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第六章


  鍾岐雲有點懷疑人生。


  幹架,他有多久沒輸過了?還是一招KO這種。


  望著天上的月亮,他甚至在想,老天爺讓他來這古代一遭,其實就是想讓他受罪吧?


  打從到這個地方,事情的發展就沒有一個如他所願。


  難不成是覺得他現代的人生太過順風順水了?老天都看不過?


  不能啊,他雖然出生的家庭相對富裕,家中有一點產業,但也不是說就沒遭罪啊,他少年時期行為乖張叛逆,雖是家裏的獨生子,但他爹媽揍起來也不帶手軟的。


  高考時候,父母讓他學經濟,他偷摸選了那年國家新批準XX傳媒大學新開的電競專業,一頓揍暫且不提,關鍵是家裏直接給他斷了四年的學費、生活費。


  好在他生活不講究什麽品牌、品質,吃飽穿暖就萬事OK,靠著打遊戲的收入,混完了四年大學。他遊戲打得雖說沒能到國內頂尖,但好歹還是勉強稱得上業內高手,吃穿不愁。


  說實話,他還是有些自得的。自得於自己任性妄為也能活得有聲有色。


  其實,說到底,還是沒吃過啥苦,大概老天爺是看不過他這點兒?然後直接送他來感受下,再讓這個謝大人來搓搓他那點無憑據的驕傲自負。


  可是,好歹都是穿越嘛,能別這麽悲慘嗎?

  說好的現代人超時代的‘主角光環’和學識涵養稱霸世界呢?不應該他周邊皆是智商欠費的甲乙丙丁,任他揉圓捏扁嗎?不應該是隨便丟一坨豬油到灰堆裏就能造出肥皂,然後富甲一方嗎?不應該是腳踢四海、拳打五湖,聞名天下嗎?

  怎麽現在出現在身邊的這位謝大人,在智商、情商、武力值都把他壓得死死的?

  鍾岐雲心中哀歎,但也明白,世界能人多得是,哪會隨隨便便就能成為人上人。


  畢竟世上智商欠費的甲乙丙丁太少了,縱觀身邊親朋好友哪個不似人精?都是在人世間摸爬滾打許多年的人,真傻的沒有,裝傻的倒是多得很,不被氣死就算好的了,哪裏真會像書中寫的那樣任人拿捏?

  就算是古人也有古人的生存智慧,他這個現代人可不一定比人家懂得多。


  就比如說眼前的這位……

  這個謝大人藏得深、看得遠,能這麽迅速就脫困的人,怎麽可能躲不開剛才的偷襲?


  不過是讓他得意兩秒,再將他高高揚起的信心狠狠摔下罷了。


  雖然心裏明白,但鍾岐雲還是憋屈啊!


  日!一出場就碰到座高聳入雲的大山!還跨都跨不過。


  鍾岐雲一股氣憋在胸口,脖子又在別人手中,他也不敢亂動不敢掙紮,索性雙手雙腳一攤,就這麽躺在地上。


  “得得得,謝大人英明神武、智勇雙全,小的玩不過您,我認輸!認輸!”


  謝問淵見這人嘴上說著認輸,那眼中可完全沒這個意思,便不由得微微勾唇,道:“這就認輸了?忍了這麽許多天,不再博上一博?”


  “博?”鍾岐雲打遊戲時罵人罵慣了,葷話也說慣了,望著眼前的人,他腦子一抽,刻意揚眉調侃道:“大人,您瞧,小的命都在您手上了,還怎麽博?拿什麽博?還不是您想咋地就咋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任您宰割、拿捏。”


  這話像極了謝問淵在秦樓楚館裏聽到的調笑戲語。


  未曾想這人會說出這般話,少有的,謝問淵竟愣了一瞬。


  此刻,鍾岐雲躺在地上,謝問淵傾身半跪在他身側,一手製住他的雙手,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兩人距離不近卻也不遠……

  姿勢本來沒什麽問題,但配上鍾岐雲的話……

  “.……”


  “.……”


  山腳一時竟詭異地安靜了。


  鍾岐雲逞一時口快,沒半分鍾就後悔了。


  眼前這位俊朗非凡的謝大人可不是他那些個沒節操的隊友,這可是個古人啊,鍾岐雲再想起自己現在這副尊容,衣服髒亂不說,還臭得嚇人,也虧得眼前人涵養好,沒見到他就捂著鼻子退避三尺。可要是剛才的話讓人聽得膈應直接下手掐斷了他脖子,那他可就是第一個死於嘴碎的穿越者了。


  見謝大人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自覺自己的話把別人惡心到了,鍾岐雲心頭也有些不好意思,假意咳了兩聲,才慢慢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謝大人既然想方設法將那幾個解差引開,應當不會隻是想要戲耍我一頓吧?”


  謝問淵睨了鍾岐雲一眼,而後鬆開了鉗製的手,“怎麽說?”


