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小花，胡子要刮，不要這麽邋遢，以後哪家的小姑娘肯嫁給你？”
他笑得那麽開心，無奈地給我倒了杯水：“我這般窮酸，以後就不禍害別人良家婦女了。”
我撅嘴，托腮歎息：“小花，說真的，你以前真的好美。”
“有多美？”楚向天湊過來，一副好奇的樣子。
我想了想，“嗯……魅惑天下。”
向天嚷嚷著：“真的假的？感情我錯了一個大美人啊！”
“去！你還真信！”花倚風又給他遞了杯水。
“難得我們還能這麽清閑，過幾日，恐怕我們都沒有這樣的心思了。”花倚風端著茶杯，微微歎息。
他話落，我們再也沒有人接聲。
朝局風雲變幻，起伏不定，眼下也到了快要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回宮後，我慢慢地看著裏麵的擺設，他送的東西很少，沒有什麽珍貴的。
隻有古木架子上擺著幾個青銅玉器，還是以前成婚時候他挑出來的。
我一一看過，架子底下一對醜醜的泥人的形狀依稀可見。
那是我們小的時候我捏好送給他的，一晃都十幾年了吧？
是吧，都十餘年了，原來我認識他這麽久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娘娘！”芮雪進來向我請安。“娘娘，零英姐姐今天病了，讓我替她告個假。”
“知道了。”我摸著泥人問：“她怎麽了？我去看看她。”
“風寒，有些咳，怕傳染給娘娘。囑咐娘娘不要去看她。”
我的心空空蕩蕩，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照顧好她。”
“是，娘娘！”
“下去吧，我累了。”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夢裏反反複複都是一些人的影子，都是曾經我遇到的一些人，他們或恨我，或愛我，深深淺淺地和我說著話，可我一個字都聽不到，我開始大喊，可他們仍然在不停地說著，演繹他們奇怪的動作，我捂著眼睛，困在原地，場景瞬息萬變，曾經那些我都快忘記的畫麵重複出現，我像重新回到那個時候，看著那時候自己做的可笑事情。
停下來！我抱著腦袋歇斯底裏，那些記憶刹那間破碎又一次重新組合。
桃花樹下，小小的龍澤麟問我，他一臉稚嫩，唇角微微帶笑：“如果可以重來，你會怎麽做？”
我看著他，眼睛微濕，喉嚨哽咽：“我……”
“說吧，會怎麽做？”他依然一臉天真地望著我。
“我……”
我說不出來，又急又氣。他依然微笑地看著我，懵懂無知的少年模樣。
“你不要笑了。”我說，有些惱怒他的笑。
“阿麟從來都不會笑的。”
果然，他的笑臉破碎，連著無邊無際的桃花林也破碎。
那些燦爛，那些明媚，那些美好，都不見了。
無邊黑暗，再也沒有光明……
我努力掙紮地坐了起來，額頭都是虛汗，耳邊依然是那稚嫩的聲音：“如果可以重來，你會怎麽做？”
還需要答案嗎？
我淚濕了眼，不管我多恨他，可他依然是我的阿麟，我記憶中的阿麟，我成長歲月中的阿麟，我愛的阿麟……
毫不遲疑，我掀開被子，連鞋都來不及穿便跑出去了。
夜裏很涼，空氣裏都是潮濕的味道，我光著腳，一身白色寢衣在暗夜中奔跑，夜風托起我的發，此刻我多想騰飛在這夜空中。
太液池水，是我與他初次相見的地方，白玉橋頭，早有人等在那裏。
他一身藏青色衣袍，站在橋頭，一手撫摸著橋頭白玉石獅。
“我多想今天沒遇到你，可惜，你最終卻選擇了他。”
我假裝平靜，嘴硬道：“我不懂你說什麽，我不過是睡不著起來走走罷了。”
他不以為然：“哦？是嗎？那為什麽你連鞋子都不穿？”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腳下大理石像冰塊一樣的冷。
“這黑夜裏，我不小心弄丟了。”
“行了！”他似乎厭煩了：“我不想再聽你在這胡說八道。”
他走近，幾乎要靠在我身上，我退了退，他卻一把扯住我，一雙大手從我的腰上慢慢撫摸到我的小腹：“你知道嗎？你懷孕了。”
我一臉驚愕，懷孕？我真的懷孕了嗎？有一絲喜悅彌漫心間，來不及開心，我警惕地盯著眼前的人。
他笑：“可惜，如果你聽話，我原本還能放過你，可現在，你不但懷了他的孩子，還妄圖去救他。你說，我該如何懲罰你呢？”
“放開我，別碰我！”我掙紮著咬在他手臂上，他悶哼一聲。
一個轉身，我便被他調了方向，腰背被抵在橋上的石柱子上。
