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你是不怕死還是怎的?受傷怎麽不好好修養?”
胡府西園有一處八畝田地大小的荷花池, 盛夏時節翠綠滿池、紅粉搖曳多姿, 實在是美極。胡岩章每當仲夏都會邀請好友到府上賞花品茗,
隻是如今不是盛夏, 池中除了一汪清水,更是沒甚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皎潔美人花, 此刻已近冬, 冷得緊, 鍾岐雲這人頂著燒傷站在凜凜寒風中, 不是有病那是什麽?
謝問淵微不可查地蹙眉,卻見著前邊的鍾岐雲聞聲回身,咧嘴衝他一笑:“喲,原來是謝大人啊,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您呢。”
說著鍾岐雲上下打量著謝問淵,見謝問淵一身的玄色錦衣, 穿得正式體麵,不用想也知道這人是準備去參加胡大小姐的生辰宴。
“謝大人還說我呢,您這不也沒好好休息嗎?”說到這裏鍾岐雲,嘴角的笑又變得意味不明:“我聽說,你傷得挺重?”
先前他在房中醫治時候,那個黃大夫的徒弟就提起謝問淵傷勢似乎不容樂觀, 許是打鬥時傷了肺腑。
現在……
鍾岐雲細細看了謝問淵麵色, 確實是看著不大好。
謝問淵聞言也不過多解釋, 隻微微點了頭:“是受了些傷。”說著, 他又下意識地望向鍾岐雲的背部, 道:“你背部燒傷嚴重,穿著衣服這樣捂著,就不怕待會兒衣物黏著皮肉,脫衣時連皮肉都給撕下來?。”
“謝大人倒是關心我呢……”鍾岐雲嬉皮笑臉地準備再調侃幾句,卻不經意瞥見謝問淵微蹙的眉,他心頭一怔,抓了抓後腦勺歎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啊,躺了幾個時辰,我實在躺不住了,背上火辣辣的每一寸皮膚都是痛的,在屋中一直趴著我也受不了,倒不如出來吹吹涼風,感覺還好些。”
鍾岐雲這麽一說,謝問淵這才注意到鍾岐雲隻著了薄薄的單衣。
“.……”謝問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杭州的冬,冷得刺骨,今早時鍾岐雲還穿著厚冬衣,現在寧可受涼都不願再穿了,還跑到這裏來吹涼風,可想而知那燒傷是有多難忍。
“疼?”
無意識間,這一個字從謝問淵口中飄出,輕輕淺淺、飄飄蕩蕩在荷花池邊,繞在兩人耳畔,卻使得兩人均是一怔。
鍾岐雲張了張口,望向謝問淵的眼眸微微顫動。
好久他才喟歎道:“疼,很疼啊……”
說到這裏,他見著謝問淵蹙眉,鍾岐雲急忙換了個話題道:“雖說疼是疼了些,但也能忍,反倒是你,我這外傷看著雖然恐怖,但好歹沒傷到根底,你傷在內裏,說真的更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謝問淵搖了搖頭:“無礙。”
“你倒是很在意這個小表妹呢。”
“.……”謝問淵瞥了眼鍾岐雲,見時辰不早了,而後說道:“夜深了,你還是先去歇息吧。”
說罷就欲繞過鍾岐雲,往後園走去,隻是腳且才踏出一步,鍾岐雲喚住了他。
“哎哎哎,等等,我和你一道過去。”
謝問淵停下步子,回頭望向鍾岐雲,“你也要去?傷處不疼了?”
“一餐宴席的事兒,想來不過半個時辰,坐那麽一會兒注意些應當沒甚麽問題,”鍾岐雲上前一步,說道:“雖說胡家讓我在這裏好好歇息,但非親非故,我也不能因此就賴在胡家不走不是?更何況,我本來就是準備等胡小姐生辰宴結束便回去的。”
“回你的住處?”
“嗯。”
“你家中可有仆從?”
不知道謝問淵問這作甚,鍾岐雲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那,或是還有別人?”
“啊?哪裏還有別人啊,我在杭州呆的時間不長,前日租了兩間屋子,自己一個人住呢。”
謝問淵睨了眼鍾岐雲,道:“那你到時怎麽擦藥?”
傷口在背上,這人還能自己擦了不成?
“.……”鍾岐雲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似乎從謝問淵眼中看到了對他智商的鄙夷,鍾岐雲輕瞌了幾聲,“我有個兄弟可以幫我。”
“你們住一起?”
“這倒是沒有。”
謝問淵聞言微微歎了一口氣,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又問道:“如今,你家中已經無親人在了吧?”
家人?鍾岐雲想,他爹媽雖然都還在世,但在這個時代以他如今這個身份,他確實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什麽親人在世了。不過這事鍾岐雲不會給謝問淵說清楚,想到如今他這個身份,鍾岐雲便點了點頭,“確實沒人了。”
說道這裏,鍾岐雲又搖頭晃腦笑道:“無親無故,無牽無掛,這個世間除了我一人,再也沒有旁人,不過這也蠻好,隻身一人去哪裏、住哪裏都無所謂,四海皆可為家,所以我現下珍而重之的就隻有我這條小命了。”鍾岐雲這話說得落拓大方,倒是有幾分瀟灑暢快在裏邊。
但.……
珍而重之的就是命了嗎?謝問淵微微垂眸:“那你為何還要冒死救我?”
“.……啊?”
