。
人來人往的高級商場。
B棟五樓電影院大門口,謝愷站在海報前,身上穿著顏色鮮豔的彩虹毛衣,要多亮眼就有多亮眼。
齊照喊:“謝王八,你這穿的什麽玩意?”
謝愷:“你別管我穿什麽,等會陪我演出戲。”
齊照一看勢頭不對,謹慎地問:“什麽戲?”
謝愷:“苦命鴛鴦戲。”
他小姑為了所謂的強強聯姻,給他介紹了相親對象。
對方是鄰省商業集團千金,見過一麵之後,直接說要訂婚。
嚇得他魂都沒了。
謝愷將前因後果一說,齊照笑得臉都酸。
齊照痞他:“謝愷,你就從了吧,人家能夠挑中你,是你的福氣。”
謝愷:“滾犢子,等以後你被迫相親的時候,別來找我哭!”
齊照有恃無恐:“我們家不存在相親這回事,更何況,有歡妹妹在,你覺得我爸媽會讓我相親嗎?”
謝愷翻白眼:“先追到手,再來秀恩愛,ok?”
齊照攬住他:“ok。”
謝愷約的人半小時後準時到。
這半小時內,謝愷已經和齊照串通好劇本。
謝愷被人糾纏的事,其實他早有耳聞,過年期間太忙,沒有過問。
為了能讓謝愷順利擺脫麻煩,齊照演得像模像樣,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Tiffany&Co櫃台前。
齊照挽著謝愷手臂,演起gay來得心應手,婊裏婊氣對旁邊的楊小姐說:“不好意思,楊姐姐,還要麻煩你陪我來看珠寶。”
炮灰千金楊小姐氣到快要失去人形。
櫃台的工作人員也是一臉震驚。
一米九的帥氣少年,乖巧趴在同樣年輕的男生肩頭,嬌羞的神情與他硬氣的外表完全不同,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人下巴都驚掉。
齊照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視線落在一排排玻璃櫃下的鑽戒。
他送過歡妹妹很多禮物,但是從來沒送過她戒指。
齊照毫不猶豫:“外麵擺著的這些款式都太俗氣,我要看保險櫃裏的,你拿出來。”
工作人員猶豫。
齊照看謝愷,謝愷拿出錢包裏的黑卡。
經理將他們領到VIP室。
“這個好大好閃我喜歡。”齊照指了指最貴的那款。
謝愷暗暗掐他一把:“差不多就得了。”
齊照眼饞地看著那顆11克拉的鑽戒,悄聲回:“我這麽辛苦幫你,你不能沒良心。”音調調高,搖晃謝愷肩膀,理直氣壯:“愷愷,給我買。”
謝愷嘴角顫抖。
媽的,早就知道齊照不要臉,沒想到這麽不要臉。
死纏爛打的楊小姐在齊照一聲聲撒嬌的呼喊中,終於憋不下去,忍痛放棄謝愷,轉身跑得沒影。
楊小姐一走,謝愷立馬推開齊照,冷漠無情:“好了,你可以滾了。”
齊照在兩枚戒指間猶豫不決:“那個鴿子蛋大,但是這個有愛心,兩個都好看,你說買哪個?”
謝愷往外走:“一個都不買。”
齊照托住謝愷:“謝王八,借錢給我買嘛。”
謝愷沉思三秒。
退回去,死魚眼掃了掃戒指。
“價格?”
經理立馬開口:“這款Novo枕形切割,鑽石總重11.22克拉,鑲嵌工藝精湛美麗,我們店不打折,但是商場有活動,現在入手,原價一千五百四十二萬八,積分折現後,算下來隻要一千五百四十二萬。”
齊照閃亮眼看向謝愷:“便宜八千!不買多虧!”
謝愷嗬嗬冷笑:“用你自己的錢,別找我要。”
齊照眼饞地盯著那枚鴿子蛋,心中暗暗發誓:等他繼承信托基金的那天,他一口氣買十個鴿子蛋砸死謝愷這個小氣鬼!
齊照退一步,“我不買這個,我買另一個!”
經理及時報上價格:“二十四萬三千,不參加商場積分活動。”
謝愷無奈看向齊照:“你知道小可愛戴幾號嗎就敢亂買?”
齊照聳聳眉:“我天天牽她手,怎麽會不知道?先買了再說,實在不合適再換唄。”
刷完卡,謝愷悶聲歎氣,齊照歡天喜地。
謝愷:“不用還了。”
齊照:“那不行,不還的話,不就成你給她買的了嗎?我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謝愷:“與其在我麵前逞男子氣概,還不如到你家小可愛麵前做個男子漢,買戒指一時爽,你敢送出去嗎?”