他湊在我耳邊輕說：“女人，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龍澤麟！”
我還未及反應，他便提起膝蓋，恨恨地踢著我腹部。
一下，兩下，三下……
以他的力道，隻要一下，我的孩子便沒有了，可他卻仍然不放心。
腹部的疼痛使我額頭冒著冷汗，我蜷縮著身體，感受一股股熱流緩緩從下體流出。
痛徹心扉的感覺已經無法言語，我曾經以為我永遠都不會有孩子，那樣的難過和孤獨。
為什麽現在要讓我歡喜過後給我這樣的殘忍？
我不過是一個青春已逝的女人，為什麽我這麽沒用，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
我咬著牙，逼回眼淚：“龍添華，你記著，如果我還能活著，我一定會找你報仇，將你千刀萬剮，為我的孩子報仇！”
他冷笑：“真是個勇敢的女人，不過也許你沒有機會了。”
他低聲細語：“你瞧，天亮之後他就回來了，他還來得及送你最後一程。”
他一手掐著我的脖子，手指慢慢用力，趣味地笑著：“龍澤麟不過就是一個孬種，我在豐都手握數十萬兵馬？如今北漠和天朝戰事又起，他動不了我分毫。”
所有的掙紮都已經是徒勞，我感覺所有的空氣已經消失，力氣也漸漸流逝，我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以為就這樣死去，一個翻身，我聽見水花四濺的聲音，身體已經沉入冰冷的湖水裏，慢慢的墜落，沉入水底。
原來，這就是我的一生嗎？
我不甘心……
也許是上天可憐我，也許是我那點仇恨，我奇跡地從那片水中蘇醒，虛弱的漂到岸邊。
天亮時候，芮雪才找到我。
“娘娘！”她拚命地叫我，我終於睜開眼睛：“別……哭……快……藏……起來。”
不能讓龍添華知道我還活著，至少要等到龍澤麟回來之後，我才能算是暫時脫離危險。
芮雪抱我藏到一個假山後麵，那裏人跡罕至，加上他認為我已經死了才對我疏於防範。
我一直發著高燒，嘴都燒破了，芮雪已經把所有能披在身上的東西都給我蓋上了，直到傍晚，龍澤麟終於回宮了。
“娘娘，該醒了。”芮雪叫我。
“什麽時候了？”我慢慢坐起來，丟了半條命似的，渾身上下都疼的厲害。
“娘娘，已經黃昏了。你都快睡一天了。嚇死我了。”
“有什麽可怕的，就你膽小。”
“娘娘，皇上回來了。”芮雪高興地說著，手裏給我遞上一塊手帕。
“他？進宮了？”
“已經進宮了，王爺已經帶人去接駕了。”
我的心突然就不跳了，回來了？
“走，我們回去吧。”
城樓上狂風大作，烏雲遮日，飛沙走石，似乎要醞釀一場大雨。
路過暢風閣，那鑼鼓號角的聲音不絕入耳。
我的腳步突然頓住，心裏有一絲絲牽掛：“芮雪，我想去見見他。”
“娘娘……你還發著熱呢……”她擔憂著說。
我看著她，滿臉懇求：“隻看一眼，就看一眼。”
最終她架不住我的央求，無奈同意了。
一步步，她扶著我走上暢風閣的台階，太累了，狂風中有些眩暈的感覺。
“娘娘，你看……”
我的心像從空中重重地摔下來，很疼很疼，我顫抖地問：“芮雪，你幫我看看，那些人是誰？”
“是皇上，零英姐，丞相大人，還有楚將軍父子。”
她歡喜地跳起來：“太好了，他們把皇上帶回來了。”
我閉上眼睛，吞下心中的苦澀。
“娘娘，你怎麽哭了？”
“芮雪，你有沒有體會過被所有的人拋棄的感覺？”我手撫摸著冰冷的牆磚，憂傷蔓延。
城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將士，他們手持戰戟，蓄勢待發。
站在他們前麵的是他們的皇帝，天朝的霸主，我的仇人——龍澤麟。
我紅著眼，心裏一陣絞痛。咧開嘴笑了，“原來我就是傻瓜。”
終於，龍澤麟的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微微側頭看向我。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恍惚他朝我這邊注視了好久。
宮門大開，他策馬揚鞭，氣勢恢宏。馬蹄的噠噠聲不絕入耳。
龍添華穿著一身莊重的朝服走過來，他恨笑著：“沒想到，你還沒死。”
我冷冷地說我：“托王爺鴻福，我福大命大。隻是，如果我死不了，我便誓死報仇！”
他笑，用拳頭微微遮住唇，“好好好，但願你還有機會。”
他附身，唇靠著我的耳朵，聲音張揚不羈：“何必？昨天晚上的事，如果你不告訴他，你永遠是個罪人。如果你告訴他，那正是我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