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想要降低拉哈的警戒心, 鍾岐雲能想到的隻有這個辦法。


  海盜常年身處的環境四處充滿懷疑與猜忌,這樣的人早就看透人心的惡念,也看明白太多人的本質, 所以見到鍾岐雲這樣的境況,更容易將事情往壞處想,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想法也並非不對, 其實, 可以這麽說,若是讓鍾岐雲和拉哈換個位置, 他也會這麽想。


  一麵是拚盡全力也不一定救得回的東家, 一麵是數之不盡的黃金珠寶, 隻要稍微權衡利弊,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


  金錢對人的誘惑有多大,從一無所有到海上搏命的鍾岐雲比誰都清楚。


  就因為他很清楚,就因為他明白普通人人對唾手可得的金錢的渴望, 所以才肯定拉哈這人畢竟中計。如果那艘船上沒有劉望才、江司承、楊香冬等等親信和部分同生死的兄弟讓鍾岐雲確信他們不會背叛,鍾岐雲想,隻怕結局也真的隻能如拉哈所想了。


  做商人, “信”一字太過重要, 若說“誠信”是本, 那“信任”就是根。不是說不信任其他的船員, 說句的涼薄但現實的話, 人的秉性不同, 利益得失之間, 有人能一諾千金赤血丹心,也有人見利忘義過河拆橋。


  至親關鍵時刻都能背後捅刀子、成為仇敵,其他的還有甚麽不可能的?

  有些人本就不能去信任。


  這些事,鍾岐雲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聽從拉哈的吩咐,鍾岐雲寫了十三封信,信函寫得很簡單,不過短短二三十字,簡明扼要寫清他已遇險,讓劉掌櫃帶一千兩黃金夜裏醜時到巴克布爾城南古爾莊園贖人。


  之後怎麽送信、怎麽讓鍾岐雲下屬發現信件,這些都不是鍾岐雲的管的事情了。他悠哉地躺在牢房草垛上啃著海盜送來的瓜果,好好養著腿上的傷。


  似乎那天的談話讓拉哈開心許多,自回來以後,他的飯菜都好上些許,不單見了些葷腥,還多了些難得地水果。那個恨他至極的齊呼普也不知是被拉哈派去做了什麽,這段時日更是見也未見,倒是讓他清閑舒適不少。


  這樣的時間還是好好珍惜珍惜。


  信函送出去後那一整天,蹲守的海盜來報根本沒有人到那些宅子,拉哈讓人在港口打聽,港口漁民都說大晸的商隊早就跑得不見蹤跡了。


  “老大,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要是那些大晸商隊真的悄悄跑了,那黃金可怎麽辦?抓到的大晸人又該怎麽辦?(慎度話)”


  “跑是不可能跑得了的,”拉哈摟著美姬柔嫩的腰肢,笑了起來,從決心拿到那一批黃金時,就就已經令手下嚴守離開慎度的海路,而至今那邊都沒有消息,那就是說明大晸船隊沒能離開慎度地界,現在正藏在哪處等他們撤退呢?想到此處,他目中閃現出貪婪地欲望,“大晸最是講究什麽‘禮義廉恥’,雖說大多數都是嘴上說說罷了,裝得一副好人模樣,但幾百人中還是有那麽一兩個老實的人,繼續守著吧,應該還是會有那麽一兩個對那鍾岐雲忠心耿耿的,咱們就等著他來,等著他和鍾岐雲告訴咱們那些‘叛徒’藏在哪裏。(慎度話)”


  就如同拉哈預料的那般,又等了一日,初六那日夜裏兩個穿著慎度男子服飾的大晸人鬼鬼祟祟摸到了城南的宅子裏。


  海盜們沒有輕舉妄動,隻是暗地裏瞧著這兩人見著自己東家筆跡時的驚喜,瞧著這兩人籌不到黃金一籌莫展時怒罵見利忘義船員的激憤。


  “哈哈哈哈哈,老子最是見不得這些大晸人平日裏裝模作樣,但內地裏虛偽得很,一遇到事了一個個的比誰都逃得快,比我們海盜都不如。”


  “誰說不是呢,好歹咱們還知道遇事得合作不是,你瞧瞧,幾百人呢,就剩這兩個了。”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這兩人還算有點男人模樣,有膽子。”


  暗地裏,七八個海盜七嘴八舌說著大晸男人的怯懦、軟弱。


  一直到確認這兩人真的拿不出再多的錢財後,他們才‘現身’在兩人跟前,將兩個驚慌的鍾岐雲手下‘請’到了船上,送回拉哈灣。


  夜裏,天空上方瞧不見一點星點,月早已被鋪滿的雲層遮擋,天氣悶得叫人難以呼吸,鍾岐雲從牢房圍欄往外瞧去,但沒了月光,他隻能瞧見點著燈的幾處屋子,剩下的什麽都看不見了。天太暗了。


  幹燥了的十幾日的慎度,就要迎來春耕的雨水,恐怕這場雨持續的時間不會短了。


  靜默地站在原地許久,大風漸起又漸漸脫韁之時,徒然一下,天空被一條莫測火蛇劃破,一陣令人目眩的白耀亮了整個海灣,鍾岐雲看見一艘被風吹滅燈火的海盜船駛進了海灣。


  隨後,一陣遠來的雷鳴滾過天地,響徹雲霄,似是打開了一個演出的開關,鋸齒形的電光不時地衝撞天空,敲打著遠處大海,敲打著四周懸崖峭壁,轉瞬之間,沉積了半日的雨水便如盆中水傾瀉而下。


