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鍾岐雲斜睨著兀自帶人坐下的張枕風, 張枕風身邊跟著這個,乍一看似是哪家偏偏公子, 但身上那股子風月場所慣有的輕浮嫵媚卻無一不在透露他身份。


  鍾岐雲的話落張枕風耳中, 他也不在意,隻眯了一雙鳳眸瞧著桌上酒壺:“想來這就是茂江有名的趙家烤酒吧,說來我還沒曾嚐過呢,看來今日有幸能嚐一嚐這茂江炊煙百味了。”


  說著,張枕風便伸手想要將那酒壺拿過來,隻是手還未碰到酒壺,鍾岐雲便先一步拿了開。


  “實在不巧, ”鍾岐雲笑道, “今日本是我請郭領事吃飯來著, 這酒買也隻買了半斤罷了, 倒來也不過幾杯,隻怕.……”


  張枕風拿酒的手還停在半空, “岐雲兄這言外之意,就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哪兒的話,隻是瞧著張公子帶著美人,怕是我擾了你的興致。”說著鍾岐雲沒再理會這個不請自來的人, 先前點的菜店家也陸陸續續上到桌上, 鍾岐雲轉而給謝問淵空了的杯子斟上了酒。


  “不打擾不打擾, ”既已決定坐下, 張枕風就沒打算起來, 鍾岐雲懶得搭理他, 他也不惱,倒還自顧自地喚來小二點了酒菜,攬著身邊一身薄紗的俊秀少年調笑了幾句。


  謝問淵飲下杯中酒,看向正巧坐他對麵的張枕風。


  似是感覺到謝問淵的目光,張枕風正了身子,笑望過去,“同行這十來日,都還未來得及與郭領事敘敘舊呢。”


  “哦?聽你這話……”鍾岐雲瞧了瞧張枕風,“你與郭領事似是舊識了?”


  打從胡家那次這張枕風刻意尋著謝問淵的找茬,他雖一直沒細問,但也知道這兩人不應當是謝問淵口中那句“不熟悉”,也不會是張枕風提及的六年前一麵之緣。


  若是不熟悉或存了仇怨,張枕風當初在胡家何必那麽嗆聲。張枕風看著可不像沒事找事的傻子。


  張枕風也不再敷衍,笑著回答道:“舊識?算還是不算呢?六年前雖家父去京兆見過一次,也不知郭領事是否記得。”


  “瀘州張家小公子,自是記得。”


  “那便是我張某人的榮幸了,不過,說來我也不怕郭領事氣惱,我打那時便很是不喜歡郭領事。”


  謝問淵搖頭笑了笑,並不應話。


  張枕風又繼續道:“一則郭領事年紀輕輕便有那般成就,人人稱讚不說,便是我那老父親也格外誇讚,私下更是處處拿您來提點我,那般年紀下我自是妒忌得很啊。”


  鍾岐雲一聽,心裏好笑,這不就是隔壁家孩子的經典故事嗎。


  但.……

  鍾岐雲笑:“你不會因這事就恨一輩子吧?”


  “自然是不會了,”張枕風搖著扇子,眯眼道:“隻不過後來啊,我在京中馥園樓認得了一個絕美非常的戲子,那當真是年少時候驚鴻一瞥,讓我喜愛非常,在京兆城中那段時日,我日日去尋,夜夜與他談天說地,好不快活,可哪知我提及歡好一事,這戲子卻抵死不從,後來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他竟早已心係謝.……”張枕風頓了頓,“心係郭領事了.……”


  鍾岐雲聽到這裏,忽然笑望向謝問淵,“原來,竟是您的一桃花債啊?”


  謝問淵睨了眼鍾岐雲,還未開口,張枕風又接著悲痛道:“那時我便心如死灰,痛苦不堪,酒醉昏沉便跑到郭領事家中想要尋些事兒,哪知果領事家門難進,門童更是門都沒讓我進。我本打算就這般放棄,但又過兩日我心頭實在思念那戲子,便又到戲園子裏去找他,可園中人卻說他不知去向,我連忙喚家丁去尋,尋了許久才得知這人竟是離了世,後來細查,竟說是而這其中竟與郭領事有關。”


  我去?!鍾岐雲驚了,心頭萬千醃臢念頭閃過。側頭望著謝問淵,卻見著謝問淵微微蹙眉。


  鍾岐雲不敢問這位,隻得向張枕風說道:“然後呢?”


