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鍾岐雲這次病倒說來也算不得突然。


  這幅身體前些年雖遭了些罪, 在牢裏那段時間更是折騰地皮包骨, 但好在身體素質還不錯、再加上年輕體強,鍾岐雲逃離了大牢以後一直好好鍛煉、修養調整, 倒是養得很是不錯。說來,這一年多來他也從未生病、有過頭疼腦熱, 如今想比普通人來說他也算得健碩,就連船隊裏常年做工的船工, 不少也比不得他。


  隻不過,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這般折騰, 和海盜周旋那段時間,他身上幾處傷都算不得小, 本也沒得到好好的修養, 就算到了船上養了這幾日,那傷口未好全……

  船上的事雖說並非樣樣都得過鍾岐雲的手, 但因黑鯨號船隻架構特殊,與大晸船隻大有不同, 一些行航之中的問題現如今隻有鍾岐雲能夠解決。


  在船上的十幾日他其實也未曾得閑。


  顧大夫弓腰對謝問淵低聲解釋道:“.……身體康健的人平日最是不注意著,興許昨日東家在哪處染了熱症, 然後又喝了不少酒、加之一宿未眠疲倦不堪.……這時最易染病。”


  聽著顧大夫的話,謝問淵目光望向床上昏昏沉睡卻眉頭緊鎖並不安穩的鍾岐雲。慎度海盜的船, 船上床鋪其實就隻是一張地毯罷了, 鍾岐雲躺在地毯上看著就像躺在地上, 十分不成樣子。


  而且, 方才進來時還瞧見鍾岐雲麵上泛起不自然的紅, 這才沒過許久,就變得有些蒼白了。波拉萬常年悶熱的天氣裏,他額上一絲汗珠都沒有,竟還有些許像是冷著一樣的發起了顫。


  謝問淵眉頭緊鎖,走到鍾岐雲那處俯下身子拉過被毯給他輕輕蓋上。


  “那現下該如何?”說著他伸手探了探鍾岐雲額頭,一手的滾燙,“他體熱得緊,是否需要烈酒擦拭降熱?船上可有備著治療的草藥?”


  波拉萬的醫術好或是不好謝問淵不清楚,但想來它臨近詹城,醫治的方式多少相似。


  詹城國是不用草藥的,甚至到如今大部分的人還采用求神吃灰土的方式治病。想來波拉萬與他相差不遠,此處的大夫,謝問淵是如何都不信任的,要是船上沒有足夠現成的草藥……

  顧大夫聞言連忙道:“謝大人來之前劉管家就去倉房中取烈酒了,想來馬上就回來。”


  雖同乘一船數日,但說起來顧大夫可是第一次與這位尚書省侍郎謝問淵——謝大人說話。他一介小小大夫,見著高官顯貴心頭本就有些慌張,而麵前這位大人從進門直到現在都一直冷著一張臉。雖說他麵相俊朗瀟灑,但這氣度和壓迫感還是讓他莫名膽怯:“藥、藥草那日逃離慎度的時候我一同帶上了船,倒是還有,過會兒老夫給東家擦拭烈酒降溫後就去配藥熬煮。”


  謝問淵聞聲直接說道:“擦拭烈酒降熱的法子我還懂些,待會兒我來便好,顧大夫現在就去熬藥吧,莫要耽擱時辰了。”說著他頓了頓,向顧大夫點了致謝:“有勞顧大夫。”


  顧大夫何曾受過朝廷重臣的一句有勞?他見著就連連擺手:“算不得勞煩,都是應當的……”說著卻見謝問淵並未瞧他,顧大夫摸了摸鼻子,告了退就連走帶跑的趕去藥倉取藥熬煮。


  顧大夫離開,偌大的艙房裏就隻剩鍾岐雲與謝問淵二人。之前鍾岐雲病時,船工聽聞一個接著去一個要來瞧東家,隻是艙房通風條件本就差,生病之人最是受不得汙濁氣,人一多屋子裏更是悶得穿不出一絲清風。顧大夫就將人全都趕了出去。


  沒了旁人的屋子靜了下來,除了鍾岐雲微重的呼吸聲和屋外船工的聲音,其餘都聽不見了。


  謝問淵在鍾岐雲身側就地坐下,取了一側沾水的布條擰得半幹,然後放在了鍾岐雲的額頭。


  布巾的水涼了些,剛接觸到鍾岐雲,鍾岐雲就醒來了。


  鍾岐雲頭暈地厲害,頭痛的就像被萬根針紮一樣,全身虛軟難受,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算睜開了眼,他的目光緩慢移動好一會兒才瞧見了謝問淵。


  嘴角扯出一點笑,鍾岐雲想要開口說話,但喉嚨幹疼,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什麽也說不出來。


  謝問淵見狀,出聲道:“你染了熱症,現下隻怕沒有氣力,還是別說話了。”說著他見鍾岐雲嘴唇幹燥,便問道:“我給你盛一杯水吧。”


  說罷他就起身往桌邊走去,尋了幹淨的杯子倒了一杯溫水。


  見謝問淵端著水杯走來,鍾岐雲掙紮著坐了起來,鼻子不能呼吸他就隻能靠嘴巴呼氣,喘了兩口氣。


  接過杯子他的手都有些禁不住的顫抖,費力喝了兩口溫水,緩解了喉嚨的灼燒感,他才緩緩說道:“麻煩問淵兄了。”


  隻是他聲音沙啞地厲害,有個別字幾乎要聽不清楚。


  謝問淵搖了搖頭:“你先躺下休息,少說話。”


  話剛說完,劉望才滿頭大汗地拿著烈酒進了屋。


  “在在倉庫中翻找一圈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烈酒,慎度海盜留在船上的酒不夠烈,顧大夫說不能用,我就跑到街上買了些,耽擱了一會兒。”


  劉望才氣喘籲籲,趕緊打開蓋子將酒拿到鋪邊。隻不過原也是富商家中獨子,自是從未幫人擦拭過烈酒,拿著烈酒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做。


  謝問淵見著,伸出手,道:“給我吧。”


  劉望才聞言一愣,詫異地瞧著謝問淵,“這、這怎地好勞煩謝大人你幫手,謝大人您是貴客,還是我來,我照顧鍾哥就可以了。”


  謝問淵瞧了眼劉望才:“你懂怎麽擦?”