齊照哼哼:“我今天就送!”
齊照和謝愷前腳從商場出來,沒能看到後腳從側門邁進商場的溫歡和薛早。
完美的擦肩而過。
溫歡拉著薛早直奔樓上珠寶店。
剛才在另一家商場,溫歡沒看其他的,就看了戒指。
薛早憋了一路,終於忍不住,問出聲:“歡歡,所以今天你是特意出來買戒指的嗎?”
溫歡沒有否認,點點頭。
她們停在Tiffany&Co櫃台前。
經理正在和店員討論八卦。
“現在的小年輕富二代真開放,一點都不顧忌,而且剛才那個男孩子拿了二十萬的黃鑽戒指還不滿足,想要那個一千萬的呢。”
“牛逼。”
溫歡咳了咳,店員看過來,微笑:“你好,請問想要哪一款?”
溫歡緩聲說:“我想要情侶對戒。”
薛早愣住,看向溫歡。
溫歡紅著臉繼續和店員說:“最好是年輕男孩子喜歡的款。”
沒有用太長時間。
十分鍾就已經選好。
兩個白金鑲鑽T寬對戒。
刷卡的時候,沒有用蔣之香給的卡,而是她跟著齊照到處拜年收到的那份壓歲錢。
買完戒指回家,不再去其他地方。
薛早坐在車裏一言不發。
溫歡抱著戒指包裝袋,低頭說:“早早,我有喜歡的人了,應該早點告訴你。”
薛早聲音哽咽:“嗯,我知道,是齊照嘛。”
溫歡:“我今天打算將戒指送給他。”
薛早看向窗外:“嗯。”
“送戒指的事,連媽媽都不知道,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
薛早紅了眼回頭問:“為什麽?”
溫歡張開手臂將她抱住:“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許久。
薛早回抱:“祝你成功。”
溫歡笑著說:“謝謝。”
薛早擦了眼淚,聽溫歡說元宵節齊照告白的事。
每一個細節,她說得極為具體,每個字中都涔著她的欣喜若狂。
沉思了這麽多天,她已經有了計劃。
她會假裝不知情,然後將戒指送給他。
至於之後的事。
管它的呢。
她就是要表達對他的喜歡。
一刻也不能再等。
就是今天。
她要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她會誠懇請他等她到成年。
他不早戀,她尊重他。
可是,她現在必須占據他的心。
“做夢一樣,早早,我現在真的好開心。”溫歡眨眨眼,問薛早:“早早,我是不是看起來有點瘋?”
薛早:“很正常,有了喜歡的人,怎麽會不瘋狂?”
溫歡嗤嗤笑兩聲:“說得也是,不瘋怎能叫喜歡。”
車開上山坡。
透過車窗,溫歡遙遙望見庭院前站著個人。
少年身形高大,懶洋洋靠在白色柱子前,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碎石子。
回來的路上,她給他發了微信,說自己快要到家。
每次都這樣,她從外麵回來,他總會在家門口等她。
和薛早告別後,溫歡攥緊手裏天藍色的禮品袋,深呼一口氣,推門下車。
右手一背,勉強將小巧的禮品袋藏在身後。
少年同她揮手:“回來啦?”
溫歡心跳加速,一步步走過去。
隻差十步的距離。
車道又駛進一輛車。
不停鳴喇叭。
溫歡右眼跳個不停,轉身看。
是竇綠白的車。
車都還沒停穩,竇綠白從車裏踉蹌跑出來,滿臉是淚:“歡歡,快跟幹媽去機場,我們馬上就飛美國。”
溫歡從來沒有看過竇綠白驚慌失措成這樣,不知怎地,下意識想到蔣之香,顫著聲問:“幹媽,發生什麽事了嗎?”
竇綠白哭得泣不成聲,不敢再隱瞞:“阿香得了癌症不想治,自殺未遂,現在躺在急救室。”
溫歡倒退半步,凝視竇綠白,想從她的臉上窺出半點玩笑的跡象,一雙眼瞪出淚。
全身僵冷,心髒停跳。
不,這不可能。
齊照的喊叫將溫歡拉回現實:“歡妹妹。”
溫歡聽覺全失,頭也不回,拉住竇綠白往車裏跑:“我要去美國。”
天邊火燒雲。
跑車掀起的塵囂落定。
庭院四處無人,隻剩下一個六神無主的齊照。
直到半小時後。
他緩過勁,拿出藏在身後的天藍色禮品袋。
手腳僵硬。
失魂落魄。
·
十三個小時的飛行,ICU外等候三天兩夜。
溫歡沒合過眼。
竇綠白啜泣:“我不該由著她任性,上個月她不肯和我視頻,我飛過來看情況,她當時還笑我黏人精,我以為她狀態不錯,結果……”
溫歡盯著牆上的字母,眼睛全是紅血絲,聲音卻平靜至極:“什麽時候的事?”