  靜不下心來的鍾岐雲穿著髒汙破爛的衣服,就這麽望著閃電聽著雷鳴雨聲。


  剛才的那艘船,應該是拉哈手下回來了吧?就不知道劉望才他們幾個看到那封信以後是怎麽應對的,恐怕不管他們怎麽應對,拉哈這邊勢必是要將人抓回來,讓後借機套取有利消息。


  而對付海盜的辦法,他的船隊裏也就江司承有些好的經驗,這次若是能讓他和江司承碰上麵或者聯係上的話,那就好上許多。


  還有……

  過了子時,如今已是二月初六了,鍾岐雲之所以靜不下心,便也是為此,他在這裏呆的時間太長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外邊是什麽情況,不知道謝問淵他們是否離開了格納宮殿,不知道謝問淵是否安全抵達巴克布爾.……

  如今船隊散成這般模樣,就算謝問淵到了巴克布爾,恐怕也不好離開了.……

  他得趕緊行動,趕緊離開,趕快回到巴克布爾港才行啊。


  鍾岐雲深吸一口氣,閉了雙眼,平息著心頭的煩悶和躁動。


  雨還在不停的下著,不見一點消減,黑烏的雲似乎壓得更低了些,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看守的人喚了他一聲,將他從那些煩悶的思緒裏拽了出來。


  他的牢房在半山腰上,並沒有人給他點燈,牢門外火把也早就被雨水淋滅了,鍾岐雲回過身,隱隱看見有人站在那處,但是誰有幾個卻一點也看不清的。


  隨後,鍾岐雲聽見那個一直給拉哈做翻譯人的聲音,那人用別別扭扭的大晸話說到:“鍾老板,拉哈大人讓我帶你們劉掌櫃來看看你。”


  “劉望才來了?”鍾岐雲似是驚喜萬分,問道:“果真是劉掌櫃?劉掌櫃其他人可還安好,可是都還在等著我?”


  隻是這話一出,還不等劉掌櫃出聲,旁邊那個翻譯的人便噗嗤笑了起來,“鍾老板想多了,還是咱拉哈大人說得對啊,人啊都是自私自利的,您的船隊啊,就剩下這位劉掌櫃和山下屋子的那位趙管帶還想著來救您了,其他的人早就帶著黃金跑了!”


  “不……不可能!”鍾岐雲似是難以置信。


  “您若是不信,就問問這個劉管家吧。劉管家啊,我剛才說的可都對?”


  “劉望才?”


  劉望才沒有說話,這便算是默認了。


  鍾岐雲不再說話了,沉默許久,等再次開口時,他似乎喪失了所有氣力,“這位小哥,你能否行行好,讓我單獨問問我這管家一些事兒。”


  似是見鍾岐雲這般落魄模樣可憐得很,那邊翻譯和看守的人用慎度話商議許久,才堪堪歎了一句:“算了,瞧你可憐,就讓你們聊聊吧,讓你早點認清那些叛徒的真麵目。”


  鍾岐雲苦笑一聲:“謝過小哥了。”


  說罷,那邊看守的人才從腰間掏出鑰匙將門鎖打開,等劉望才進了牢房後,他又把門鎖好這才與翻譯的那人遠離了牢門。


  暴雨連綿,鍾岐雲瞧不見眼前人的麵貌,但卻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身量,劉望才沒有這般高才是。


  鍾岐雲眉頭微蹙,這夜裏太暗,他看不清人就他不能肯定這人就是他船隊的人,按照拉哈那種多疑的個性,隻怕還是有可能乘著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叫人來故意試探他一把。


  鍾岐雲心間一動,慢慢往那處靠近,他痛苦地說道:“劉掌櫃,我心知你是怕我難受,不敢予我說船隊的事,如今都到了這般田地,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大風又起了,被風吹得歪斜的雨水從牢房欄杆處砸了進來,風雨混做一片,吹打在鍾岐雲身上。


  鍾岐雲牢牢地望著眼前的身影,注視著這人一舉一動。“劉掌櫃,你倒是說話啊?”


  “東家。”


  如在淵底滌蕩而過的低沉聲音響起,短短兩個字的稱呼卻似在鍾岐雲心頭炸響,他猛然睜大了雙眼,驚詫地抬頭望向聲源處。


  “東家,”那人又緩緩開了口,“張盛那些人背信棄義……”


  暴雨的聲音,狂風的怒號似乎都不及這人的聲音來得響徹心際,鍾岐雲有些怔楞的忘了言語。


  直到又一道電光閃過,耀亮了屋子,也讓鍾岐雲清清楚楚瞧見了此刻站在他眼前之人的麵貌,讓鍾岐雲望進了那雙深沉似淵的眼。


  當屋子再次陷入黑暗之時,鍾岐雲搖了搖頭,緩緩歎道:“真是.……每次落魄又狼狽不堪的模樣,都讓你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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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


  明天也繼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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