  劉望才雖說也曾與謝問淵與那麽兩句交談,但向來都是他把鍾岐雲的話帶給謝問淵,謝問淵隻道一聲‘知道’就是了。


  如今第一次被他這麽一瞧,再質問一句,劉望才隻覺心頭一驚,連忙低下了頭:“小的.……見過。”


  這話說完,劉望才便隻聽到謝問淵輕笑了一聲,他那顆頭垂得更低了。


  “酒給我。”謝問淵道,聲音裏盡是不容否決的肅然。


  劉望才喉頭滾動,悄悄看了眼自家鍾哥,見鍾岐雲點頭,他才把酒遞給謝問淵,“那就勞煩大人您了。”


  說完他急急忙忙後退,像是逃命似的逃離了艙房。


  鍾岐雲雖是白著一張臉,但麵上卻掛著笑,啞著嗓子他都忍不住調笑道:“咳咳咳……這劉望才啊,還有待磨礪啊,問淵兄不過問他兩句,他就扛不住地跑了.……咳,我也沒讓他走,好歹留著給問淵兄打個下手不是?”


  謝問淵望著這般時候都停不住嘴的鍾岐雲,笑道:“鍾兄若是少說兩句,興許這病還好得快些。”


  鍾岐雲聞聲,邊咳邊笑,“您說的對。”


  謝問淵聽到咳嗽聲,蹙眉道,“剛才都沒有咳嗽,怎麽現在又.……”


  鍾岐雲似才回神般,捂住嘴,背過謝問淵,“不對,我是燒糊塗了,怎麽能留你在這裏呢.……酒我會擦,待會兒自己來就行了,你還是快些出去吧,若是過了病氣給你,咳咳,那可就糟了。”


  “不過一會兒而已,哪會這般容易就過了病氣。”


  鍾岐雲搖頭,“不行,一會兒都不行,誰說得準這病灶是否凶猛,我不也一夜就中了招?”


  “你為何這般病倒,你心頭不知?”謝問淵瞧著鍾岐雲。


  鍾岐雲當然知道自己這段時日是過於疲憊折騰了。


  但他還是搖頭,拒絕道:“不行,問淵兄、咳咳、問淵兄若是等我病好來瞧我,我自是千萬分的歡迎、喜歡,但現在不可以。”


  謝問淵知曉鍾岐雲平日裏看著隨意,但若真是做了決定那必是不會推翻回頭了。


  心頭亦明白他不過是擔心.……

  謝問淵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至少讓我先幫你把背上擦了吧。”


  鍾岐雲想了想,見四處窗戶都開著通風,才點了點頭。而後拿過方才覆額上的布巾遮住口鼻,背對謝問淵。


  鍾岐雲穿的是一件薄的短罩衫,單手拎著下擺往上扯便能tuo下。


  謝問淵拿著沾烈酒的布條抬眸看去,入目便是稍顯麥色的背上扭曲著一片燒傷留下的疤痕。


  謝問淵手停了下來,片刻才緩緩抬起,雖知如今傷處已經不會疼痛,他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些不平整的傷疤。


  屋中泛起酒的清香,難得鍾岐雲沒有多話,任他快速擦好烈酒。


  等布條交到鍾岐雲手上時,謝問淵才緩緩開口:“背上的疤痕當時沒有處理?”


  鍾岐雲聞言一怔,而後才笑道:“那段時間船隊才起步太忙,我也準備下茂江去,咳、沒時間去好好照料,後來連著幾月都在海上,傷也好了,我就顧不得這麽多了。”


  說著鍾岐雲側著頭想要看一眼背上的疤,但怎麽也瞧不見,他望著謝問淵問道:“怎麽?很難看嗎?”


  看向鍾岐雲雙眸,謝問淵勾唇,搖了搖頭。


  鍾岐雲笑:“那就好,哎,不多說了,再與你說話,我又停不住嘴了,你還是快回去罷,我雖是病了,但定下的行程還是要趕,明日又要到海上,多少都不便利.……”


  謝問淵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垂眸與鍾岐雲對視:“這般我改日再來看望鍾兄。”


  仰頭望著謝問淵的鍾岐雲,點頭,見謝問淵正欲轉身時,興許真是燒糊塗了,他明明知道應該等謝問淵離開,但他心頭卻有些難言的不舍,心思一動,還未過腦,他的手就已經抓住了謝問淵右手。


  謝問淵腳下一頓,而後回身望向鍾岐雲,神思不明。


  “鍾兄?”


  其實鍾岐雲也不知道自己拉住謝問淵是想做甚,他不說話,指腹輕輕摩挲著謝問淵的手背。


  “你說改日來瞧我,我也不知要幾日,就想多瞧上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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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岐雲:這種死亡角度,謝問淵居然都這麽好看,這世界真是不公平。(笑容逐漸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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