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停下腳步：“你就沒有別的話和朕說？”
“沒有。”
他沉默不語，一雙眼睛筆直地望著我，仿佛要刺入我靈魂深處。
我瞪著眼睛，不解地看著他，他卻伸手將我攬入懷裏。
“朕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得到你？”
“我已經是皇上的人了，況且皇上坐擁天下，又有什麽得不到的？這後宮滿園春色，隻為皇上一人綻放。”
他喉頭微動，碰觸到我的臉頰，癢癢的。
我聽見他的話語，平靜中竟然也有掩飾不住的歎息:“可朕最想要的那朵花已經不開了。”
那一刻，我真的恨透了他，一邊決絕地傷了我們楚家，一邊又心心念念地假裝放不下。
我冷笑。
“可能那朵花盛開在茫茫白雪中隻為皇上一人，而皇上為了這宜人春色放棄了。”
他的身體顫了一下。
我鼻頭有些酸，手指慢慢攥緊他胸前的龍袍，那上麵繡著金線的龍紋，我清清楚楚地摸得到。
“那朵花陪皇上攜手走過這寒冬咧咧，皇上卻在冬末折了它的根，然後讓她慢慢腐爛化作一撮春泥！”
“朕……”他喉結上下滑動摩挲著我的皮膚，可我再也不曾聽見他說出隻言片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他抱著我的溫暖在這寒風凜冽的夜裏微乎其微。
我的心是冰冷的，他的心亦然，那就注定了我們要融入這冰涼的夜色裏。
“多想對你好，隻對你好……”他聲音突兀響起打破這平靜的夜色。
隻對你好？
隻。
我勾了勾唇:“皇上可以永遠對德妃好，永永遠遠。”
“不，隻是對你。”
“皇上，我便是德妃。”
“你不是，總有一天朕會在天下麵前為你正名。”
“不，已經不必了。”
他走了，臨別前，他讓我去送他。
我去了，高高城樓上風聲鶴唳，我抱著手臂，努力不讓風鑽進衣袖裏。
龍澤麟扶著我的肩膀，罕見地低聲細語：“璿璿，朕走了。”
“嗯！”我點頭，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再見。”
他微微蹙眉：“隻有這些？”
“一路平安！”我補了一句。
“沒有了？”
“沒了！”我坦然回答。
他捧著我的臉，很認真，很認真地問：“璿璿，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我驚訝萬分，他從未和我說過這樣“任性”的話，像一個撒嬌的孩子討要糖果。在我記憶中，他永遠都是一個成熟的孩子，聰慧，睿智，穩重，隻是稍微有些霸道，太多無情。
我不知道我對於他的評價是不是屬於片麵之詞，在世人麵前他是一個好皇帝，在官員麵前，他是一個少年英主。
在我這裏，他是一個無情的男人。
卑鄙地利用女人的感情，搭建他所謂的後宮太平。這天下太平如果隻能靠犧牲女人的幸福來換取那麽又有何意義？
麵對他熾熱的眼神，我不知死活地搖了搖頭：“皇上，如果你能回來，我再來醒風樓來接你。”
“不是如果，朕一定會回來！”他猛然低頭吻我，深深淺淺地吻，陽光一點一滴的滲透到醒風樓的每一個角落。
“等著朕！”他額頭貼著我的額頭，雙手捧著我的臉，呼吸淩亂。
我尚未回答，他便轉身離開，不再多看我一眼。
馬兒飛奔，他一身黑袍浮於空中，去意決然，不曾有半分留戀。
桃花落了，春天也轉眼過去。夏風咧咧吹拂。
宮中年歲靜好，龍澤麟有個常在懷了龍子，被李毓卿悄悄地處理了，我後來聽零英和我說的，屍骨無存，扔在後宮的枯井中。
零英說：“好歹是皇上的女人，懷的也是龍子，皇後未免也太狠心了。”
我無奈：“一個小小常在，他不會留意的。他的心，容不下。李毓卿太了解他，所以她才有恃無恐地對付後宮女人。”
零英反駁：“皇上不是那樣的人！”
我略微驚訝，她從未公然反駁我的話，這是第一次。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
“不，零英知道，皇上是天下最好的皇帝，他的無奈非一般人不能明白。”
我看著她據理力爭地憤慨，失了神：“好吧，就當我錯了。”
她醒悟自己的唐突，慌忙道歉：“娘娘，零英口不擇言了，對不起。”
“無礙！”我喃喃自語，“都不重要了。”
我獨自一人去了溫小柔那裏，依然是淡淡藥香，隻是我去晚了一步，早有人先到一步。
我靜靜地在門外站著，裏麵話語聲我可以清楚地聽得見。
是王爺龍添華，他來了。
是啊，也應該來了，龍澤麟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了，算算時間，他也應該是回程的時候了。