  鍾岐雲脫了困,也順勢爬了起來,“我這樣的小人,沒來由讓您費心這般耍弄。”


  這個謝大人既然不是個蠢的,那必然所有行動都帶有與其利益相關的目的,三個解差知道他不是周有翎,而謝大人卻一直假裝不知實情真相.……並刻意引開那三人。


  這人分明是不想讓解差發現他是裝傻的。


  鍾岐雲忽然想到,說不準那三個解差睡得死沉、他剛才能順利逃走,也有這個謝大人的手筆.……

  然後還估算到他會轉回來偷馬匹……來個甕中捉、捉他。


  嘖嘖嘖,真是算計得明明白白,沒有一點差錯,讓人害怕。


  不過,既然這人沒讓他暴露,至少從側麵證明他暫時不想讓他死。


  鍾岐雲心頭萬分感歎,玩不過別人,還掙紮個屁,也隻能認命道:“那大人有什麽需要小的幫忙的?”


  鍾岐雲這話說出口,謝問淵便眯了眯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人。


  眼前這個‘陳啞兒’著實讓他幾次感到驚詫。


  起先是因為他居然委屈求全扮作傻子尋機逃跑,現在看來,這人著實心思通透,八麵玲瓏,這般生死要命的時刻,也沒見亂了陣腳,還猜出他的打算。


  這‘陳啞兒’究竟是什麽人?輔正探聽的消息從來沒有出錯過,到底是這陳啞兒藏得太深,還是輔正這次真的漏了要緊訊息?


  或者.……

  謝問淵心中百轉,麵上卻依舊笑意盈盈,“自然是需要你幫忙。”


  “怎麽幫?”


  “假扮癡傻與我入京複審。”


  鍾岐雲聞言,眉毛都皺成一團,“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謝問淵笑道:“當然大理寺公堂審訊時,你便不用再裝了。”


  鍾岐雲一怔,旋即就懂了這人的意思?公堂審訊讓他不裝傻,那就是要讓他翻案啊!

  風不知何時又吹了起來,這夜裏秋風一過,鍾岐雲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鍾岐雲搖頭晃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眼前之人。看不出啊!這個姓謝的居然還是個公正廉明的為民伸冤的好官啊!這是打算為吳家兩個閨女討公道,正麵剛蜀州府和周家那個權勢群體啦?


  看著年紀輕輕,就有這種胸襟?不得了不得了!

  鍾岐雲想些什麽,謝問淵看他表情就知道了,沒去過多解釋,隻再次提醒道:“這是你唯一能夠的活命的路,聽與不停均看你如何想了。”


  “你真打算單挑那蜀州府?”鍾岐雲問道。


  謝問淵隻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沒回答,鍾岐雲也沒再追問,隻說道:“大人您心思縝密,讓我當把會自己衝鋒陷陣的槍,你若是成功那興許我還能有一條活路,可是,要是沒成功,您倒是置身事外安全無恙,可我就立在那靶子上了,隻怕到時候死得都不輕鬆,說不準還沒沉冤得雪,我就被滅口了。”


  鍾岐雲說的話有些奇怪,但不妨礙謝問淵聽明白,他望著鍾岐雲笑道:“你以為如今你沒在那靶子上?”


  “這倒是,”鍾岐雲有些自嘲:“頭都放在砍頭的樁子上了,現在又落在了你手裏……”


  鍾岐雲這話,謝問淵聽得心頭不怎麽舒服,他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但也未曾想過讓這頂罪的陳啞兒去死。


  “你如今也隻有這條路可走了。”謝問淵本不是話多之人,但他對這個‘陳啞兒’的印象並不壞,想了想,謝問淵還是說道:“你真以為今夜這樣就能逃掉了?若那三個解差找不到你,怎麽也能猜到你並不癡傻,到時隻怕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


  “.……”


  “你如能助我一臂之力,屆時我自有法子保你不死。”


  “這是交易?”


  “你還有別的選擇?”


  “怎麽沒有,大不了魚死網破。”


  謝問淵語氣淡淡:“你真樂意這樣去死?”


  鍾岐雲忽然咧嘴笑了起來:“不,我惜命得很。”


  謝問淵問道:“你本名陳衝?”


  鍾岐雲搖頭,還是坦誠道:“我不是那個陳啞兒,他們.……抓錯認了。我叫鍾岐雲,山支岐,白雲的雲。”


  鍾岐雲.……

  真是奇特得很,蜀州府抓錯了人,顧守義也查錯了人,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陳啞兒,但這人卻告訴他,錯了。


  謝問淵望著眼前的人,微微笑了笑,“鍾岐雲,好名字,不知這岐雲是名還是字?”


  “我沒有字。”


  謝問淵點了點頭,本朝好些地方或是農家裏都不會給孩子冠字的,“在下謝問淵,字應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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