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世間熙熙, 皆為利來, 世間攘攘,皆為利往。”謝問淵道:“你這是想要依附於我?”


  鍾岐雲搖頭:“不, 我隻是想與你談一樁生意。”


  “哦?”謝問淵有了一絲興趣,“聽你這話的意思.……也隻是打算做一樁而已, 若是這樁‘生意’做成,那往後便不再有牽扯,各走各的路?”


  “是的。”鍾岐雲坐到謝問淵一側,笑道:“謝大人眼如明鏡, 想來你也看得出我本就對你忌憚得很。”


  “到了這兒, 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說實話,謝大人你在想些什麽,在計劃些什麽,我笨笨看不出,也也摸不清。若是我就這麽依附於你, 終究都是受製於你,性命被你捏在手中的滋味我嚐過一次, 就不願再嚐第二次了。”


  謝問淵聽到這裏便笑道:“那, 你是猜到我想要你做什麽了?”


  “我哪兒知道啊。”


  “既然不知,你又怎麽願意與我做‘生意’了?”


  鍾岐雲搖頭:“我這麽個沒有根底也沒有背景手段的人,你這樣的大人物願意搭理我, 肯定不會因為一時樂趣, 若不是有事要我辦而這事正好我能辦, 你也不可能有這閑暇時間來和我談吧。”


  簡而言之,在鍾岐雲看來,謝問淵若是心頭沒有打算,若是他對謝問淵沒有用處,謝問淵是不可能搭理他的。


  “你倒是明白。”


  “沒辦法,被你嚇怕了,遇到你的事兒我怕要是再不多想想,說不得又要被你耍得團團轉了。”


  謝問淵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當初在獄中,你不是說信我?那是假話?”


  “那倒不是,我當真是信過你的。”


  端茶的手微微停頓,謝問淵道:“你是何時發現我準備殺了你的?”


  “.……我也不知道。”


  說到此處,兩人忽然都沉默了下來,分明近在咫尺,卻完全不知對方心中所思所想。


  夜風吹地窗外樹吱呀沙沙作響,好久,謝問淵才說道:“你還未說想要我幫你做什麽。”


  “也不是要你做什麽,”鍾岐雲兀自倒了一杯茶水,手肘撐在桌上,直直地與謝問淵對視,“謝大人準備幾時回京兆?”


  不知鍾岐雲問這作甚,謝問淵想了想還是說道:“下月初二。”


  “那便是在胡家小姐生辰後一日了?我聽聞下月初一是胡家小姐胡胡寧蘊十五歲的生辰,你這是準備等胡大小姐的生辰過了再離開吧?”


  謝問淵聽到這裏明白了鍾岐雲的意思,微微眯眼:“你想為胡寧蘊祝生辰?”


  鍾岐雲頷首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是打算走商人這條路的,胡家在商界、在江南的地位之高,我自然是想搭上一條線,讓自己多一條生機的。而我聽聞下月初一時,胡岩章會在胡府內設宴款待五湖四海賓客。”


  “隻是要想進胡家,那需得拿到胡家邀請的信函,而那東西我並沒有。”


  大晸朝有個傳統,女子十五歲即是成年,家中長輩便都要設宴招待親朋四裏,以示他們閨女正是待嫁之時,而很多人家也借著這個機會定下女兒的親事,就算已經早就定親的,也會在這時宣告四鄰,讓來賀之人同慶。


  胡寧蘊乃胡家獨女,胡家又是大晸朝中巨賈,而她如今並未定親,胡岩章和他夫人早就放出風聲,欲借此機會在眾多青年才俊中選上那一人作胡家乘龍快婿。


  說是十五歲生辰日,也是胡寧蘊選婿之日。


  接近胡家?謝問淵想,這倒是不錯的想法。


  “你想做胡家女婿?”


  謝問淵這話一說,正喝水的鍾岐雲一口茶就噴了出來:“咳咳咳咳咳咳,怎麽突然提到當女婿?”


  鍾岐雲一臉驚詫:“你想到哪兒去了?那胡寧蘊我見都沒見過,怎麽可能想要娶她。”


  謝問淵道:“未見過就不能娶了?你當知曉,若是你成了胡家女婿,那便是說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娶胡寧蘊。”


  謝問淵這麽一說,鍾岐雲倒是想起了大晸朝的習俗。


  “謝大人喲,我對胡寧蘊還沒對你熟,”鍾岐雲哭笑不得:“在你看來,我鍾岐雲是個依靠女人才能發家的人?”


