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32)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
齊照已不再是他自己的。
他呆滯地站在那, 動彈不得。
呼吸堵上, 知覺凝固, 整個人化作透明。
隻留眼睛和耳朵。
眼睛看她。
耳朵聽她。
風裏滿是悠揚的小提琴音。
讓人驚豔得頭皮發麻。
琴聲從耳朵灌進去, 直入心髒,緊攥靈魂。
高超的技術與飽滿的情感, 每一個音符聽起來都是那麽美好。
像是金光雲霞中躍出的神之音, 她以弓弦為翅膀,降落人間。
她不是在演奏, 她是在魅惑人心。
是天使也是惡魔。
齊照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音樂的力量。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撼,令人心甘情願沉淪。
如果說平時的她美得令人想犯罪, 那麽此刻拿琴的她,美得讓人想跪下叫主人。
她閉著眼, 嘴角微微上揚,雙音, 跳弓,自信滿滿,閃耀光芒。
她用琴聲將他包裹,劃下隻屬於兩個人的結界。
天才的演奏中,勢不可擋的柔情朝他湧去。
齊照覺得自己好像被她用琴聲吻到窒息。
他情願當場去世,也不要從這場美夢中醒來。
餘音徹底消散的瞬間,女孩子睜開眼, 對他莞爾一笑。
齊照心髒暴擊。
她緩緩放下琴和弓, 雙臂張開。
水光瀲灩的眼, 仿佛在問——好聽嗎?
齊照拔腿衝過去。
奔到她跟前, 一把將人抱起來。
溫歡被抱到空中,重心不穩,雙手勉強扶住齊照的肩。
他笑得像個三歲孩子,欣喜若狂地和她說:“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音樂,不會再有比它更好的了。”
他那麽開心,她甚至都不忍心打斷他,任由他抱著她轉圈圈。
直到快被轉暈轉吐,溫歡才出聲說:“齊……齊哥哥,你先放我下來。”
齊照回過神,立馬將人放下,笑得合不攏嘴。
他雙手背在身後,彎腰俯視她,鼻尖與鼻尖的距離隻差分毫,他唇邊的熱氣渡到她臉上。
少年晶瑩錚亮的黑眸,像沉在幽穀泉底的寶石,他緊盯她,仿佛她是山間一輪月,熠熠生輝沐浴他身。
溫歡抿唇,沒有躲開他的注視,她勇敢地迎上去,學他看她,她也盯著他。
她細聲說:“齊……齊哥哥,雖然這句話來得遲了些,但我依舊要和你說聲謝謝。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這時才注意到她手裏拿的那把琴。
好像是他丟進垃圾桶的斯特拉迪瓦裏。
齊照驚訝:“我不是把它扔了嗎……”
溫歡指指庭院裏的人:“李媽……李媽收起來了,今天我回家,說想演奏曲子給你聽,李媽就將琴交給了我。”
她撫摸琴身,抱在懷裏,怔怔望他:“齊……齊哥哥,你還願意將它送給我嗎?”
齊照將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當然願意。”他停頓數秒,接著說:“隻要你喜歡,別說一把小提琴,我送你十把都行。”
溫歡:“你……你哪來的錢。”
齊照屁顛屁顛說:“我賣身。”
溫歡瞪大眼。
齊照哈哈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騙你的,我就算賣身,金主也隻有一個。”
溫歡好奇問:“誰?”
齊照貼到她耳邊:“ 現在掌管我零花錢的那個人。”
溫歡漲紅臉。
海風吹過山坡花園,風裏有金魚草的香甜,以及少年身上淡淡的酒味。
下午喝酒壯膽穿女裝,吃了一大堆口香糖清新口氣,卻唯獨忘記身上沾濕的酒味。
溫歡不喜歡煙酒味。
可是她現在莫名地想要靠近嗅一嗅他。
齊照有些不安,下意識往後退,語氣別扭:“都是汗味,別聞。”
他往後退一步,她就往前進兩步。
“別動。”
齊照隻好站住,眼睜睜看她靠他胸膛,一張小臉埋進他的衣服裏。
她說:“很……很特別的氣息,好聞。”
她想起溫文伏在蔣之香脖頸邊說過的情話。
“愛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身上會散發特殊的氣息,你身上的氣息,隻有我的鼻子能嗅到,別人都享受不到,是專屬於我的特權,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好聞。”
齊照心裏小鹿亂撞,天真地低下頭,嗅了嗅。
還好,不臭。
她說好聞,應該是安慰他。
女孩子忽然仰起臉,問:“我……我身上有味道嗎?”
齊照一愣,繼而俯身,像狗一樣圍著她嗅。
她身上怎麽會沒有味道。
奶香甜味。
比任何香水都要好聞。
他一度以為她偷偷抹了香水,所以才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繞到她背後悄悄聞她。
他嗅她的樣子太滑稽,溫歡笑著推開他。
庭院裏沒有別人,李媽和老李早就悄悄離去,山坡頭隻剩下溫歡和齊照。
歡愉的嬉鬧後,兩個人停下來,氣喘籲籲,注視彼此。
半晌。
兩個人不約而同說:“對不起。”
短暫的沉默。
溫歡緊攥琴弓,語調軟搭搭:“我……我那天不該對你發火。”
齊照點頭:“沒關係。”
溫歡深呼吸:“你……你不問我為什麽發火嗎?”
