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瑟縮在船艙最裏的, 是一個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 衣服破爛濕透、眉目緊閉、唇色蒼白甚至泛起烏青,但那張麵頰卻有著異樣的潮紅, 任人怎麽叫喊、推攘都不曾醒來。顯然是一副病重危急模樣。
鍾岐雲見狀便皺緊了眉,跑商船的男人大都會離家長久, 甚至他也知道不少內河船隊會有船工買那麽一個漂亮的changji帶著走,如今律法對此並不禁止。
但, 對於這事,鍾岐雲在雇傭船工時候就命令禁止了, 若是有犯事者,又查不出人, 那便將有嫌疑的人都罰一年收入銀錢,並且還會直接趕走。
出行這麽多月以來,從不曾出現過.……
鍾岐雲神色不渝地掃視了四周圍著的船工們。
眾人見狀,急忙擺手道:“東家,咱可都記著您說過的話呢, 不敢碰這個。”
“當真?”
“當真當真!絕對不可能,家中妻兒還盼著,若是做了那事兒才真是對不住他們了。”
一旁孫管事也開口道:“東家,我想不會是他們做的,這段時間大夥兒被那群寇賊攪地心神不寧的, 沒人有那心思, 更何況, 我都與他們一道, 不曾見著他們帶人進船。”
“是啊是啊,東家,就算那些個未成婚的小子有心思,他們也不敢啊。”
笑話,鍾岐雲是他們遇著給錢最大方的雇主,這幾月的跟從,便掙了他們近兩年的銀錢,他們可不會因一時貪欲而丟了這份難得的活計。
孫管事聞聲也在一旁擔保。
鍾岐雲知道孫管事為人,不能確信的話,孫管事是不會這般做擔保。如果不是這邊,那麽.……
張枕風見鍾岐雲望了過來,連忙否認道:“別這麽瞧我,張家規矩更甚,我帶來的人都是張家老長工了,從來不可能犯這種事。”
“東家,會不會是這人自己偷跑上來的?”
“對啊,我見她這身……”穿著暴露、巾巾掛掛,“這是僧伽城那些changji的穿著吧?”
劉望才舉著火把走近,瞧見女孩身上露出的背脊,道:“她身上還有傷呢!都有些潰爛了!”
“嘖嘖嘖,說不得是受不住那些ji館毒打才闖進咱們這兒的。”
鍾岐雲望著這病重的人,擺了擺手:“罷了,你們先她抬出去吧。”說著又轉向張枕風道:“張公子,隻怕地勞煩您那邊的顧大夫給她看看了,總不能這麽丟著她讓她死在船上。”
“自然自然,隻不過.……”張枕風遮著鼻子,又瞧了眼那個女人,道:“可我瞧她這模樣,怕是病重得很,縱使是叫了大夫,但在這除了什麽都沒有的海上,也見不得能救得活。”
“那就看她命了吧。”
鍾岐雲說罷,把事情交給了劉望才,便離了船艙回到甲板船頭,等旁邊的船靠近,他扔過繩梯等那邊固定好後,他便爬到那那一邊船做常規檢查。
女人也算得命大,顧大夫在麻沸散都沒有的境況下,就著火與烈酒給她刨去腐肉,放了些傷藥,幾次高燒後,竟也緩緩見好,顧大夫都難得唏噓:到底是命不該絕。十日一靠岸那天,顧大夫讓船工去買了些草藥。
醒來的那日,船隊已在海上航行了十五日,撿回一條命的女孩淚眼婆娑,跪在眾人麵前不停地磕頭道謝。
也是這會兒,鍾岐雲一行才發現,這女孩原來竟是個大晸人,家住東州,名叫楊香冬。
母親早亡,打小便隨父親打漁為生,勉強過日,十二歲那年,偶然一次有個船老大招工行海至詹城,正馮那時爺奶接連離去,她又連染重病,家中難以為繼,她爹沒了法子便給她剃了頭發,裝作十歲的兒子帶上了船。
也是那船老大實在找不到人船工去詹城才會容許她父親拖家帶口,可是,他們又哪裏想到海中遇到了海寇,一船的男人都被殺害,而她被察覺是女子,便轉賣到了哈維閣。
僧伽城人不喜歡女子無發,她在那處擦地做活,直到年前,便被抓出來準備陪客了……
“剛去時,我逃過無數次,可每一次都被抓回去毒打,後來我也不逃了,能逃到哪兒去呢?這三年從未聽過有大晸商旅來往,我便是逃也回不了家了.……在我都要不會說大晸話時,我聽見了大晸船隊來僧伽的消息……”
顧大夫聽了歎了一口氣,“所以,你便又逃了出來?”
楊香冬垂淚,點頭:“我這一月來試圖逃過七八次,每次都被毒打……好在,終究逃了出來。”
楊香冬說罷,便望向鍾岐雲,跪了下去,“謝謝鍾老板不棄,救小女子一命,我無以為報.……”
聽到這標誌性的話語,隻怕這女孩說出什麽‘以身相許’的話語,鍾岐雲連忙站起來,喊停:“別別別,救你也是順手而為,你若想要謝,便些顧大夫,是他醫術高明才能救你一命。你就好好養傷,船隊要回杭州,也會經過東州,屆時,便放你下去,你回鄉便好。”
說罷,他也不再瞧人一眼,轉身遠離了些。
張枕風見狀,笑著跟了上去,“岐雲兄真是一點不解美人意呢,我瞧著這香冬姑娘也生了一副好樣貌,瞧你的眼神皆是崇敬,雖說這身份也不好做那正妻,做個貼心妾室也是好的。”
“張公子若是覺得好,那你不妨去問問人願不願跟你?”