竇綠白愧疚:“有一段時間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
“阿香不讓。”
溫歡握緊拳頭。
指甲扣進肉裏。
沒有痛覺。
什麽知覺都沒有。
溫歡緩緩站起來。
竇綠白擔憂:“歡歡?”
醫生護士從旁邊經過。
溫歡呆滯地跟過去。
竇綠白從後麵抱住她,不停念叨:“阿香肯定會沒事的,她福大命大,肯定沒事。”
竇綠白說什麽,溫歡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聽不到。
漫天撲來的白色。
刺鼻的消毒水。
各種各樣嘈雜的噪音。
溫文死的時候,她也這樣等在ICU外。
所有的人都知道溫文病了,隻有她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人。
她到他病床前探望,聆聽他的遺言。
她那病入膏肓的父親,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她的手,笑得像個孩子:“阿香,是你嗎?你原諒我了嗎?”
她恨得牙癢癢,隻想大聲問他,蔣之香重要,難道她就不重要?他沒有任何話要留給她嗎?
可是她說不出口。
麵對將死之人,除了回他一句:“是我,是阿香。”還能說什麽?
溫文到死都沒能見到他最想見的人。
不知道蔣之香是否好運,能見到她最想見的人。她那麽多情人,天南地北,尋人是件大麻煩。
金發碧眼的護士出來喊:“誰是olive蔣的女兒?”
溫歡:“我是。”
“病人情況不穩定,你快過來。”
溫歡站著不動。
護士:“不想見嗎?”
竇綠白推溫歡:“歡歡。”
數秒。
溫歡低下頭,快步跟上護士。
房間內很暗。
進房間之前,護士交待:“病人現在意識不清,求生欲望很低,如果可以,請你盡量鼓勵她。”
溫歡腳步沉重,緩步走近。
病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插滿管子,瘦骨嶙嶙,完全不成人形。
她瞪大眼,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還是蔣之香嗎?
三個月前,她們最後一次視頻,蔣之香雖然有些憔悴,但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這不是她的母親,蔣之香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個下場。
儀器的催命滴答聲中,蔣之香的呼喚再度響起。
喉頭裏擠出來,含糊不清。
溫歡撲過去聽:“你想見誰?慢慢說,不要急,無論是誰,我都會替你找來。”
“歡歡。”
“我在。”
“歡歡。”
“我在,我在啊。”
蔣之香仍在喊。
溫歡忽然意識到什麽,問:“你想見的人,是溫歡嗎?”
蔣之香停止呼喚:“歡歡,原諒媽媽。”
溫歡愣住。
不是別人。
蔣之香最想見的人,不是情人,是她這個女兒。
“我不原諒你。”
“你要是死了,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你已經丟下我一次,不能再丟下我第二次。”
護士衝進來。
溫歡跌跌撞撞被推著出了病房。
竇綠白上前扶她,問:“怎麽樣?阿香怎麽樣?她想不想見我?”
溫歡雙手捂住臉。
三天擔驚受怕的情緒爆發開來,強忍的眼淚再也憋不住湧出,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直至聲線嘶啞。
溫歡哭著喊:“我不能沒有媽媽,我需要她。”
竇綠白抱牢她,雙眼全是淚,安慰:“我們都需要她。”
或許是上天垂憐。
三天後情況有所好轉。
蔣之香的生命跡象越來越顯著。
到第十天,她已經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姍姍來遲的律師找上門。
以防萬一,律師提前告知遺囑事項,蔣之香名下所有財產皆由溫歡繼承,當年蔣之香出走蔣家時,已經成年繼承屬於她的那部分財產,加上這些年的理財策略頗有見效,數目可觀。
“完成財產繼承手續後,你將成為城裏最富有的年輕女孩之一。”
溫歡看都沒看文件,毫無興趣,將文件遞回去:“我暫時不需要它。”
律師不解:“蔣之香女士有過交待,隻要她的生命陷入危險,不管她是否逝世,你可以立即接管她的財產。”
溫歡:“她已經脫離危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溫歡走進病房。
蔣之香閉著眼。
溫歡在她身邊坐下,凝視:“媽媽,別裝睡,我看到你手動了。”
蔣之香睜開惺忪睡眼,發聲仍然有些困難:“你真不好玩。”
“你也不好玩。”
蔣之香發怔,繼而笑了笑:“對,我們都不有趣。”
母女倆對視。
沉默片刻。
溫歡開口問:“疼不疼?”
蔣之香別開頭,許久,她輕聲吐出一個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