  “然後.……我便借著我父親的名號帶著人再次‘拜訪’郭領事,這次倒是得進府上,隻是在我問理之時,我們一行便被郭領事的隨從扔了出來。岐雲兄,你說,這般我如何不恨?”


  鍾岐雲麵色複雜地看著謝問淵,“.……您就沒什麽說的?”


  謝問淵聽到此處,笑了,他望向張枕風道:“原來章洪說的那小公子便是你?”


  “什麽?”


  “你可知那戲子姓的是李?”


  “.……”張枕風一愣,他記得當初那人說是姓白來著。


  謝問淵卻說姓李?

  李.……

  張枕風瞳孔緊縮,驀地想起了當年京兆城發生的一件慘事。


  六年前他在京兆城呆了近半年,那段時間正巧京兆城接連發生人食ren慘案,他不過偶爾坊間聽人一說,便惡心不及,這案子幾月沒有結果,人心惶惶,當今聖上便下了重令刑部同京兆府尹務必十日內查出。


  他在之後聽說,能破此案都多虧了當時狀元爺,即將到刑部的謝問淵提了一個引蛇出洞的法子。


  後來的事他實在不感興趣,便沒打聽過,但這位李姓惡人,那段時日京兆城是傳遍了的.……

  張枕風後知後覺地心頭一抖,頭皮發麻。


  “莫非.……”


  謝問淵飲下酒,點了點頭。


  張枕風臉刷的白了,想到他和那戲子側夜長談,想到那時食ren傳言,想到.……

  張枕風看著桌上的肉食,突然就犯了惡心,反胃無比,他猛地站起身跑去了無人的後院。


  鍾岐雲不明所以,聽到後院傳來撕心裂肺的嘔吐聲,他難得懵逼地問道:“這、這個什麽情況啊?”


  謝問淵夾了一筷子的碳炙耗肉,咽下後才簡單給鍾岐雲說了當年的案子。


  “.……這麽說來,你還算是間接救了張枕風一命?”


  謝問淵不置可否,隻說道,“那事知曉內情的人不多,人都隻知惡人抓住了,卻不知是哪兒來的,戲園子也確實無辜,他們不願聲張這事,怕壞了戲園聲譽,戲園後頭也有人保……幾番下來便未向百姓明說。隻是我沒想到,章洪說帶人上門要為那戲子尋個公道的小公子,竟是他。”


  聽到這裏,鍾岐雲有些哭笑不得,等那邊張枕風整理了儀表,再次回到堂中時,鍾岐雲見他連謝問淵的臉都不敢看,匆匆告了辭,帶著人離開了。


  留下滿滿一桌子沒吃的酒菜。


  相處也算有段時日了,鍾岐雲哪裏見過這張小公子如此模樣?

  鍾岐雲給謝問淵夾了些菜,搖頭笑道:“方才,我都不好笑他了。”


  謝問淵也不知這張枕風竟是為著這事……當初章洪與他說起時他過於忙碌,並未留意,隻當哪家不知情的張公子胡鬧。


  對於張枕風,他確實說不上熟悉,隻是因其身在瀘州張家,也見過幾次,聽聞他一些傳言罷了。


  “我倒是覺得這張枕風其實不若他說的那般恨你。”鍾岐雲道。


  “哦?”


  “他要真的恨你,隻怕不可能與你坐這兒談論那事了。”說到這裏,鍾岐雲似想到了什麽,微微皺了皺眉,轉了個話題道:“算了,不說這個,你嚐嚐這粥,很不錯!”


  說罷鍾岐雲十分殷勤給人盛了一碗粥,“很好吃,這家店來得挺對。”


  帶人離開的張枕風走在街頭回想著剛才謝問淵的話,心頭一陣唏噓,倒是他身邊的美人一直聽得雲裏霧裏,鬧不清是什麽情形,就隻能撿著自己疑惑的問道:“公子,那位郭領事是何人啊?裴風聽著您說的話,似乎來頭不小?”


