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想要從謝問淵哪裏得到什麽?
鍾岐雲自己也不知道。
隻不過有一點他卻可以肯定, 從他在謝問淵麵前漏了餡兒,從他費盡心機企圖逃跑、信心滿滿以為能逃出生天的時候,卻被謝問淵將計就計打回原形, 城府深沉鋒芒不露, 才會使得他掉以輕心終究輪作板上魚肉。自那時起,謝問淵於他而言, 注定與旁人不同。
更何況謝問淵本就與旁人不同,年歲不大便走到這般地位,行事不著痕跡卻樣樣運籌帷幄。
不想去關注,卻又讓人不自覺地去關注, 不想去接近, 但讓人好奇萬分。而越是了解就越發不可收拾。
鍾岐雲看著這個異常完美的人, 就莫名生出一種莫名的冰涼感。
或者,剛才謝問淵問的那句話,鍾岐雲更想問謝問淵。
謝問淵, 你究竟想要什麽,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天下至高無上權利?指點江山的地位?或是別的什麽.……
但這些他知道謝問淵不會給他說,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所以他不會問。但不知為何,鍾岐雲覺得他隱隱能觸碰到謝問淵不預與人說起的願景, 從慢慢熟悉這人以後……
他想了解這人, 可是他與謝問淵以那樣的方式結識, 從一開始便不能像朋友一般坦誠。回想每一次的接觸和溝通, 哪次談話不是流於表麵?那些顯而易見的問題疑慮卻從不提及。
就比如鍾岐雲知道謝問淵從放他離開後就讓人監視他, 就比如謝問淵知道鍾岐雲是刻意讓他知道他和陳衝不是一個人。
但從沒有人說出來。
唯獨在謝問淵為他背上燒傷擦藥那次,他一時頭腦發昏說話越了界限,結果卻是不歡而散。
鍾岐雲其實是高興的,因為今日這番談話,可以說是謝問淵第一次明確說出對他的懷疑,直接向他索取答案。
開誠布公,總歸是比曾經的互相猜測好得太多。
謝問淵見鍾岐雲隻是望著他久久不答,微微錯開對視的眼,緩緩開口道:“鍾兄若是不願說,那也無妨,我今日與你談及這些,並非想要與你清算以往,有些事,或許我從一開始便猜錯了方向……”
聽罷這話,鍾岐雲隱隱有種感覺,說不得這人對他那匪夷所思的身份已然猜到了些。想到這裏,鍾岐雲深深地望著謝問淵,他不是不願說,隻是有的事情他自己都尚且不明了.……
謝問淵不待鍾岐雲回答,便又道:“你可知,胡府那場大火你未袖手旁觀,甚至舍命救我,在旁人眼中你便劃上了我謝問淵一派的烙印。”
鍾岐雲點頭,他當然知道,在他請謝問淵帶他入胡府結識各地商賈時他就知道了。想到此,他衝謝問淵眨了眨眼,眯了一雙笑道:“能打上謝大人的烙印,我自是甘之如飴。”
謝問淵見慣了他這副模樣,自然地無視他刻意的調笑話語,隻道,“既如此,有些事你我皆不能裝作不知,我也不能不提醒你些。”
鍾岐雲應聲:“你說。”
“當初我放你走時,便望你最好做個普通人識相些遠離京兆悄悄活下去,畢竟當初放你離開的人確實是我,但我確實沒有想到你竟真有些本事,活出了人盡皆知的模樣。”
鍾岐雲笑:“謝謝您的誇讚。”
謝問淵睨了眼厚臉皮的鍾岐雲,“短短半年時間鍾家船隊和你那個乘風驛在國中幾乎傳遍,鍾岐雲這個名字知曉的人也越來越多。樹大招風,更何況你這般必擋了不少人的道,稍微有心的人便會去查你底細,知曉你與我‘熟識’,更甚至以為必定是我在背後助你你才能做到這般地步,雖然,我從未助你。”謝問淵說著,眼中含了一絲笑意,“對於這點,鍾兄確實讓我驚奇,也當得起一句真心實意的誇讚,我也著實歎服。”短短時間,他不曾倚靠旁人,有膽有識、有勇有謀自行攢下巨額財富,可以說,饒是他謝問淵身邊也未曾出現過這樣的人。特別是這次出航,親眼目睹鍾岐雲對海航之了解,對大海尊重與謹慎,對船員嚴肅卻也關懷備至,這般人物確實值得人讚歎。
鍾岐雲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謝問淵說了什麽?
‘我也著實歎服’?
