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鍾岐雲知道西北再次發生戰亂, 是在回到杭州城的第五天,重洪二十二年四月初五。
三月, 新任回鶻王撕毀兩國簽署不到一年的協議, 舉兵進犯西北, 西北大將張原戟臨陣不知所蹤,西北大軍又一次敗下陣。
四月,消息飄飄蕩蕩傳到江南時, 群情激奮,江南學子眾多, 一群‘心係天下’的文人墨客們群起聚到了杭州城府衙前,大吵大鬧,說什麽今上任人無方、良莠不辨, 導致西北大軍屢次敗北, 一時大街人聲鼎沸。
一直忙碌著船隊事宜的鍾岐雲也是從鬆江港回來,看到街頭人頭擁擠、學子慷慨激昂大罵今朝時才知道的這個事。
距上次與謝問淵分別已有十二日了吧,泉州到京兆城本就路途遙遠,將近四千裏地, 使團行進又是車馬慢行,每日不停歇地行進,少說也要半月才能趕到。
鍾岐雲不知道謝問淵那邊是否知道這個消息,也不知是否會快馬加鞭先行趕到,
與謝問淵呆了這麽幾月, 他雖對朝中局勢多少有了些了解, 但也是知道的淺薄, 古代消息滯後,若不是官府特意要將此事廣告天下,像是杭州這地,消息滯後月餘也是常有的事。
鍾岐雲就覺得不行,他心尖的那人在京兆的情況他都一點不知,若是真是發生什麽,他等一個月後才知道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鍾岐雲連忙回到年前盤下占地麵積頗大四層樓房,一樓鋪麵是杭州城的乘風驛、二樓乘風閣,三、四樓是鍾岐雲用來做國中創下所有業態的消息、議事的集散點,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杭州的總公司。
劉望才從慎度回來後,鍾岐雲就沒再讓他回到地區做管事,而是留在杭州幫他打點杭州乘風驛還有黑鯨號的事宜。鍾岐雲到時,他正好在一樓與一商鋪簽下一年期的船運生意。
見鍾岐雲回來,劉望才送人下樓離開後,連忙跑到三樓給鍾岐雲匯報了方才的事。
“方才那位是同慶雜貨鋪的李老板,他家原本上半年是貪圖便宜與周家船隊那處簽下的合約,可那邊船運出事的情況實在太多,當初還使了陰招讓李老板虧損好幾船的貨物,打了好幾次官司都要不回來,這次也是瞧著咱們降了運費,便與咱家簽了一年協議。”
鍾岐雲點了點頭,表述知道,而後問了些近日各處送來的定單情況。
果如他預料的一樣,不單沿海,就連內陸的單子也是增幅不少。
“你過後令人傳信給各處的管事,讓他們見機盤下一些不錯陸上商隊,然後報我。”
“好,”劉望才說道:“我馬上去辦。”
“哎,這事不急,現在降費的活動才過了四日而已,目的尚未達到,你晚個月份再說也行。我有另一事需要你立刻幫我辦了。”
“鍾哥你說。”
“你想個法子專門建一個京兆城到此處的消息通道,讓信人隨時將朝中發生的事直接報我。”
劉望才想了想,說到:“說來這是也不難,杭州到京兆城沿途的州府我們都已設下乘風驛了,隻需要在各地增加兩三個信人接頭就可以了,但有一個問題,是京兆那處是我朝都城,達官貴人眾多實在特殊,城中有一福威鏢局是當地地頭蛇,背後有一個四品官員撐腰,一直阻撓咱們向州府辦下信印,所以京兆城到如今也未建下乘風驛……”
講到這裏,劉望才悔道:“想著就有些後悔,那會兒在海上時候,應當給謝大人提一提這事,要是有他作保,咱們何必懼那四品官員?”
鍾岐雲斜睨了劉望才一眼,好笑道:“你怕他怕成那個樣子,話都不敢多說兩句的,還敢向他提要求?”
劉望才聞言嘿嘿一笑,“這不是還有您嗎?您給謝大人提一提估計效果還好。”
鍾岐雲擺了擺手,笑道:“好了,這事你不用操心,怎麽這一遭不管怎麽說也算是立了功了,若是到時今上能讚上那麽一句,隻怕京兆府衙上趕著來為咱們辦印信了。”鍾岐雲說著想了想,道:“你先將其他州府信人的事張羅好,勳陽離京兆近些,暫且讓勳陽那處的乘風驛多跑跑京兆吧,這事你挑個信得過的人親自去辦,不要聲張。”
“是。”
劉望才說完,鍾岐雲瞧著他,緩緩道:“我從鬆江回來時去海邊見了下香冬,香冬他們說你最近又隔三差五地往賭坊跑了?”