  謝問淵也笑了笑:“這倒不是,隻是想著若是有這機會走捷徑也未嚐不是個辦法。”


  “還是算了吧,沒見過他,我又不知道會不會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又怎麽娶?好歹我還是想娶一個我心尖兒上的人。”


  “.……”


  鍾岐雲又說道:“更何況我也不能和謝大人你搶媳婦兒啊,就算我想搶,那也搶不過。”


  “這話什麽意思?”


  “還什麽意思?謝大人這話才沒意思,杭州城如今都傳遍了,說是胡岩章屬意當今的刑部尚書做他胡家的乘龍快婿。”


  鍾岐雲又挪掖道:“據說胡大小姐也是心悅於你呢,你說人家都心有所屬了,我還去湊個什麽熱鬧?”


  謝問淵麵色未改,淡淡地說道:“這種道聽途說的事,你還是少信為妙。”


  “哦?大人的意思,這都是假的嘍?”


  “自然。”


  “那我可聽說前些日子你還特意去了胡家,這應該不是假的吧?”


  “胡夫人與我母家有親罷了。”謝問淵說道這裏,又問道:“你適才說‘前些日子’?這麽說你早就知道我在杭州了?”


  “.……”鍾岐雲沉默了半分鍾,“咳,我雖然知道,但今天碰著你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我躲你都躲不急,當然不可能去刻意找你。”


  “我沒說你那不是意外。”


  “哈哈哈哈哈,這倒是,”鍾岐雲:“如果今晚的事兒不是意外,那才真是可怕至極呢。”


  話甫出口,鍾岐雲便見著謝問淵怔楞了一瞬。


  鍾岐雲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心思也忽然活絡了。


  看謝問淵這模樣,也並不是說真就淡然如常啊?


  “原來,你也並非不在意啊?”


  這話鍾岐雲說的小聲,謝問淵沒有聽清,“什麽?”


  “沒什麽?”


  鍾岐雲清了清喉嚨,話卻不敢再說清楚了,隻怕聽清,會抽出書架旁那把劍,當場結果了他。


  他還是不要太放肆的好。


  “不過,我現在確實沒有娶親的心思,胡家既然設宴,到時定有不少商賈前去,我去胡家,不過是想著借機認識些人,從商嘛,朋友總不嫌多,就怕做點事腹背受敵沒個幫襯,擴寬人脈總該是好的。”


  “.……你就隻是想要我領你進去?不需要我為你引薦?”


  “這就不勞煩謝大人了,啊,當然,要是謝大人能在那時當眾喚我一聲鍾兄或是岐雲,那我鍾某人就更是感激涕零了。”


  謝問淵自然是明白鍾岐雲意思的,睨著眼前的人,他慢慢點了點頭,“就這麽一件小事?”


  “哪是小事,能讓謝大人和我稱兄道弟,於我而言可是人生大事。”鍾岐雲道:“既然這事謝大人你應下了,那現在我可否聽聽你要給布置哪些任務?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這事說來也不算太麻煩……你近日是否都在走海運貨?”


  鍾岐雲點了點頭:“往後也打算靠船營生了。”


  “有多久了?”


  “且才半月。”


  半月……謝問淵想了想時日,又道:“這半月以來,在錢塘口岸或是行海時,來往的船隻中,你可曾見過什麽怪事?或是遇見過什麽舉止奇怪的人?”


  “怪事?”鍾岐雲回憶了下,說道:“這我倒沒有注意過,海上來往我也不過才兩次,除了近海出捕魚的船隻,其餘都沒見過了……”


  “都沒有?”


  鍾岐雲恍然想起一件事,“你要說見得最怪的,那應當是上次回杭時,口岸邊見著幾艘新的貨船在裝運貨物吧。”


  謝問淵微微眯起了雙眼,追問道:“裝的什麽?”


  “麻布口袋裝著的,我見著不像是布匹也不像米糧。”


  來杭州不運米糧、不運絲綢,卻用麻布口袋裝卸貨物……

  鍾岐雲說到這裏,他也隱隱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你想讓我暗地裏查探這些船隻的去向?”


