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從客棧裏出來, 兩人都沒再說過什麽。


  走在茂江城中最熱鬧的玉芳街頭, 鍾岐雲望了望身旁麵色如常的謝問淵, 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琢磨半晌他才緩緩說道:“說來, 這茂江的朱老板給他的店命名著實很奇特, 客棧叫做停風、飯館叫聽竹, 而那青樓卻喚作風雨閣, 當初他邀了吃晚飯時, 我都以為這風雨閣隻是個文雅的飯館呢。”


  謝問淵聞言,有些好笑地望向鍾岐雲,“你說這些作甚?”


  “我這不是瞧見謝大人您很是在意嗎?想著給您解釋解釋, 免得您總以為我是個沉迷酒色、不思進取之徒。”


  “我在意?”謝問淵挑眉。


  “咳咳, 不,是我在意。”


  謝問淵淡然道:“紅燭帳暖、美人在懷,自來男子皆有這般所求,鍾兄去那處自是尋常, 不必有旁的顧慮。”


  “哦?在謝大人看來,這是尋常事兒?那照您這看法, 想來也是常來往於秦樓楚館吧?”鍾岐雲嘖了一聲,“我倒是忘了,何敏清曾與我聊過謝大人您在京兆城中的風流過往, 京兆城管家女子暗自傾心暫且不提, 就連天下第一美人楚嫦衣都將一顆真心托付.……嘖嘖嘖, 說來, 到如今我都從未見過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兒,那‘之意姑娘’如天仙下凡的模樣都當不得這‘天下第一’,就不知這‘天下第一美’是怎樣的驚心動魄了。”


  謝問淵應道:“鍾兄若這般好奇,等來日去了京兆我便引你去瞧瞧?”


  鍾岐雲快步走到謝問淵跟前,擋住了人的去路,眨了眨眼道:“你舍得?”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被鍾岐雲擋了去路的謝問淵深深地望了鍾岐雲一眼。


  便是這一眼讓鍾岐雲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退了開,又說道:“既如此,我便先謝過謝兄了。”


  “鍾兄客氣。”


  “.……”鍾岐雲被這話堵得心口疼,怎麽感覺到頭來,他反倒是落實了自己是個‘沉迷酒色’的人?

  這話也不宜繼續,鍾岐雲索性不再多說,他帶著謝問淵望城南的花市走了去,望了這南北冬日的春色,順便買了些花草讓人送到岸邊船隊那處。


  而後日落之時,他領著謝問淵走到城北最為熱鬧的街巷之處,細細地向謝問淵介紹著茂江這處的風土人情。


  茂江時大晸大陸上最南端的城市,如今已經冬季,但茂江這處卻不見北方冬日的蕭條與瑟索,日光從天空射下,城中和風暖煦,使人感到一些爽快的暖氣,一派春意。


  “與京兆城中民眾宅前喜種門前銀杏紅楓不同,茂江這處就連冬季也像春天一般,似乎種植各類的蔬果花草,所以他們都喜種果樹和花草。南方人本就身材嬌小,他們的門簷各處也做的格外精細,倒也很有一番風味。”


  謝問淵細細望著四處來往的人,微微點頭道:“京兆到了十一月,街頭巷尾人人穿棉裹貂,哪裏還有這般模樣。”


  茂江是個小城,城小,道路也小,沒有京兆那般琳宮梵宇,也沒有金陵那種金粉樓台,但街頭巷尾卻依舊人煙湊集,來來往往,無論哪一個僻巷裏麵,總有一個地方懸著燈籠賣茶賣酒,插著時鮮花朵,烹著上好的泉水,地上來往人馬、天上飛著白鷺,雞鳴犬吠、小販吆喝。


  “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一片聲音,萬種生活,盡數傾覆在這片蒼穹之下。”


  “是了。”鍾岐雲應道:“小城有的就是這種簡單的生活氣息,看似簡單卻也不簡單。”


  說著,鍾岐雲瞧見不遠處一家酒坊,笑著衝謝問淵道:“上次我托餘周海帶到杭州的包裹中有兩壺酒,你可是嚐過了?”


