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鍾岐雲的話說得算不上客氣, 但來者不善, 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客氣了。


  這人看著雖說也是個富家公子派頭,口裏喊著胡寧蘊‘蘊兒妹妹’甚是親密, 但他口音卻不是江南人,反倒像是瀘州那片兒的, 鍾岐雲心頭估摸著這人應該不會是胡家人。


  鍾岐雲想著今日來胡府, 所遇之人都是麵含三分笑, 就算不知對方根底, 也會看著胡岩章的麵子,遇事忍幾分,總歸都是和和氣氣的。就像是溫旬陽、沈諳、瞿逍等人這般,畢竟這是首富之家, 還是胡岩章的宅邸,來旁人家中做客, 沒人會這麽不知所謂,在別人家裏惹是生非。


  但這人,怎麽瞧著都是故意的,作為一個外人,卻在胡岩章寶貝女兒的生辰上找他挑事.……

  怎麽想知道這人身後有大山,家中勢必能與胡家比肩、沒甚懼怕才敢這麽隨意妄為。


  既然是瀘州人.……

  鍾岐雲想起白日裏溫旬陽和沈諳二人提到的那位公子, 與胡府世代不和的五大家之一的瀘州張家小少爺——張枕風。


  瀘州口音、不怕惹事, 若是在這其中找一位能夠這般無所顧忌的人來, 鍾岐雲想, 隻怕也就隻有這個小少爺了。


  心思一轉, 還不待眼前之人先開口,他便又繼續笑道:“張公子適才誤會了,胡小姐蕙質蘭心、溫婉動人,還是杭州城有名才女,我怎會瞧不上?哎,鄙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是我配不上小姐,哪敢存著甚麽心思?”


  左右這是胡寧蘊的生辰宴,鬧得難看總歸是不好的,鍾岐雲還沒這麽沒有眼力見兒。


  原以為那番不客氣的回懟,跟前這個張家少爺會氣急,哪知這人卻沒不怒反笑,又上前了一步,靠近了鍾岐雲些,道:“你認得我?”


  “兄台謙遜了,我適才偶然聽見你他們喚你鍾兄,那我也也這般叫你吧。”說到這裏,張枕風又挑了挑眉,繼續道:“鍾兄生得高挑健壯,眉目唇齒皆是上等,這般青年才俊,怎麽有配不上之說?隻怕兄台是心有所屬不想配上罷了。”


  張枕風長了一鳳眸,此刻這雙帶笑的眼牢牢著望著鍾岐雲,眉目間皆透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這笑意,卻莫名讓鍾岐雲有些膈應,不著痕跡地瞧了眼被拉近了距離,鍾岐雲眼中的不適一閃而過。


  他對張枕風一無所知,就隻是聽了別人提過而已,不知其品行,也不知他的脾氣。自然就沒曾想這人被他回懟了一句居然是這麽個反應。


  鍾岐雲頓了頓,看不透他這是個什麽意思,旁人不找,偏偏來找他麻煩,鍾岐雲心思百轉,但一張笑臉就還是依舊,思量幾秒,他胡謅道:“張公子說笑了,就是覺得配不上罷了。而且鄙人雖說沒曾見過張公子,但還是久聞大名,朋友也時常談起張公子英朗不凡,今日得見果真如此。”


  “哦?”張枕風挑眉笑道,“英朗不凡?外間都是這般傳我的?那除此之外,鍾兄還聽了旁的什麽嗎?”


  旁的?鍾岐雲哪裏聽過這人的事,知道這人也是今天而已。


  想來這人是還想聽些溜須拍馬的話,鍾岐雲自然是信手拈來,一番誇讚之後,鍾岐雲壓下心頭隱隱不耐煩,總結道:“張公子如此風流倜儻,氣質不凡,想必讓不少女子為您傾心吧?”


  “氣質不凡?”張枕風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隨後那雙鳳眼又滴溜溜轉到不遠處的謝問淵身上,道:“就不知比之尚書大人,如何?”


  鍾岐雲嘴角一抽,看著眼前人的眼神都變得複雜了。


  難不成這張枕風是個自戀的?這還想來和謝問淵攀比?

  雖說鍾岐雲對男人美醜沒甚麽研究,也不感興趣,但就算他是個傻子也覺得這人和謝問淵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但是這人又故意提及謝問淵……要麽真是個注重外表的傻叉,要麽這人就是故意如此。


  張枕風自然不是傻的。能讓張思學這麽喜愛的兒子,怎麽可能是個傻的?

  鍾岐雲心裏看得通透,到這裏,鍾岐雲哪裏還不曉得這人是故意如此的。


  四周的人本就在有意無意地注意著這邊的熱鬧,鍾岐雲對張枕風了解不多。但其餘的人就知道不少了,張枕風身在張家,又是張思學的老來子,又生得好看機敏,自是打小千嬌萬寵、學得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對陣官家大人,他也是我行我素得緊,而他在外諢名誰人不知?


