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35)
山裏黑燈瞎火。
樹上掛了電池燈泡, 光暈幾團, 微弱照亮腳下的路。
溫歡兩手端著餐盤, 小心翼翼前進, 嘴裏呢喃:“不……不是喂,是我替他嚐菜。”
齊照跟過去。
跨兩步, 走到她前方, 拿過她的餐盤,語氣幽怨:“我來端, 你小心看路,別摔著。”
“齊……齊哥哥也小心點。”
齊照:“我皮糙肉厚, 耐摔。”
溫歡歪頭看齊照,他仍然鼓著腮幫子。
齊哥哥不高興了麽?
齊照端著盤子走幾步, 踏過泥坑也沒知覺。
忽然臂膀處一熱,轉頭看, 是女孩子的手搭了上來。
她扶著他,白淨的側臉,挺巧鼻尖涔出細小汗珠,額頭也是汗。
被煙熏過的眼睛紅紅潤潤,雙唇微張,小口呼吸山裏新鮮空氣。
她語調溫軟,細聲告訴他:“我……我隻有一個好哥哥, 他叫齊照。”
齊照兩腮充氣瞬間癟下去。
心裏有點甜。
也不是生氣。
他沒有那麽小氣。
他就是看到陸哲之拿她用過的筷子嚐菜, 覺得別扭。
齊照壓下嘴角揚起的弧度, 繼續佯裝不高興的樣子, 說:“我當然知道你隻有我一個好哥哥,誰敢做你的第二個好哥哥,我就削誰。”
溫歡扶他走路,及時踢開前方擋路的石子:“你……你這樣好凶哦。”
齊照停下腳步,慌張問:“凶嗎?”意識到什麽,他小聲說:“凶又怎樣,男人凶才能鎮住場子。”
溫歡抿嘴笑。
齊照:“你笑什麽。”
溫歡歪頭,下巴蹭著他的左胸口:“我……我笑齊哥哥,不知道自己凶起來有多好看。”
齊照心跳加速。
腳下踉蹌,差點摔了餐盤。
他這樣凶巴巴的樣子,很好看嗎?
她喜歡嗎?
謝愷大大咧咧站在前方招手:”你倆磨蹭什麽,我快餓死了,快點!”
飯菜都上桌。
五個人圍在簡易餐桌旁。
頭上銀河浩瀚。
桌上美味佳肴。
謝愷舉杯:“為流星幹杯!”
五個人歡呼碰杯。
齊照忽然說:“等等。”
謝愷:“幹嘛。”
齊照將旺仔牛奶倒進酒杯換下溫歡手裏的啤酒:“喝這個。”
謝愷笑:“齊照你煩不煩,人家開開心心喝個酒你也不讓。”
齊照:“她不喜歡喝啤酒,還不是你非要給她倒,她好意思開口掃你興嗎?”
溫歡拉拉他的衣角。
齊照沒理,將謝愷麵前的酒也給換了:“今晚你也別喝酒,兩女孩子在這,我們得看著點。”
謝愷起身繞到溫歡身後,扶住她的肩膀,衝齊照發嗲:“齊哥哥,你好雞婆。”
齊照上去就要逮著謝愷咬。
溫歡低低笑,目光追隨兩個扭在一起的大男孩。
餘光裏捕捉到誰的目光。
神秘,冷淡,藏在鏡片後的深深眸光。
溫歡看過去。
陸哲之快速撇開視線,氣定神閑,薄唇抵上杯沿,呷一口酒。
溫歡拿起筷子。
大片孜然牛肉丟到碗裏,她抬眸一看,薛早殷勤笑臉放大眼前:“歡歡,我們吃飯。”
溫歡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早早,我……我臉上沾了髒東西嗎?”