劉望才一聽,笑道:“確實跑了幾趟,但鍾哥可別誤會了,去那裏可不是為了賭錢,那個賭坊前日尋來說是有生意想與咱們家做,說是貨想要將一些東西送到東營口,費用是咱們報價再上漲五成,讓我去那處瞧瞧……”說到這裏,劉望才麵上有些嚴肅,低聲向鍾岐雲道:“總共我去那處去了兩次,但他們卻一直不給我看貨物,反倒是免費邀我參加賭BO,輸了算他們的,贏了算我的,鍾哥,我覺得有些蹊蹺,你也知道,我當初賭博敗家的身份杭州城無人不知,這些人這樣子倒是有些想讓我再度沉迷,然後想要讓我聽他們話似的。若不是我真的戒了,恐怕真會著了他們的道。”
鍾岐雲略微沉思,片刻後說道:“他們今日可還邀你?”
劉望才點頭:“雖說我們與這賭坊遠來無怨近日無仇的,但我想還是不要再去的好,那些人什麽秉性我怎會不知道?萬一有詐……”
“既然有人免費請你玩樂,還送你銀兩,這好事怎麽能不去?”鍾岐雲笑道:“你還是去吧,裝一裝樣子,他們認不得江司承,我讓江司承陪你去,保證安全。”
劉望才眼眸一轉,明白了:“鍾哥的意思是,想要我套他們的話?”
鍾岐雲點頭,“不管這賭坊是針對咱們船隊,還是別的什麽,總歸是有人不想咱們好,咱們躲了這次,下次肯定還會尋著法子生事,這次咱們瞧出端倪,那就將計就計。”
劉望才點頭:“你說的是。”
鍾岐雲回來,劉望才就‘不敢’白日裏明目張膽地翹班去賭坊,隻等著夜幕一降,乘風驛關門時他才迫不及待趕去賭坊,接連多日都這般模樣,直到深夜才回了家。
這番做派,沒多久就讓人‘傳到了’鍾岐雲耳中,鍾岐雲大怒,當街與劉望才說話時,怒罵劉望才‘不知深淺’‘令他失望’。
劉望才呐呐地向鍾岐雲承諾再也不去,但深夜裏,賭坊中又瞧見了他的身影。
四月底,已經將鍾岐雲安排的信人那事落實了的劉望才,又在夜裏去了賭坊。離開後在下屬的掩飾下,大半夜裏兩人悄悄趕到了鍾岐雲人跡罕至的宅子偏門,進了宅子。
更深露重,鍾岐雲聽了劉望才的話,沉默了許久。
劉望才緊張地望著鍾岐雲,不敢打擾。
“你可看清了,裏邊藏了兵器?”
“那些金銀和賭具中確實藏了兵器。”回話的是江司承,“他們將那些藏在箱中,不宜察覺,但縫隙中透出的刀刃寒光是兵器不假。”
“有多少?”鍾岐雲又問。
“少說百餘箱。”
鍾岐雲皺眉,百餘箱兵器那確實不是常有的數量,這段時日西北戰亂,國中各處都查地很緊,鍾家如今也建了陸上商隊,鍾岐雲自然明白要在陸上運送這些東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隻怕都出不得杭州城,所以這些人才尋得船運,可為何偏偏要找他鍾家?自己弄兩艘船不是更加穩妥?
鍾岐雲想來想去,就想到謝問淵。就怕這些人想要借他的手,抹黑謝問淵。
“這間賭坊怎會有這麽多兵器?可知道他的背景?”
劉望才開口:“我在杭州生活了二十餘年,家中曾經雖說算不得大賈,但三教九流什麽人都還是接觸過的,可從未聽說賭坊有這般勾當。”
“那今年,這賭坊可有什麽異動,又或是杭州城來了些什麽人?”
劉望才搖頭:“這就不清楚了,我們與他們如今聯係甚少,也未去關注,倒是那些老板裏瞧見幾個生麵孔,但賭坊換人是常態,也不知這其中有沒有什麽不對。”
江司承微微蹙眉,提醒道:“幾百箱的兵器不是普通賭坊就能弄到的,其中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他運送的地方還是東營口,長河入海之處,長河沿途州府可都各個不簡單啊.……”
鍾岐雲點頭,“是了,既然藏了兵器,運,咱們是絕不能運的,不管背後還有什麽大問題,但凡我們運了這東西,讓人查出,都是大罪。可是,又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已經知道這其中問題.……”
“那該如何是好?”
鍾岐雲想了想,道:“你先暫且口頭答應他們,莫要讓他們察覺,明日,我尋機會去一趟府衙。”
劉望才點頭,“隻能這樣了。”
“江兄,你明日就暗地裏查查這賭坊的底細,還有賭坊來往人的異樣,不管有沒有發現,都立即報我。”
“是。”江司承點頭應下。
隔日,鍾岐雲沒有去杭州府衙,而是待夜幕降了之後,拜訪了卻江才。
待回到宅子後,江司承已經到了,暗查一日確有些收獲。
當夜,鍾岐雲點著燈伏案寫了幾頁書信,然後混著一堆物件親自送到了杭州城一處‘人家’。
那人家兩兄弟看到鍾岐雲的送來的包袱,兩壺鬆江小酒,一盒鬆江府桃花糕、一盒梨汁蘭筍。一隻醬香板鴨,沉默半晌,說道:“這也是極其要緊之物?”
鍾岐雲認認真真地點了頭,笑眯眯地說了句:“勞煩兩位小哥送到謝大人手上了。”
“.……”
送這個.……應該……不會被大人責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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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待會兒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