  在他找上鍾岐雲時,就有不少人佯裝不見,背地裏都在看好戲了。都是在充斥著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十裏花柳場中走過的,哪個不喜歡樂子?


  而現下這人又刻意提到了謝問淵.……

  這更是有看頭了,他們不敢惹謝問淵,但這小子敢啊,此時不看好戲又待何時?


  謝問淵是知道一些張枕風事的,不過就算是張枕風刻意引火燒來,饒是周圍人視線頻頻,謝問淵也依舊端著茶盞,細細品茗,不動如山,更甚至沒打算出聲應對攪和進去。


  這種事情他自是不屑於參和,但他倒是有些許好奇鍾岐雲會怎麽應對這個張枕風。想到這裏,謝問淵眼角微微帶笑,又繼續與胡岩章聊了些近日胡府來往之人。


  鍾岐雲循著張枕風的視線望去,自然是看著與胡岩章談笑自若的,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謝問淵了。


  看來這人是知道他和謝問淵認識,才來故意找的麻煩,也不知這人是不是與謝問淵有些仇怨?

  但無論如何,鍾岐雲卻是有些不耐煩了,又回頭看著眼前這人,與張枕風對視著,倏而,那張臉上笑意更深了,就連八麵玲瓏的雙眼也眯了起來。


  “自然是差得遠了。”鍾岐雲如是說。


  此話一出,張枕風笑麵一僵,園中更是靜了靜,就連那處與謝問淵說話的胡岩章也忘了說辭停下了話語。


  待片刻之後,旁邊有人忍俊不禁、忽而噴笑出聲時,園中又才熱鬧了起來,秋風蕭瑟,但這園中卻不見一絲蕭條之感,各個都麵上帶笑。


  不是能夠比肩,不是各有千秋,不是旗鼓相當、各有所長,不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而是……

  差得遠了。


  沒人想到,鍾岐雲居然這麽不留情麵。


  張枕風回神後,又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鍾兄,你對謝大人的評價真是頗高呢……下午前院火中救人,更是舍生忘死,讓人記憶猶新呢。”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就連鍾岐雲都能覺出其間的曖昧,想來當時這個張枕風就在現場。


  鍾岐雲微微眯眼,心頭莫名有些怒氣,隨後斂了笑容,正色道:“張少爺話說地意味不明,把救人之事說得這般曖昧非常,卻著實是不該了,如此說話把我與謝大人之間的情誼看得過於難以言喻,對不起我,更對不起謝大人,謝大人乃鄙人好友,好友有難我自當死生不二,不敢忘義。”


  說罷,鍾岐雲眼見著張枕風一愣,隨後又說道:“張公子也有摯友,應當是懂的吧?”


  張枕風點了點頭:“是鄙人不該了。”


  這麽說著,張枕風望著鍾岐雲的眉目一亮,大跨步上前貼近了人,在鍾岐雲還未反應過來時,輕聲道:“今日有要事要辦,改日我自親上鍾兄家中與你談談。”


  鍾岐雲眉頭一皺正欲將人推開,那張枕風卻又自覺退了開,不待鍾岐雲多說一句,轉身便喚上小廝往張思學那一桌走去。


  待人離開,鍾岐雲有些嫌惡地擦了擦耳朵,說道:“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旁的瞿逍打開扇子搖了搖,笑出了聲,“鍾兄,你可真是對這位張小公子一無所知啊。”


  “怎麽?”


  瞿逍正欲回答,那邊便又下人陸陸續續趕上來,就一盤盤珍饈美饌擺放到了桌上。


  少時,今夜的主角胡寧蘊便款款走了過來。


  “宴席已開始,這事兒往後我再予鍾兄細談吧,他的事兒一時半刻也說不完了。”


  宴席開始,胡寧蘊便跟著胡岩章以茶代酒,向今日來的賓客表示謝意。


  下午時鍾岐雲沒來得及細看,這下仔細一瞧,便也知曉為何胡岩章如此寵愛這個女兒了,貌美如花自然不用多說,而最為難得的是,這女孩小小年紀言談知書達理、舉止落落大方,不疾不徐,出口成章,這是打小便養的的氣質,與那些佯裝的很是不一樣,很是有大家閨秀之風範,讓人著實看著喜歡。


  怪不得想要把女兒嫁給謝問淵了,如此看來,也算是配得。


  想到這裏,鍾岐雲往一旁的謝問淵望了去,謝問淵與他不同桌,但正巧背對而坐,也算是很近了,這一回頭卻見謝問淵準備飲酒,鍾岐雲一怔,想也沒想伸手繞過謝問淵肩頸擋住了。


  兩人皆是一怔。


  待謝問淵回頭望來,四目相對,莫名有些尷尬地鍾岐雲避開了視線,說道:“你現在病著不能飲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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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岐雲心頭劃了一道杠,男人中除了站在杠上的謝問淵,其餘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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