薛早一愣,眼神飄到陸哲之身上,蕩回溫歡臉上,僅僅半秒。
“有,我替你擦掉。”
溫歡鬆口氣。
薛早抬手,指腹撫過溫歡的蘋果肌。
女孩子嬰兒白的肌膚毫無瑕疵,明明沒有沾上任何油漬,她卻來回輕揩好幾遍,假意用紙巾擦手,笑著說:“好啦,弄幹淨了。”
齊照和謝愷鬧完,兩個人回到餐桌。
齊照剛坐下,發現薛早在給溫歡夾菜,溫歡也在給她夾菜。
兩個人互相分享,仿佛在做什麽好玩的事。
齊照端起飯碗,扒了兩口,嘴裏沒滋味,視線斜斜一縷瞪過去,剛好和薛早對上。
薛早咧嘴一笑。
齊照放下筷子,麵無表情去搶溫歡的碗:“來,哥哥喂你吃。”
謝愷在旁邊做出嘔吐的動作,趕在溫歡開口前,說:“齊哥哥,你好肉麻,人家不要嘛。”
齊照死亡直視。
謝愷歪過來,倒齊照手邊使勁蹭使勁撒嬌:“齊哥哥,我也要喂。”
齊照沒忍住:“謝王八,你再碰我,我咬死你。”
謝愷捧腹笑得肚子疼。
齊照氣哼哼回頭,女孩子指了指桌上的菜:“我……我想吃那個。”
謝愷震驚:“小可愛,你真讓他喂啊?”
溫歡羞紅臉。
齊照心情舒暢,揮開謝愷,走到另一邊,一屁股擠開薛早:“你讓你哥夾菜,我妹妹我自己喂,不勞煩您。”
薛早氣得嘴角抽搐,近乎扭曲的神情,在溫歡回眸的瞬間,恢複微笑。
薛早:“歡歡,你看,我就說了,你齊哥哥的占有欲望太強,不正常。”
齊照漲紅臉:“薛早你神經病啊,誰不正常,我這叫正確履行哥哥的義務,不信你問你親哥。”
齊照還要說什麽,身旁女孩子湊近,軟聲說:“齊……齊哥哥,別說了,早早眼睛都紅了。”
齊照隻好住嘴。
薛早氣怏怏坐到陸哲之旁邊。
謝愷跑去上廁所。
桌子一邊就剩陸家兄妹兩個。
刻意放輕的低語,像是在說悄悄話。
陸哲之拿起筷子夾一塊紅燒肉,遞到薛早唇邊:“你和他爭什麽。”
薛早嘟嚷:“我為什麽不能爭。”
陸哲之掃視對麵正在被喂食的溫歡,眼睛微斂。
聲線壓下去,低沉磁性,他的語調又輕又淺:“你爭得過嗎?”
薛早凝眉:“不試試怎麽知道。”
陸哲之夾了魚肉專心挑刺:“癡人說夢。”
薛早貼近,“我再怎麽樣,總比哥哥什麽都不做的好。”
陸哲之動作一頓,沒挑幹淨的魚肉直接塞進薛早嘴裏,眸光冷寒:“吃你的飯。”
天象台報道,觀看流星的最佳時間,是在夜晚十二點到兩點。
他們已經占據最佳的觀看地點,就隻等著時間流逝,星星降落大地。
入夜,山頭降溫快,冷得很,謝愷準備了五件加拿大鵝。
一人穿一件,五個人並排坐在一起。
齊照為溫歡戴上帽子,確保她全身包裹嚴實。
溫歡哈氣,哈出白氣,覺得好玩。
齊照也跟著哈。
謝愷坐齊照旁邊,右側是薛早和陸哲之。
謝愷拍了拍薛早額頭:“你盯著他們看什麽,跟個狼人似的。”
薛早冷不丁被謝愷打了下,捂住腦袋,悶悶不樂。
謝愷看了眼陸哲之:“你不哄哄你妹妹啊?”
陸哲之身體後撐,仰頭看夜空:“你別管她,她就這樣。”
薛早委屈撇嘴,頭埋進膝蓋。
謝愷開玩笑問她:“喪著臉幹嘛,心裏苦?”
薛早不理他。
謝愷嘖嘖笑,往口袋裏摸,什麽都沒有,就隻有一把百元大鈔。
他將鈔票拍到薛早掌心:“謝哥哥手裏沒糖,給你錢。”
薛早神情一滯,睫毛顫了顫。
數秒,她撅嘴移開視線:“誰要你的錢,我有錢。”
謝愷笑著攏緊大衣,“小屁孩。”
等到十二點,天邊劃到一道光。
再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漸漸,如墨黑夜被弧線痕跡分成無數條。
如夢如幻,仿佛整條銀河傾瀉而下。
美不勝收。
溫歡激動地看著天空:“齊……齊哥哥,快看,流星雨!”