  張枕風望了望身邊的俊秀人兒,道:“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裴風也是個知情善意的,聽張枕風這麽便,便明白這東西不可好奇了,他便轉了話,笑道:“不過,公子說的事,裴風想啊,公子也未必真心喜愛那戲子。”


  張枕風來了興致,大街上就也不怕被人瞧見,伸手摸了摸美人的下巴,調笑道:“怎麽說?”


  男子嬌嗔著拍了拍張枕風的手,道:“若是真喜愛,那您便不會‘戲子、戲子’地喚他吧,裴風敢問公子,您可還記得他花名叫甚?”


  張枕風一愣,他確實是不記得.……

  見張枕風不答,裴風又道:“隻怕也是記不清他的模樣的。”


  張枕風聞言促狹地笑了起來,“那人就別提了,記不記得又如何,隻要本公子記得你這小美人兒在臥房中是什麽模樣不就好了。”


  裴風嗔道:“是了。”


  張枕風是不記得了,回想起來,他也記不清六年前究竟是馬上高高大大俊朗非凡的那人風采更甚,還是那戲子麵容更美,他甚至,沒去想,當初刻意為了個名字都未記住的戲子幾次跑去尋仇找事是為何。


  過去了這麽多年,誰還記得?

  攬著美人兒,張枕風一路調笑著帶著人回了風雨閣。


  吃過晚飯,鍾岐雲本準備帶著謝問淵去瞧瞧城鎮中的夜間篝火,但人才剛走出店,令狐情就急急忙忙趕到謝問淵這處。


  “應疏!”


  “無畏?你怎麽來了?”謝問淵瞧著難掩臉上焦急的令狐情,問道“怎麽了?”


  “你……”令狐情細細看著謝問淵,又瞧了眼他身邊的鍾岐雲,緩緩開口道:“太子那邊傳來話,說是卓峰不見了。”


  “卓峰?”謝問淵皺眉,“怎麽回事?”


  令狐情深吸一口氣,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謝問淵,道:“不知道,聽傳話的人說,似乎是十天前不見的,太子……急瘋了。”


  謝問淵許久不說話,似是思考著什麽,許久後,他才歎道:“隻怕他當初就來著不善。”


  令狐情咬了咬牙,死死地看著謝問淵,道:“應疏當初審訊時就沒發現什麽?”


  這話一出,一旁就算不了解情形的鍾岐雲聽了也覺得不對勁,但是那邊令狐情又說道:“這段時間他離太子過近,我怕太子病情急轉直下,便是因為他本就有旁的心思,如今他逃了……”


  謝問淵眸光深沉,他望向令狐情,道:“明日我們便要離開大晸,一去便是數月,如今……”謝問淵歎了一口氣,“我立即回去修書一封命人送往杭州,卻大人當初也一同審訊,對卓峰他了解比我更甚,若是有消息,就讓人通傳東宮。”


  令狐情望著謝問淵,神思莫測,許久才道:“那就麻煩應疏了。”


  等三人趕回客棧,謝問淵寫了書信,交給親信便已近亥時。


  鍾岐雲端了一碗梅子醒酒湯敲響了謝問淵的房門。


  “明日大早便要行航,你夜裏跑來不會就為了送一碗湯?”接過碗放桌上,謝問淵笑道。


  鍾岐雲順手關了房門,坐到桌前,與看不出一絲絲情緒的謝問淵對視片刻,他才說道:“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摯友。”


  他想起去年謝問淵押他入京時,令狐情與謝問淵那般熟識的模樣,見到謝問淵那般驚喜的模樣,可如今看來.……

  謝問淵眸光一動,而後笑了起來,好久他才說道:“摯友?興許……多年前是吧。”


  話音畢,鍾岐雲看著獨自站在前方不知所想謝問淵,不知為何驀地感覺心頭一痛。這人……究竟都經曆了些什麽.……

  “你的字……是叫‘應疏’。”


  謝問淵不知鍾岐雲為何突然問這,垂眸望了過去,“是。”


  “謝問淵……”


  “嗯。”


  “你幫我取個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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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家等待,這段時間下基層去疫情一線,現在回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感慨頗多,大家都照顧好自己,健健康康幸福快樂才是真。


  明天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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