  “嚐過。”


  “那兩壺就是在前邊那就酒坊買的。”


  謝問淵聞言向前方望去,便見著小小一間酒鋪子,沒有名字,鋪子裏擺放了四五個大酒缸子,隻留兩條小道,十字交叉,容得一人走過,鋪中隻站了一個手持木勺的白須發老人,但就算如此,鋪子外邊也排了數十個帶著酒壺前來打酒的男女老少,熱熱鬧鬧,談天說地。


  謝問淵忽而想到那封寫滿他名字的信,也記起了那酒的滋味。


  日落之時,晚霞初上,天地間茂江城中盡數籠罩在一抹溫潤的橙黃之下,兩邊酒樓上明角燈,星星點點,軟風一陣一陣撫上人麵,吹動眼前來往談笑過路人的衣擺,吹動家家戶戶繚繞炊煙。


  謝問淵忽然明白為何那酒中有一股溫潤的柴火氣息了。也忽而清晰地看明白了那日杭州,鍾岐雲所說‘酒中人生’那一番話的意思。


  “雖說那酒比之杭州的花雕、黔北的米酒,它算不得好吃,入口也沒什麽特別,但就是這炊煙之味讓人喜歡,吃著這酒,不知為何就想著與家人一道,與最愛的人一起團圓吃晚飯的景象,最適合過年那時品上兩口。”


  謝問淵眼眸微動,微微笑開了,“鍾兄明了人生,也品得人生。”


  這話著實是稱讚之話,鍾岐雲樂了,伸手拽住謝問淵手腕,而後快步走向前排在了隊伍後邊,“咱不若就買上半斤酒,待會兒帶到飯莊一同喝上兩杯?”


  見謝問淵望了過來,鍾岐雲又緩緩鬆開了手。


  謝問淵似並不在意,隻跟著鍾岐雲站在人群之後,落日餘暉下,心頭似乎也放下許多事情,謝問淵像是聊家常一般與鍾岐雲笑道:“明日行航,你今日喝酒?”


  “隻買半斤,你我分下來,不過一人二三兩罷了,醉不了。”鍾岐雲笑望著謝問淵:“更何況,我這船隊禁賭、禁色,不禁酒。”


  謝問淵挑眉:“人都說‘喝酒誤事’酒字當頭,怎就不禁酒了?依我看,是鍾兄喜酒便不禁吧?”


  “哈哈哈哈哈,看來我‘貪圖美色’這名頭剛被謝兄你落實,現在還要來個‘嗜酒’了,這樣一來真真是‘酒色’也真是全了。”


  謝問淵聞言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鍾岐雲望著眼前的人,心頭一暖,不禁也跟著更樂了幾分:“其實行海許多時候本就會枯燥乏悶,若是什麽都禁,隻怕船工們得在船上悶壞了,我這船隊除了楊香冬之外都是男子,說來這一群大老爺們都比較好酒,我便也不禁了,但是船隊很多時候也是不許大肆飲酒的,平日飯食一兩口解饞,行程安全穩妥時候,休息的船工可以聚一起飲酒,這些都在行航規程中皆有明說。”


  小酒鋪子的米酒物美價廉,鍾岐雲沒帶酒壺,便順帶買了一個酒囊,加上半斤酒也不過才花了十八文錢。


  隻是城中來往買酒的人頗多,等到二人拿到酒時,日頭早已落盡。鍾岐雲想了想,便尋了一處當地的特色菜館。


  這菜館隻一層樓,沒有雅間、沒有隔斷,來這處的都是當地的百姓。兩人來得不算早,大堂中已經坐了不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店中結賬的櫃台往右,生了兩爐火,火上放著兩口大鍋,鍋中咕嚕嚕冒著滾水,水中還放著幹淨的碗筷。店中客人用的碗筷均是滾水燙過許久的,倒也幹淨。