回程？我們的大事終於要開始了，生死存亡，乾坤難定。
溫小柔鏗鏘有力：“你休想拿我去威脅皇上，我死都不會如你所願！”
“死？”龍添華笑得邪惡：“你若敢死，我便叫人扒了你的衣服在城牆上視眾，到時候，即便是死，你哪裏還有臉再見他？”
“你！”溫小柔劇烈咳嗽，又嘔了幾聲。
“這些都是後話，先看龍澤麟能不能回得來再說吧！哼！”
門被一腳踢開，龍添華臉色不好，生死存亡的時候，他繃著臉，內心肯定著急。
“這個女人，她未必能活到龍澤麟回來。”
我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放心吧，龍澤麟的血參可不是白給她喝的。”
“但願如此！”他略微黑了臉，大踏步走了。
我略微停了停，慢慢地走進屋裏。
溫小柔本來坐在床上，見我來了便挺直了腰身，激動地咳了兩聲：“璿姐姐，皇上有危險！”
我緩緩走近離她不遠的小桌旁，倒了一杯水端到她麵前：“喝水！”
她不解地看著我，眼睛黝黑，小臉煞白：“姐姐，龍添華要謀害皇上，你快去救他！”
“救？”我漠然道：“山高路遠，恐怕你我鞭長莫及。”
“你這是什麽話！”她怒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嗎？這次我站在龍澤麟的對立麵，是我要他的命。”
“為什麽？”
“因為我恨他！”我緩緩收起遞水的杯子，仔細地盯著那白玉的玲瓏小杯，這樣罕見的寶貝，他真的很大方地送給了她，對她一人溫柔，對所有的人都殘忍。
“恨？”她搖頭，“為什麽？皇上對你這麽好。”
我微微擰眉，手一鬆，白玉小杯應聲而碎，裂成幾瓣。
她驚詫地瞪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理了理衣袖，慢條斯理地說：“總之，你記著在龍澤麟死之前，你都要活著，不然即便我想放過你王爺也不肯，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看看這場棋局是誰贏誰輸？”
“楚慕璿！皇上看錯你了，他看錯你了！”她含著淚大喊，纖弱的小手抓著粉色錦被，青筋突起，微微地發抖。
我漠然地閉眼，曾有幾時，我也對她起了殺心，可是理智回歸，我又不得不清醒，她不過是一個無辜的人，她不過是毫不知情地被我恨的人寵愛著，我又該去怪誰？
離開她那裏，門口已經有龍添華派的人把守。
那麽，所有的一切都隻能交給時間的安排好了。
時間緩緩流逝，這場命運裏幾個人都在煎熬。
花倚風和楚向天經常來我這裏喝茶，我們三個就坐在亭子裏，夏風徐徐，桃樹上都掛著青澀的小果子。
“阿麟，等桃樹結果子了，你帶我來吃桃子吧！”
記憶的畫麵突襲，我猛然一驚，像中了閃電般顫抖。
“怎麽？”花倚風略微擔心。
楚向天也問：“沒事吧？這大白天的就跟鬼上身了似的。”
我氣的重重地拍了向天的背：“你這臭小子！還當不當我是你姐姐了？”
“當，當。”他活動了幾下胳膊，皺著眉：“姐，你這手也挺重的呀，我都快被你打出內傷來了。”
我掄起拳頭，作勢要打他，他嚇得連連求饒：“投降，投降！花哥哥，你快救救我吧。”
花倚風蹙眉，正看熱鬧的笑容也沒有了：“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花哥哥，我堂堂七尺男兒，你都快把我叫成姑娘了。”
“不叫花哥哥叫什麽？難不成也叫你小花啊？”
“你……”花倚風也氣結。
“姐姐，你看我把花哥哥給氣著了。”
“是吧，還氣得不輕呢。”我貓著身體，手托腮，看著他生了胡渣的臉。
楚向天好奇寶寶地看了我一眼，轉而也手托腮看著花倚風。
花倚風被我們兩個看得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你們看著我幹嘛？”
“不知道，璿姐姐看著你，我也好奇，你臉上有啥特別的地方。”
花倚風黑了臉：“那你找到了嗎？”
楚向天伸長了脖子，湊近又看了許久，一副認真的樣子：“你還別說，我還真沒看出來。”
花倚風伸手朝他頭上重重一敲。
向天疼得嗷嗷叫喚。
“姐！你快給我做主啊！”
我嘖嘖道：“你不是還說保護我呢？現在還要我給你做主？”
他揉了揉頭：“在外人麵前我自然保護你，可是像花哥哥這樣打不得，碰不得的人，我隻能找你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