齊照:“我在看呢。”
女孩子無意識伸過來的手,緊緊攥牢他的手。
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與他十指相握。
齊照露出白晃晃的牙,快樂從眼尾嘴角飛濺而出。
能被她依靠著,真好。
世上不會再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溫歡:“齊……齊哥哥,我要開始許願了,你要不要一起?”
齊照:“嗯。”
一分鍾後。
齊照眯起一條縫,悄悄瞄溫歡。
溫歡已經許完願望,單手撐著下巴偏頭望他。
女孩子唇紅齒白,巧笑嫣然。
從天空劃過的流星,全都飛進她眼裏。
一閃一閃,璀璨絢爛。
她悄悄湊近問:“齊……齊哥哥你許了什麽願望?”
“你先告訴我。”
溫歡猶豫:“我……我許的願望很老土很無趣。”
齊照:“我不笑你。”
她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希望我周圍的人都能平安快樂。”著急問:“你呢?齊……齊哥哥的願望是什麽?”
齊照點點她的鼻尖:“不告訴你。”
溫歡怔了怔,拿腦袋頂他:“齊哥哥壞。”
齊照笑著牽緊她。
他確實壞。
又壞又自私。
她要大家都平安快樂。
可他隻要她平安快樂。
唯一的願望,不是世界和平,是溫歡幸福。
流星雨斷斷續續持續兩小時。
返回帳篷的時候,溫歡一點都不困。
路上不好走,齊照背著溫歡,身後陸哲之背著薛早。
謝愷一個人拿著手電筒在前方照明。
一到營地,薛早從陸哲之背上跳下來。
在陸哲之的監視下,她憋了整整兩個小時沒和溫歡說話。
一解放,她立刻興奮起來,將帳篷拉開:“歡歡,快來,我們睡覺了。”
齊照站立原地,沒把溫歡放下去。
溫歡趴在齊照肩上,推推他:“齊……齊哥哥?”
齊照:“困了嗎?”
“有點困。”
薛早:“齊照同學,帳篷裏比外麵暖和,你快放歡歡下來,別凍著她。”
齊照想了想,彎下腰。
溫歡順著滑下去。
薛早牽著溫歡進帳篷。
兩個女孩子脫了鞋和外套,往被窩裏鑽。
溫歡眨著大眼睛,悄悄說:“今天……今天沒有洗澡就睡覺,好不習慣。”
薛早:“我也是。”
“好不衛生哦。”
“沒關係,反正你身上香香的。”
溫歡嗅嗅她:“你……你也香。”
薛早撐起手臂:“因為我特意噴了你上次說過的水蜜桃香水,是不是特別好聞。”
溫歡點頭。
薛早激動地說:“歡歡,我們兩個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睡在一起,我好喜歡這樣,我們可以說一整夜的悄悄話。”
溫歡:“恩恩。”
薛早拉過被子,剛想抱著溫歡,帳篷外傳來少年暗啞低沉的嗓音。
“歡妹妹,睡了嗎?”
溫歡一聽,翻身挪過去,隔著帳篷布,她喊:“齊哥哥?”
“是我。”
溫歡好奇問:“齊……齊哥哥你不睡覺嗎?”
“不睡,我怕你睡不安穩,所以來看看你。”
溫歡:“我沒事的。”
齊照:“害怕嗎?”
“還好。”
齊照坐在帳篷外,手裏一把電筒,身上披著謝愷和陸哲之脫掉的外套,總共三件,厚厚裹成一團。
他腿上攤開一本書,對著帳篷裏說:“齊哥哥給你講故事,你就不害怕了。”
薛早忍不住出聲:“齊照同學,不要打擾我們。”
溫柔的少年音飄進來,狡黠得意:“這怎麽能叫打擾呢,我哄我妹妹睡覺,關你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