鍾岐雲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涼風又起,吹散了這一句鍾岐雲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話。
不知為何,謝問淵突然笑了起來。
在鍾岐雲的目光下,他斂了笑意。
不過片刻,鍾岐雲便見著謝問淵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他聽到謝問淵說道:“今日之事多謝了。”
與那一雙如墨如淵的眼相對,鍾岐雲眉眼漸漸彎了彎,勾唇道:“不謝。”
胡家,如今大晸朝五大巨賈之首,說白些便是這朝中明麵上最有錢之人,操辦的宴席桌上自然都是珍饈美饌、絕品佳釀了,更別說今日還是胡岩章唯一的寶貝女兒十六歲生辰宴。
今日所到之人不是高門顯貴,就是一方有名之士,哥哥家中都有根底。
封建社會等級森嚴,這大晸朝雖然民風開放,但在這宴席坐位之上也是分了三六九等。
所以,等鍾岐雲跟著謝問淵一道被胡岩章親自迎上座上賓,其餘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鍾岐雲幾眼。
“這人是誰?”
“看著他與謝問淵很是熟悉的模樣呢?”
“哎,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剛才前院那場大火,便是這人冒死去救了謝尚書的。”
“看來情誼頗深?”
“應當是了,不然誰會不要命了衝進火裏。”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後園雖大,但周邊的說的話,鍾岐雲還是零零散散聽到了些許。不過些許時間,不需要鍾岐雲主動,便有三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上前與他攀談起來。
目的雖然都不盡單純,但鍾岐雲本來目的就不純粹,這樣的來人正和他心意。
下午那場火著實是意料之外的事,如今看這效果卻也是比他預想的好很多,這遭來胡府的目的算是達成了,身上受的那點傷,比之如今的效應,也算不得什麽了。
幾番閑談,鍾岐雲便知曉跟前這幾人與他聊天的三人根底如何了。
手拿折扇言笑晏晏的男人是五大家之一徽州周家的遠親,名叫瞿逍,雖說是遠親,但這人卻很得周家如今當家人周南橋的看中,將杭州城十所周記酒樓生意交給瞿逍打理。
而最右邊的一位身高稍矮,但一雙眼滴溜溜轉地厲害,談話間也瞧得出機敏的人,也同溫旬陽一樣從荊州過來,名叫唐筠。
而正中一個較為的敦實的小胖子,粱起俞,不過十八九歲,看著不怎麽顯眼,話不多,聽著鍾岐雲與另外兩人聊天,他就在旁邊附和著笑著,但這人卻是從京兆城來的,說是家中也是從商的,小本買賣。
但這話鍾岐雲卻是不怎麽信的,小胖子家中若隻是做小生意,那這次胡家便不會請人來此了。鍾岐雲思量著,能在皇城立足的,興許家裏有人做官,這番才會與胡家有來往。
“鍾兄這番來杭,想必便是想求娶胡小姐吧?”唐筠一雙圓眼盯著鍾岐雲,笑道:“可是我想著鍾兄弟應當是沒甚麽機會了。”
鍾岐雲身子坐得筆直,好不讓衣服碰到燒傷處,聽了唐筠的話,他倒是有些好奇,“哦?此話怎講?”
“鍾兄如今二十有二.……想來都已娶妻了吧?”
鍾岐雲笑著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唐筠一怔,“那妾室可是納了?”
“也無。”
話本來少的粱起俞這時聞聲,也好奇地望向鍾岐雲,道:“鍾兄現在還是獨身一人嗎?我如今十九歲,兒女都各有一個了。”
鍾岐雲算是明白他們問話的意思了,胡岩章早前便已說過他女兒是要嫁給人做正妻的,而且嫁人之時,那人家中不能先有妾室、偏房,如今看來這幾人都以為他結婚生子,便覺得他沒機會了。
瞿逍搖了搖扇子,笑道:“這般年齡沒成親的,那還是少見呢,那鍾兄今日就看你表現了?”
胡岩章看得上的家族裏年輕輩的男子雖說不少,但這樣家裏的少爺、公子就算是空著正妻的位置,但絕大部分都有暖房人,就連他瞿逍本也對那胡寧蘊懷了些心思,隻奈家裏有個一個偏房而不得不作罷,實在是可惜。
鍾岐雲搖頭笑道:“不,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哦?看來這位兄台是看不上我蘊兒妹妹了?”
不遠處有人走了過來,鍾岐雲聞聲望去,一個眉眼俊朗,頭戴金冠,腰間配著一塊千金萬重的白玉的年輕男人,走到了幾人坐的這處,麵上雖是帶笑,但說出口的話卻並不好聽,“年少輕狂,當真是不知天高。”
站在鍾岐雲麵前,這人低垂著眉看了眼鍾岐雲,居高臨下的態度著實有些高傲得緊,更何況還有他說出口的那句話,什麽叫‘看不上’,這不是故意挑釁找事,那是如何?
鍾岐雲衝來人笑了笑,而後站起身。
鍾岐雲坐著不顯身量,但這一站起,竟比這位小少爺高了大半個頭,鍾岐雲微微往下垂眸,俯視跟前之人,這一遭身高變成了壓迫,氣勢轉瞬間就掉了個頭。
鍾岐雲道:“我觀之,似乎我應該比這位兄台更接近天一些,也更懂天得天有多高吧。”
坐旁桌與胡岩章聊天的謝問淵,嘴角悄然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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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夥兒的等待哦~明天二更,我最近上班很忙,天天加班,還沒有加班費.……存稿不多,不過我會好好寫的,大家放心,這段時間沒有更的,我會慢慢補上,接下來半個月,除了周五(因為我要趕車回家,在外一個人打拚的青年傷不起),周一到周四、周六、周末我都會盡量每天更兩章,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