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自從鍾岐雲打詹城回來後,杭州城裏便慢慢傳開:如今城中有位行海的鍾老爺, 年紀輕輕、麵目俊朗, 卻膽識過人, 行海之經驗頗豐,他多次出海均未曾出事一次事,年前甚至還帶著他的船隊替瀘州張家平穩送了貨物至詹城, 又從詹城帶來寶貝無數。
掙得缽滿盆盈!
“要說這鍾生啊,實在不一般, ”茶館、水肆各路地方, 說書先生驚堂木一響,將近月來,在坊間談的最多的鍾生故事娓娓道來。
“話說他帶船隊往詹城去時, 那一路上可謂是險象環生, 各位可能都不知, 在那海上啊, 若是遇到暴雨,那就如身處阿鼻地獄, 前一刻還風平浪靜,霎時間變成了無邊無際的荒野戰場, 海風尖厲,海浪就是百萬個地獄鬼差, 向飄飄蕩蕩地船隻猛烈地進攻著, 隆隆呼喊, 那般景象, 就算是岸上千斤重的巨石,隻要被潮水輕輕一拂,就仿佛一下子“沉”到“海底”去了.……”
“但這位鍾生懂得識天看風,更是臨危不懼,在暴雨來前便先命隊靠岸,躲過了這場浩劫,嘖嘖嘖,可算是我大晸朝這些年來少有的航海奇才了……”
“更甚至,這瓊洋過去,離了我大晸朝,海上更是海寇橫行,種種種種,這支船隊都遇上了,若換做旁人哪,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哪能這般安然?說來,能在這短短半年間掙下這等家業者,在如今青年才俊裏已算是那頭一份!據說他不單單與瀘州張家、茂江朱家等等簽訂了近十年的運輸生意,咱杭州城胡岩章胡大老爺也對這鍾生青睞有加,前些時日,鍾生至胡家談運輸絲綢之事時,胡老爺更是親自去與他見了麵,其前程不可限量!”
太嚇人聽得津津有味,有人聽到此處還出聲道:“你說年前胡家小姐便過了十六生辰,說來半月以後就會傳出她與何人家訂了親才是,可如今竟是一點信兒也沒曾聽到過。”
“是了,原本我還未多想,但如今聽先生說來……我在杭州多年,可從未聽過胡老爺對哪個青年才俊這般青睞的,你說會不會這胡老爺是想要招贅.……”
那說書先生望著跟前絲綢紅布中白花花的銀兩,一雙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兒,滿意的端起跟前茶水喝了幾口,他故作高深地應道:“這可說不準呢,我家中有人在胡家做活,便傳出一個信兒,說是這個鍾岐雲可是拿下了胡家往北幽州、青州、彭城等多個州城的單子呢.……”
這話一出,大夥兒更是嘩然,誰人不知,這幾大州府向來都是胡家自己將貨物運送過去的?雖是走陸路,但說到底從未讓旁人碰過一次,這次居然讓這鍾岐雲給拿下了……不就代表有將他當做一家人的打算嗎?
樓上雅間鍾岐雲聽得哭笑不得,雖說許多信息確實是他故意讓人向四處散播開,借著這股風刻意打了廣告推廣船隊,廣告作用有多大,從現代到大晸朝的鍾岐雲,自然是深有體會。但是,與胡家商討這事著實不似這些人傳言這般。
何敏清聽了樓下的說辭,也不由得笑著向鍾岐雲打趣道:“看來鍾兄做那胡大老爺乘龍快婿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何哥說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胡大老爺是甚麽狠角色。”
想起前日與胡岩章商討的畫麵,鍾岐雲搖頭,那個老狐狸哪裏是這般容易對付的?麵上慈祥和善,但商討之中處處是坑,就等著你往裏跳。
要不是鍾岐雲謹而慎之,處處留心,真真是玩不過這位在商場之中摸爬滾打數十載的人了。
而且拿下北方幾州的單子也並不若樓下聽客和說書先生提及的那般。
海運隻要平穩安全,比之陸運,本就是能夠順風而上,節約太多時間與成本之事,胡家原本走的陸運,換做走海,以鍾岐雲拿出的價格來說,比之以往都節約了近三分之一運輸成本。
鍾岐雲本來與胡岩章談的就是運輸之事,而非那幾州的絲綢生意,絲綢利潤,他分毫不碰,隻收取運輸錢財而已。
若非他用海運替胡岩章運輸能節約時間和成本,胡岩章也不可能同意。
想到那日胡岩章有一次次提及對他船隊頗感興趣,話裏間皆是想將其納入胡家羽翼之下的意思。
鍾岐雲皺眉,當時他佯裝沒有聽懂,隻與胡岩章敬酒祝賀兩家談攏了生意,避開了那個話題,但躲了一次,下一次又該如何?胡家如今在商場上權勢體量,他如今雖小有成就,但比之胡家實在隻是鳳毛棱角,自然得罪不起,那今後……
鍾岐雲想,船隊要想壯大,就不能隻單單限於杭州絲綢,船運雖好,沿海城市他都能靠船隊到達,但稍微內陸的地方就沒了法子……海陸結合隻會是將來的必須,這樣擴散生意網,才能避開胡家鋒芒。
而且還有河運……但是河運需要朝廷頒發行江令才行……行江令.……
更何況,如今知道他靠海掙了大錢的人越發的多了,自然會有不少人動了走海的心思.……心思白裝,鍾岐雲嘴角一勾。
興許也不算壞事.……
何敏清見眼前鍾岐雲不知想到何處竟獨自笑了起來,便說道:“岐雲兄弟看著心情不錯?如今也算有了一番作為,就不知今後打算怎麽辦?”