鍾岐雲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問淵,方才他說的那句其實隻是玩笑,但他實在沒想到謝問淵竟會真的誇了他啊!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鍾岐雲瞧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歎息幾聲:“嘖嘖嘖,真是不得了,不得了,能得您一句誇獎,我竟覺得這般拚命也算得值得了。”
謝問淵瞧著他這副模樣也不由得笑了聲,“鍾兄過謙了。”說罷他又繼續方才的話道:“我先予你說正事,你應當早就發現近兩月來,漸有人偷偷衝船隊和你那些運送的驛館商鋪使絆子,其中自是有不少被你擋了財路的商戶,當然你恐怕不知,有些人與魏和朝一派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魏和朝?當朝權傾天下的丞相?鍾岐雲蹙眉,他自覺沒與魏和朝手下的官員有過過節,也未曾去招惹與其相關的任何人,若是魏和朝朝他出手,隻怕是……
鍾岐雲望向謝問淵,道:“他這是針對你?”
“不錯,”謝問淵點頭,道:“原本你名不見經傳,更何況你我也未曾有過多聯係,他那邊自是沒那閑情去派人‘關照’你,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你在國中聲名漸起,又和我相熟,他自會去了解一二,要知道,雖說你現今不叫‘陳衝,’但這長相擺放在這兒……”謝問淵笑,“你以為他會什麽都不懷疑?”
“那現在……”
“這次去慎度,其實並不是我提議走海。”雖說他心頭早就有了計較,謝問淵緩緩道:“提起的其實是魏和朝的人,而現今二皇子與魏和朝走得很近。”
“你的意思是……這次出海,隻怕不安全?”
謝問淵點頭,望向鍾岐雲說道:“但這次,你其實本可以避開。”
鍾岐雲知道謝問淵說的是當時接裴家單子的事,若不是謝問淵暗地裏出手,他也不可能接下裴家這一單子。
鍾岐雲搖頭:“既然他都開始動手了,無論如何這一遭我都避不開的,就算僥幸避開這次,隻要我身在大晸,沒有與之抗衡的本事,那就早晚有一日會折他手中。反倒是離開大晸,到了這海上,說不得我贏麵還大了許多。”畢竟,他自認如今大晸航海比他好的人還沒有,至少,如今還沒出現。
見鍾岐雲看得通透,謝問淵唇角微勾,“你倒是不怨我將你拖了進來?”
“怎麽可能怨你,”鍾岐雲笑道:“當初接近你,我自然是想借你名字以便今後行事,我很清楚,若沒有你的名字掛著傍身,隻怕我這生意也不能這般順暢了。”雖說謝問淵並未曾親自出手幫忙,但胡府那日任他稱兄道弟,多少商戶都會因著這一層被誤解的關係而忌憚他兩分,也更是讓他在杭州城以及各處混得如此順暢。
謝問淵瞧著鍾岐雲,眯了眯眼,眼中笑意更甚,“既然如今旁人都‘知曉’你我二人‘熟識’,鍾兄也並不怕身上背了我這名號,那不若就讓這誤解變作現實吧?”
鍾岐雲笑:“怎麽?”
“這次事畢,我給你‘行江令’以及‘行河令’。”
鍾岐雲一頓,乘風驛發展至今,一直沒能碰最為便捷的內河船運,便是因為他沒有大江和黃河的準行令牌,他早就想要了,想了許久,但大晸對此管理十分苛刻,當初劉望才家中先祖花了幾輩的精力才得了那麽一塊‘行江令’,但後邊劉家一敗便立即收了回去……他近來半年都折騰過這事,卻始終不行。
而謝問淵說要給他兩塊令牌……
鍾岐雲是心動的,不,他非常心動,雖說隻是兩塊令牌,但這卻能代表他往後船隊能在大晸幾乎所有內河暢行,兩條大江大河沿河均是大晸朝富裕城鎮,如是有這兩塊令牌.……
鍾岐雲眼睛亮了,他可以掌握大晸內河最為富庶城鎮的航運,他拉起的弓箭終於能夠放出去了。
“當然,”謝問淵望著鍾岐雲,道:“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給你,你也有辦法拿到。”
鍾岐雲沒有否認,但還是說了實話:“拿到是能拿到,但肯定要給出去不少好處,甚至,今後勢必要與那些人為伍。”
“所以,鍾兄如何抉擇。”
鍾岐雲凝視著已經知曉他答案的謝問淵,“謝兄知曉我是商人,定是要看利益得失的,我忙活半年,與其和那些人為伍,不若再與你合作一遭,這般來的劃算,也來得刺激。”
此話一出,二人相視一笑,。
鍾岐雲叫了店家上了一壺酒,給謝問淵斟滿,舉杯:“如此,我與謝大人這可算正式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謝問淵笑了笑算是應了,待兩人碰杯將酒飲下後,他想到前日船上的事,還是問道:“前些時日在船上,我見你讓船隊護航打手加強防衛,就算到了僧伽也未見你放鬆一刻,這是為何?”
沒想到謝問淵竟注意到這事,鍾岐雲想了想還是將上次來僧伽發生的事與這兩日的平靜向他簡要說了說。
謝問淵沉思片刻,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隻怕你說的海寇那次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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