齊照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張嘴就答:“是我做錯了,所以不用問。”
溫歡搖頭:“不是……不是你的錯。”
齊照:“就是我的錯。”
她一聽,心裏更難受:“是……是因為過去的事,所以我才失控,不是因為你,你很好很好,沒有任何錯。”
女孩子著急解釋的模樣可愛至極,齊照沒忍住,捧住溫歡的後腦勺往胸膛扣。
少年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撲入耳中,咚咚咚像是有兔子在他心髒裏蹦來蹦去。
一聲,兩聲,三聲。
她緩緩安靜下來。
齊照說:“這幾天我反思過了,覺得你是應該生氣。明明你已經說過不要再提小提琴的事,可我卻自以為是地將小提琴送給你。”
溫歡垂下眉眼。
齊照:“我不該自作聰明,不該把你的話當耳邊風。”
溫歡:“是……是我不該不和你解釋。”
齊照:“為什麽要向我解釋,是我自己笨,魯莽往前撞,不關你的事。”他想起什麽,語氣試探,小心問:“剛才你說是因為過去的事所以才對我發火?”
溫歡承認:“嗯。”
就在她以為他要接著往下問的時候,齊照卻牽起她的手腕晃啊晃。
他對著大海傻笑。
溫歡怔住:“齊……齊哥哥,你笑什麽?”
齊照:“我開心唄。”他露出白牙:“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是因為我不聽話,所以才對我發火的。”
溫歡懵呆。
齊照說出口,發覺自己的表達方式太直白太不矜持,於是補救一句:“我的意思是,不關我事,太好了。”
不補還好,補完聽起來更不對。
齊照暗罵自己嘴笨:“我……”
女孩子踮起腳捂住他的嘴:“我懂的。”
齊照鬆口氣,笑得心花怒放:“你懂就好。”
說完,他牽著她往屋裏去:“晚上不準回我媽那裏,等會讓劉師傅做紅燒魚,醉蟹,辣子雞,還有你最愛的幹鍋蛙……”
溫歡插一句:“你……你不想知道我過去的事嗎?”
齊照回眸:“你還會因為過去的事不理我嗎?”
溫歡擺頭:“不會。”
齊照咧嘴笑:“那不就行了。”
他不是傻子。
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的難受。
他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雷區,她心裏有陰影,所以才會那樣表現吧。
人都有秘密。
有時候,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一味追問,是件缺德的事。
她是人,不是玩偶,她有自己的情緒處理方式,能讓她那麽在意的事,怎麽可能短短幾天就想清楚。
她能拉琴給他聽,他已經超級高興。
做人知足才能常樂。
“對了,你剛才拉的曲子叫什麽名字?”
“《alh me》。”
齊照身形一頓。
擱在溫歡手腕上的那隻手抬起,迅速往下滑,分開她的指縫,緊緊相纏。
心裏默念。
alh me.
of course,i h you.
夜晚竇綠白打來視頻電話。
一接通,先和溫歡聊了幾句,得知溫歡今天不過去之後,竇綠白深深歎口氣。
齊照在一旁虎視眈眈,不停使眼色暗示:快掛電話。
竇綠白這時喊:“阿照,媽咪的照照,過來,讓媽媽看看。”
齊照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湊到屏幕前,死魚眼盯著攝像頭:“幹嘛,你這個不給零花錢還耍自己親生兒子的妖婆。”
竇綠白:“要死呀。”
齊照哼唧。
竇綠白心情不錯,笑意盎然,拿出手機,點開視頻:“媽的寶貝兒子,你今天可真漂亮。”
齊照看清視頻,臉都綠了。
視頻裏,他穿著女裝舉牌,雄赳赳氣昂昂朝前。
最後的鏡頭,趙顥出現在屏幕前,身後的看台,齊照低頭哄溫歡結果卻弄哭她的那段也被拍了進去。
還好距離遠,看不清人臉。
趙顥:“今天的二班趣事到此為止,我們下期再見。”
齊照跳腳:“侵犯隱私權,侵犯肖像權!我要告他!告到他趙家破產!”
竇綠白嘖一聲:“別激動,淡定點,不就拍個視頻嗎,趙老師替你記錄美好的青春,你該感謝他。”
齊照:“放屁!”
竇綠白:“你要穿女裝,怎麽不找媽媽給你弄,你看,媽媽小時候給你打扮多美麗,帶到外麵去,那些叔叔阿姨都說要認你做兒媳婦。”
齊照怪叫一聲,趕緊捂住溫歡耳朵:“呸呸呸,你什麽都沒聽到。”
竇綠白優雅微笑:“媽媽不跟你說了,再見。”
齊照扮鬼臉。
剛掛完竇綠白的視頻電話,竇老爺子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齊照茫然,摁下接聽鍵:“外公,有事?”
竇老爺子:“那麽貴的琴,你什麽時候拉個曲子給外公聽?”
“這才幾天,以為你外孫是神仙嗎?”
“不是你說的嗎,你特別有天賦,學兩天就能達到大師級別,不給你買就是打壓你的才華。”
齊照語氣變弱:“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竇老爺子很肯定:“有。”
結束通話後。
齊照哭喪臉。
竇老爺子說等運動會結束後,接他去大師那拜師學習小提琴。
齊照完全不想去,癱在沙發上。
溫歡看他為難,嚐試建議:“要不……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做你的琴替。”
齊照:“是咱倆一起登場,你躲我後麵讓我閃瞎全場的那種琴替嗎?”
溫歡捂嘴笑:“嗯。”
齊照不敢貪心,口是心非:“不用。”
熬不住,心裏癢,半分鍾後又探過去:“你真的願意為我再拉一次小提琴?”
溫歡伸出小拇指,學他今天下午勾她那樣,她勾住他的拇指:“不……不是一次,而是千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