  謝問淵搖了搖頭:“這倒不必,你隻管照往常一般行海便是,不過,我確實想讓你注意船隻的去向以及來處……”


  “嗯,這簡單。”


  “我還未說完。”謝問淵瞥了眼鍾岐雲,又繼續說道:“當然,我還要你記住每次來往後,船上的人是否是當初那一批,人是多了還是少了。”


  不知為何,聽完這話鍾岐雲忽然覺得頭皮發麻、背脊發涼,這悄無聲息之間,似乎有什麽在急劇變化著,可是杭州城中人卻毫無所覺,而他也是一樣,若不是謝問淵提起,他也不可能發現……

  鍾岐雲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問道:“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杭州城是不是已經不安全了?”


  “.……”


  謝問淵微微蹙眉沒有回答。鍾岐雲哪裏不曉得這是默認了。


  “我這好日子還沒開始呢,這就……”


  “用不著過於憂心,”謝問淵打斷了鍾岐雲兀自的歎息:“你隻記住後都將所見寫入信中,每月我都會讓人到你住處取信。對那些船隻,我隻予你一個忠告,你萬不過太過關注,隻怕屆時引火燒身。”


  “好了,時辰不早,今日便談到這兒吧。”謝問淵站起身,下逐客令:“我讓下人送你回去。”


  嘖嘖兩聲,“你這主人家做得,我還以為你今晚會留我住下呢,現在都已過了子時,等我大半夜趕車回去,隻怕剛睡下一個時辰天就大亮了。”


  “我不喜與旁人住一處。”


  “那你這可不行啊,娶了媳婦兒該怎麽辦?難不成雲雨之後將他趕到門外?”


  “你若是再多說一句,我便不能保證今夜能留你性命了。”


  “得得得,我走我走。”鍾岐雲站起身,和謝問淵一道走出了房門。


  門外,卻沒見著有人迎過來,那個本該守著的小仆童,歪斜著坐在房簷下早已呼呼睡去。謝問淵走到他前邊他也沒有醒來。


  鍾岐雲輕笑道:“你家這個雲庭看起來不過十五六吧?正是長身體愛睡覺的年紀呢,怪不得寒風凜冽,他也睡得著。”


  “雲庭。”謝問淵喊了一聲。


  小仆童聞聲驚醒,見到自家主子站在跟前,直接慌地跪下磕頭:“老、老爺,雲庭不是偷懶,隻、隻是.……”


  謝問淵擺了擺手:“無礙,若是困了便回房中。”


  “雲庭不困!”小仆童急忙撿起身邊早就熄了的燈籠,戰戰兢兢,“小的這就取蠟來為老爺引路。”


  “不必了。”


  鍾岐雲見小夥子猶猶豫豫,便跟著說道:“你家老爺讓你回去,你回去便是了,現下道上有燈籠亮著,不需引路了。”


  “這.……”雲庭望了望鍾岐雲,又看了看謝問淵。


  謝問淵:“回去吧。”


  “是……”


  待人退下從另一小道離開後,鍾岐雲望著謝問淵笑道:“謝大人是個好主子呢,隻不過為人太過冷淡,府上的人都怕你。”


  “與你何幹?”


  “是沒關係。”鍾岐雲聳了聳肩,“不過,你讓小夥子走了,我可是認不得你家裏路的,一會兒誰來帶我出去?”


  “前廳有人候著,你過了這道廊橋便能見著。”


  “好吧,那我這便告辭了。”鍾岐雲衝謝問淵拱了拱手。


  飄蕩的幾朵雲慢慢將圓月遮擋住了,黯淡的夜中,一陣風自謝問淵那邊吹來,鍾岐雲又嗅到了那股在船中聞到的清涼氣息。


  鍾岐雲有些怔忪,回神時驀地捏緊了拳頭。


  “謝問淵。”


  第一次被鍾岐雲喚名字的謝問淵聞聲,眼波一動,而後那似淵的雙眼又歸於平靜,看不清瞧不明。


  “怎麽。”


  “當時你為什麽會放了我?”


  話音在夜空裏飄飄蕩蕩,直到完全散盡,鍾岐雲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回答。


  微微搖了搖頭,他才轉身往前走去,等離了一段距離,他才朗聲道:“我還是謝你真如那日所說那般,讓我假死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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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大家的鼓勵和評論,麽麽噠~~

  我剛才手指頭打字成習慣,躥文了,我對不起岐雲,對不起越哥。我有罪。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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