“岐雲兄真是說笑了,我可是要等著娶胡家寧蘊妹妹的,哪裏敢先納妾?”
鍾岐雲聞言嗤笑一聲,張枕風處處留情,還是個GAY,也還真準備去娶胡寧蘊?還當真是沒甚麽節操。
這些時日相處,兩人也算熟識,但對張枕風鍾岐雲算不得信任,便也不會這般直說,隻說道:“那便祝張公子好運,能抱地佳人歸了。”
說罷,他不欲再理會這人,便越到臨近的船隻,尋了一處休息間小憩。
隻是,鍾岐雲卻沒想到,那楊香冬自那日以後,便像個尾巴一樣,日日跟在他身後,端茶倒水、添飯洗衣、甚至還跟著做了些船工的活計。
怎麽說都點頭應是,但下一刻又重返原樣,這樣模樣,更是讓看戲的劉望才那一夥兒打趣道:“鍾哥,香冬都這般了,您便從了吧。”
等到第五日,船隊一路順風臨近瓊洋那日,鍾岐雲見這小姑娘準備隨他進屋後,他才有些惱怒地回身對這個十五的小姑娘道:“香冬,我早已說過我不需要丫鬟、更不需要你這般……”
“我沒娶親納妾的意思,你還小,還有別的事可以去想、可以去做,而不是就這般……”
“可我、可我.……”
鍾岐雲皺眉道:“你趕緊回自己房中,若是再這般,我便不會對你這般客氣了,哪兒來,你就給我回哪兒去。”說罷,門一關,就將麵色慘白的女孩子關在了外邊。
躺在床上心頭煩悶的鍾岐雲,思慮許久,又想了許多今後當如何走,直到深夜才緩緩睡去。
而這一夜,往日少夢的鍾岐雲,竟做起了夢,他夢見了上一世和父母出海的日子,夢見了狼狗他們這群隊友,到最後船微微搖動中,他似乎身處之意閣,畫秋姑娘出去取琴,夜幕中,冷風裏,房門開啟的聲音響起,船劇烈搖晃起來,他上前將人緊緊抱住,一絲他分外喜歡清淡的香味竄進鼻中,他心神迷惘、情難自禁,對著那雙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再然後,鍾岐雲猛地驚醒,船確實在劇烈搖晃著,而房中卻什麽人也沒有,他的下shen先他一步站了起來。
鍾岐雲臉一黑,“我去——”
隻是,還未等他多想,船身的劇烈晃動讓他心下一驚。
門外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東家東家!快醒醒!”
鍾岐雲深吸一口氣,連忙穿上褂子奔了出去。
“怎麽回事!?”
“風向突然變了,刮了西風,船離海岸遠了!”
鍾岐雲接過指針,眯眼往天上望去。而後往快步走向船頭,隻是還未等他走近,便聽到前方那個楊香冬在那焦急地衝拉船帆的陳武他們說話。
“不、不能收帆往東麵劃,待會兒東麵會有雨!”
“你懂個什麽!小姑娘別給我在這擋手擋腳的!”
“會下雨的!”
“下個屁!老子在這海上三年了,沒你懂?!你再擋路當心我把你扔下去喂魚!”
“可、可……”
“可個屁!給老子滾開!”陳武叫囂著,隨後瞧見鍾岐雲趕來,連忙道:“鍾哥,你可來了,這小妮子……”
鍾岐雲上前瞥了眼楊香冬,打斷了陳武的話:“都給我將帆打往南,往東南劃!跟了我那麽久都看不懂嗎?這會兒忽然來西風,暴雨要來,你再往西敢,是想趕著船去送死?”
話畢,又放開了嗓子衝臨近的船隻吼道:“帆打往南,不想死海裏就給全力往東南劃!”
兩個時辰後,天明之時,肉眼可見的,船隊的西北方向糾結了一大團烏雲,電閃雷鳴,那處暴雨傾盆落下。翻騰的波濤,連這處也受到波及,人難以站立。
若是那時往東走,隻怕已經.……
“你怎麽知道會有雨?”鍾岐雲望著穿著一身不搭的船工服,眉目清秀的小姑娘。
楊香冬抹了抹臉上的海水,有些不好意思道:“鍾大哥前日提過,海上風向異常變換,那便會是亂雲襲來會有暴雨,而且、而且以前我和爹出海捕魚也遇到過.……”
“會看風向、天氣?”
“以前爹累了不小心睡了,都是我瞧著天氣的。”
鍾岐雲笑著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這不是有很多會做的事嗎?”
這話一出,小姑娘驀地睜大了雙眼望著鍾岐雲,淚水嘩啦啦落了下來。
往後的幾日,楊香冬還是跟著鍾岐雲,卻沒有以前那般貼近,鍾岐雲沒再說別的,隻是,更多教了她一些看天氣海流暗礁的東西。
十日後,離開大晸近三月的船隊,再次踏上了大晸陸地。
四月下旬,十二艘大船停靠在了杭州錢塘江口,奉命清查叛賊的謝問淵接信騎馬趕到了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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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將會是個得力助手。不會有情感,對鍾隻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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