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謝問淵口中那一個“信”字, 讓鍾岐雲覺得有些事說與不說,似乎都不那般重要了,
甩開跟蹤的人, 從秋禾酒肆輾轉趕到何勤衍家宅時,已是深夜。
何勤衍的家宅與謝問淵的府邸有些相似,都是正二品官員的宅子,大小院落設置都相差不多。
何勤衍是個頭不高、頭發些微發白的老人。麵上嚴肅,見到謝問淵也隻是拱了拱手,微微點頭, 並不熱絡。也算不得冷淡。
這態度與鍾岐雲原以為的有些出入,看樣子並不似一派之人, 但就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謝問淵竟第一個來尋他,亦不明白為什麽謝問淵要帶著他過來。
不清楚其中緣由, 鍾岐雲就跟在謝問淵一旁,並不多言,隻見著那何勤衍說了句:“不知謝大人深夜到訪所謂何事。”
謝問淵也並不冗詞贅述, 在這會客廳室中就直接說道:“張原戟倒戈,西北兵敗。”
這話一出,何勤衍那張嚴肅冷靜的臉就驀然變了色,他看了眼廳室中伺侯著的仆從, 開口道:“你先出去吧,我沒開口就不許任何人進這屋。”
那仆從聞聲應是,待人走後,何勤衍轉而瞧向一身錦衣華服站在謝問淵身側,亦不準備離開的鍾岐雲。
此人麵貌周正, 頗有氣質, 衣衫雖不繁複卻也能見其華貴, 站在謝問淵身側亦不卑不亢,狀似好友一般,想來怎麽也不會是謝問淵的下屬。
如今來到這裏,這人當是知道他是何人的,雖不是自負,可何勤衍也明白,尋常人見著他皆是點頭哈、諂媚非常居多,可是麵前這個青年在麵對他時也並不惶恐。
而眼下謝問淵顯是有要事才會深夜造訪,既是要事又並不準備讓這人回避……
何勤衍微微眯眼,就他對謝問淵的了解,謝問淵官場“朋友”頗多,但應當少有與他推心置腹的人,而這人顯然不是那少數人中其中一個。
想到這處,何勤衍看向謝問淵,緩緩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是……”
謝問淵嘴角微勾,回道:“哦,我身旁這位,便是乘風驛的人東家,鍾岐雲。”
不知為何,這何勤衍聽了謝問淵的話竟微微怔愣一瞬,旋即望向鍾岐雲時,他才緩聲說道:“原來你便是近年名聲遠揚大晸東西的鍾老板。”
鍾岐雲也並不去細糾何勤衍方才那一瞬的變化,見著謝問淵介紹到自己,他臉上才掛起笑,衝何勤衍拱手鞠躬道:“何大人。”
何勤衍又細細打量了鍾岐雲,點了點頭,而後才邀謝問淵和鍾岐雲入座,緩緩問道:“方才謝大人你說西北兵敗?可是,今日朝中信使才傳來消息,西北戰事平穩。”
這話中意思,便是不信謝問淵了。
謝問淵聽罷卻也不惱,隻搖頭笑道:“如今西北戰事信使皆出丞相門下,其間有幾分真幾分假,何大人該是心知肚明。”
何敏清聞言微微蹙眉,作為帝王家最近的守衛、掌管皇城護衛的侍中令,他當然知道如今朝中魏和朝權勢有多大、明白他昭然若揭的野心,亦明白謝大將軍離開京兆意味著帝王就少了一份權衡的力量。
若是真如謝問淵所說西北失守.……那魏和朝勢必借機生事,若是不早做提防,隻怕.……
但,何勤衍睨視了眼謝問淵,魏和朝信不得,眼前這個謝尚書卻也同樣信不得。就如同今上所說,都道魏和朝是財狼,但誰又道這年紀輕輕的謝尚書不是猛虎?
見何勤衍並不說話,謝問淵又正色道:“西北兵敗之事,何大人道是為何?我不知大人對魏和朝勾結回鶻、要挾張原戟反叛之事了解多少,但西北如今兵敗,那便是魏和朝行動的號角,我知道何大人心有顧慮,但此事事關重大,我萬不會以此欺瞞你,何大人若信,那便是提早讓聖上做好防備,加強京城守衛,若我真有反意,這般於我而言可有好處?”
何勤衍聞言笑道:“謝大人心思百轉,又豈是老朽這般愚鈍之人能夠猜測得到的?”
這般不客氣的話謝問淵往日在朝中倒是聽了不少,並不在意,但坐他一側的鍾岐雲卻是心頭不爽,微微皺了眉。
若非知曉謝問淵確實有事要與這侍中令說明,他此刻不便多嘴,否則他都想起身帶人離開了。
隻不過,好在這何勤衍也隻是說了那麽一句,之後也未曾再有這般諷刺之語,鍾岐雲心下不至更加氣惱。
何勤衍喝了一口茶水,許久才緩緩道:“謝大人送來西北戰事消息可有印證?”