鍾岐雲回神,望向何敏清,“自然準備再次出海的,如今正是缺錢時候,我也拖不得,”說到這裏,鍾岐雲頓了頓,才緩緩試探性地道:“說來何兄今後又準備怎麽做?可還願意做海路生意?”
何敏清聞言笑了起來:“咱們兄弟認識許久,也不用這樣試探來試探去了,岐雲的意思,是想問我要不要今後一道做生意吧?”
何敏清說到這處,鍾岐雲也不再藏著,放下手上杯子,正色道:“是了,不過有些話我也猶豫許久,隻怕說出來會讓何哥不喜,會傷了咱兄弟間的情誼。”
“你想吞下我的商隊?”
鍾岐雲點頭。
剛到杭州聽見街頭巷尾說著這位鍾生時,何敏清便知道,鍾岐雲誌向不單單在這沿海方寸之間,見鍾岐雲主動約人一敘,他大約也猜得到為了何事。
何敏清毫不介意地笑了起來,微微仰靠著座椅後背:“岐雲可知,年前你替我帶兩艘船貨物去茂江,讓我掙了多少?”
鍾岐雲不答。
何敏清繼續道:“將近往常半年的收益,所以說,有錢掙的事,我何樂而不為?說來,往年我也曾跟著陸晃跑商,這次換做跟著岐雲兄,你願拉著我掙錢,又傷甚麽感情?”
鍾岐雲一聽,也笑了起來,不知說甚,便舉杯與他碰了碰,“那……咱們兄弟往後合作愉快?”
何敏清有出聲打趣道:“何某往後也仰仗東家照拂了!”
何敏清的商隊說來算不得多大,鍾岐雲看重的是何敏清這人,他雖年輕,但也陸上跑商多年,是個秀才公卻又沒什麽酸腐氣,三教九流、正人君子、官員富豪什麽人他都打交道,人脈極廣。
鍾岐雲便想借他的幫扶把陸上的運輸打通。
“就不知岐雲的船隊命個什麽名?”何敏清心頭有數,望著眼前的青年,問道。
“杭州府衙前日已經批了下來,就叫各地門鋪就叫‘乘風’驛,海上船隊叫‘破浪’。”
“乘風破浪,勢如破竹,好名字。”
鍾岐雲笑了笑。
與何敏清碰麵的第二日,鍾岐雲便不願再多歇,梅雨天已過,西南季風吹起時,他便帶裝滿胡家的絲綢的三十艘船一路北上。
海上平穩之時,鍾岐雲閑暇便抱著無數本描述天象、氣候的書籍研究,還從蔡老那邊拿來十幾本幾十年前的航海日誌研讀。
杭州、台州、金陵、姑蘇新開張剛掛上牌匾的乘風驛接了些順路的生意,鍾岐雲也一並拿了下來。
餘周海、楊香冬、蔡老那位孫兒以及幾個鍾岐雲信得過且簽下長工契約的掌舵一路隨行,皆被鍾岐雲壓者學了不少航海技巧。
所過一州,皆留下鍾家船隊乘風破浪之名號,一月後回程時,順道接了不少生意,空餘的船隻也裝載了各地特別的貨物帶到各地乘風驛中售賣。琳琅滿目、各具特色,皆是當地難得見到的物件,極其惹人眼。
售賣之好,門外來往看客、客戶之多,讓人瞠目。
那之後,船隊再未曾歇下過,傳遍鍾家船隊的‘美事’的州城中,‘乘風驛’也一個接著一個的開張。
短途長路的生意一單單地送上門來,船隊船隻擴張速度之快,短短兩月就增至百艘,南南北北各地遊蕩,鍾岐雲自然不會都管,規劃好出航時日,他便將運輸之事分交由餘周海和其餘幾位掌舵。
楊香冬雖是女孩,說來對航海的領悟在所有人中卻是最高的,幾月來,學得最多,但是船工皆是男子,她又太過於內心害羞壓不住那些船工,鍾岐雲便沒有放心讓她帶船,一直是跟著他身邊。
時間長了,雖說鍾岐雲總說楊香冬是他小徒弟,但有些新進的船工卻不由想歪。
八月初,朝中傳來預備與回鶻談和的消息時,鍾岐雲帶著十五艘船一路向南去了建州。
楊香冬也如往常一樣跟從,平穩了幾個月的風,終究還是在出了玉環港時亂了起來,鍾岐雲不過去船艙中看了看貨物,甲板之人就傳來了吵鬧的聲音。
鍾岐雲微微喟歎一口氣,而後走了上去。
果不其然是那些個新進的船工鬧了事。
“如今風往北吹了,你怎地還不讓回玉環?是想咱們都死在這海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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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