  謝問淵不喜吵鬧,鍾岐雲就找了一處邊角靠窗的位置,窗戶之上點著一盞燈籠。


  店小二見二人衣著光鮮,說話也不是當地口音,便知來了個大客,急忙點了一豆油燈送到桌上,拿著抹布又擦了擦有些泛著油光的桌子。抄著一口不地道的官話向兩人問道:“客官想吃些什麽?小店雖沒那高頭門臉,但這物什都是當日現撈現採的,保證地道。”


  鍾岐雲上次來的時候便聽茂江招募那些船工提過這家小店,說了好幾個美味,隻是那段時間正巧碰上春節過年,這店早就關了門歇息,便沒能嚐到這邊的特色,現在來這處,定是要嚐嚐的,但.……

  鍾岐雲望向謝問淵,說道:“方才我來時沒有想到,應當先問問你是否吃海物不受,我聽茂江的船工提過,店裏特色都是些海鮮之類的.……若是不行,那咱便換別家。”


  “無礙,”謝問淵道:“年幼時也曾在建州呆過一陣,海物幾乎都嚐過。”


  “那就好。”鍾岐雲笑,“若是真讓你跟著我吃一頓飯,便生了病那可是不成的。”


  說罷,他抬頭望向一旁的小二道:“那便給我們來一份碳炙耗肉、一份爆炒河鮮,一份海魚仔湯,一份沙螺粥……嗯.……你們家還有什麽特色菜?”


  小二忙道:“回客官,我們店裏鴨仔飯是遠近聞名的,兩廣那處都有不少老爺們跑來嚐呢,這鴨子是我店中自家散養的,鴨肉細嫩、口感爽滑,還有店中的糯米甜糟,也是茂江一大特色,味道香甜,又解油膩,便是最適宜飯後品嚐了。”


  鍾岐雲點頭,“那就各來一份。”


  “好嘞。”


  鍾岐雲看向謝問淵,問道:“謝兄,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麽?”


  謝問淵搖頭:“這些便夠了,咱們不過兩人,吃不了太多。”


  “那行。”鍾岐雲向那小二說道:“就這幾樣吧,若是不夠到時再點,還有給我拿兩個小酒杯子。”


  “好的!”那小二風風火火,趕到櫃台旁夾起滾水裏的小杯給兩人送了來,“備菜還需一刻,客官稍等很快就能上。”


  “好,麻煩小哥了。”


  “哪裏哪裏,應當的。”那小哥說完,遠處掌櫃喊了一聲,他又急忙跑到門前招呼又一桌進來的客人。


  “這裏你上次也來過?”


  “哪兒呢,”鍾岐雲擰開酒囊,給謝問淵倒了酒,回道:“第一次來,上次來茂江遇到過年呢,這些店鋪早就關門了,給你帶的那酒,還是我直接到那老人家家中求來的。”


  “為了兩杯酒,你倒是不辭勞苦。”


  “那酒本來也沒多少,我也就喝了幾口,其餘的都給你送去了。”鍾岐雲拿起酒杯與謝問淵碰了碰,細細品了品,而後望著謝問淵說道:“今日這酒似乎更好喝些呢。”


  謝問淵笑道:“不都一樣嗎?”


  “哪能一樣呢。”


  鍾岐雲還沒出聲,便有人先一步說了話。


  這聲音十分熟悉,鍾岐雲回頭望去,果然瞧見張枕風走了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衣衫飄逸的美公子。


  張枕風望向兩人,搖開了他那柄扇子,迷了一雙鳳眸笑道:“喝酒這事本就玄乎,杯中的喜怒哀樂許多時候不是看酒,而是要看對麵坐的是誰,岐雲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罷,他堂而皇之的帶著人坐到了空位上。


  鍾岐雲嘴角微抽,臉也冷了十分:“我忽然發現,味道確實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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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繼續哦!

  大家真的要注意身體!

  天佑武漢!天佑華夏!

  武漢的小夥伴們加油!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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