謝問淵搖頭:“大將軍離京揮師西北時,我令手下隨軍出行,今日一日冒死回到京中送信,隻說張原戟叛亂,大將軍重傷至今昏迷不醒,西北軍敗北。如此這般除了口傳,並無印證。”
何勤衍花白的眉頭一蹙,“大將軍重傷?這是怎地回事?可是要緊?”
“我那下屬說完這些便昏死過去,故而其中緣故暫且不知,亦不知大將軍是在戰場上受的傷或是戰場之下。”
謝問淵這話便是意指謝成有可能是被某些心思叵測之人暗害的,何勤衍聽了眉頭更是皺地死緊。
似思考著謝問淵話語的可信度,亦在思考接下來的對策。想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道:“謝大人,有些事咱們心知肚明,老夫這般年歲,也無甚顧及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你這樣心如明鏡之人,當是明白我是如何看待謝家的,聖上又是如何看待你的。”
謝問淵望向何勤衍,不似往常那般說些什麽‘聖上心思我如何猜得’如此這般部落人口實的話語,這次他竟是緩緩點了點頭。
何勤衍見狀,眼中的疏遠稍微緩了些許,他望著謝問淵道:“老夫亦不怕你氣惱,眼下我想到最大的可能,便是你謝家故意捏造假象,讓聖上與老夫全心防備魏和朝,然後你們裏應外合借機起事奪權奪位,莫怪老夫如此‘編排’你謝家,畢竟,當年謝家先祖差些就登基稱帝,這譚家天下亦差些姓了謝。”
這話一出,一側鍾岐雲卻是猛地一怔,有些詫異地望向說話的何勤衍。何勤衍說的這事,他無論是從坊間傳聞或是暗裏探查都未曾聽說過的.……
謝問淵不著痕跡地瞧了眼鍾岐雲,並不過多解釋,隻是瞧向何勤衍搖頭輕笑道:“何大人,你既已說了這話,隻怕我現下無論說甚,你都是不會信的,如今時間緊迫,你若是不信,那我亦無辦法。”說著他瞧了眼屋中時漏,站起身衝著何勤衍拱了拱手:“既如此我亦不再在此耽擱時間,就此告辭。”
說罷他瞧向亦與他一同起身的鍾岐雲,道:“鍾兄咱們走罷。”
鍾岐雲點了點頭:“好。”
兩人說完就預離開,隻是還不待謝問淵轉身走出兩步,一直正坐未曾起身送客的何勤衍出聲道:“謝大人且慢,老夫還有一事想要問你。”
謝問淵停住腳步,側道:“何大人請說。”
“你為何要將此事告我?”何勤衍起身行至謝問淵一旁,正麵這年輕人,問道:“想來你當是知道此事便趕到我這處了吧?那為何你不入宮直接告訴聖上?”
“何大人乃當朝侍中令,掌管政令、擬寫聖旨、直管皇城上下所有守城將士、侍衛,是聖上最為相信之人。”
言外之意便是皇帝不信他謝問淵。
“你當知,老夫亦不信你。”
謝問淵:“我知道,但身居不同位置,其顧慮之事亦有不同,何大人與我同為臣子,興許我所思所想你亦更加明白些。”
“.……”何勤衍蹙眉,片刻後才又微微歎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察覺到何勤衍話語的軟化,謝問淵眼眸一動,正色道:“我隻望聖上能早做防備,想讓大人今後盡力將朝中動亂之消息鎖在這京兆城中。”
何勤衍目光探究地望著謝問淵,道:“為何?”
“工部尚書於連橋費盡心力與天公搏鬥數月,從水澇中救下的數萬兩湖百姓的米糧問題尚未解決,如今朝中商賈雖說已有不少提出捐贈之事,但若是此刻朝中動亂、西北戰敗之消息傳到國中,隻怕人人自危,那商賈米糧卻是再不會拿出了,數萬受災百姓隻怕終究難逃缺糧之危。”
謝問淵這話一出,何勤衍卻是怔怔不能言了,他想了千百種可能,想過謝問淵想借聖上與他的手除掉魏和朝,想過謝問淵預備漁翁得利之事……卻從未想過是這般緣由,因為在他眼裏,謝問淵叵測的心思向來都是用在爭權奪利之上,從來都不是為民請命之人。
但.……謝問淵如今卻說是為了百萬百姓?
何勤衍想,便是這一夜的交談中他也未曾想過若是天下知曉朝中動亂、西北戰敗,這天下最為可憐之人是誰。但,現下想來,確如謝問淵所說,若真是天下亂了,第一個遭殃的便是等待救濟的兩湖數十萬百姓……
何勤衍不說話,謝問淵卻是往後退了一步,再然後兩手交疊,躬身向何勤衍深鞠躬,“謝應疏在此求大人將此事堵住,莫要讓魏和朝因己之私欲讓天下大亂、擾得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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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最近腦殼疼得厲害還惡心想吐,以為是那天摔得狠了,又去拍了個兩千多的核磁共振,說是沒什麽問題但要隨診觀察,後來建議去檢查頸椎,然後發現頸椎病嚴重導致壓迫神經才會頭疼想吐,最近養病,年紀大了不敢折騰,實在不好意思耽擱這麽久,不會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