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堂議事
大晟皇城,朝曦城以北,皇宮勤政殿內。
晟明淵閉眼斜倚在霸氣內斂的墨黑龍椅上,悠悠開口:「本王還是要名聲的。」
大殿中多數官員,並高台上晟明淵一旁的小皇帝,莫不是聽得雲里霧裡。
顯然雙方不在一個點上,聽不懂吶。
「攝政王的意思,安王既然打著討伐攝政王的旗號,那攝政王自當避嫌。
「安王一打來便迎上去鎮壓,天下百姓該作何想?豈不是證實安王對了,攝政王惱羞成怒?
「陛下該問問各位大臣的意見才是。」
站在晟明淵身後的修羅衛大統領光曄臉上掛著春風般的笑容,接晟明淵之言向文武百官並皇帝解釋。
盛夏清早的風清爽怡人,然而此時的勤政殿內,文武百官只覺水深火熱,絲毫感受不到。
唉,他們才十七歲的小皇帝,又不自量力和他的皇叔杠上了。
這,是堂上眾多官員的共同心聲。
而起因嘛,是皇帝的又一位皇叔,鎮守西南邊境的安王率兵叛亂。
他叛亂的名頭,是清君側。
清啥?自是逼死親哥哥,扶持幼帝登基,藉機把持朝政多年,狼子野心天下皆知的攝政王晟明淵。
若是在夏國,或是昭陵,這會子朝堂之上,怕是文武百官早唾沫橫飛聲討罪魁禍首了。
可都不是。
這是在大晟。
大晟的朝堂,當官的可不曉民情,不諳權謀,無才無德,草包個徹底,卻需牢記一點——
掌握他們生殺大權的不是皇帝,而是攝政王晟明淵!
聲討?瞅瞅那把與金紋龍椅並列的墨黑龍椅,哪個有膽子!
這天下怕也就小皇帝晟景峘和他祖母太皇太后姜氏總也看不清形勢,每日里蹦躂得歡實。
應該說,這祖孫倆是不願看清形勢,不甘心吶。
此時,小皇帝的心情如同大殿的氣氛般微妙。
他是揣著晟明淵他鬥不過,並不意味著別人能騎到他頭上去的小心思,還想著使喚晟明淵一次,又能平叛,一舉兩得。
可哪想晟明淵這都能找個由頭給他駁了。
名聲?你還有這東西嗎?
心裡扭曲得不行,可往下方一瞥,瞄到他剛爭取過來那幾位,晟景峘不覺笑得溫和起來,眼裡的陰鬱都散了幾分:「既然攝政王要避嫌,眾位愛卿覺得該誰率兵去平叛的好?」
說著話,他以眼神示意那幾位。
哪想他眼睛都抽搐了,還是沒人理會。
沒等他從發懵的情緒中醒過來,下方鬚髮皆白,垂首而立的衛國公君烈突然出列。
「啟稟陛下,老臣薦尋將軍為帶兵人選。」
腦袋嗡一下,晟景峘突然就明白,他又被晟明淵擺了一道!
他依舊一手背後一手撐膝,端坐龍椅之上,卻差點綳不住臉上的假笑。
心急之下,他竟扯了個把文武百官當傻子的由頭:
「衛國公,據探子來報,安王多年招兵買馬,麾下養了近百萬大軍,率軍平叛少說也需同等之數,掌兵百萬,必是一品大將軍之銜。
「尋將軍到底經驗不足,倉促提拔為大將軍,如何服眾?」
他說話的時候,努力剋制著沒看晟明淵。
而一旁以手支頭的晟明淵,面無表情之下,眼皮微掀,眼角正斜睨著他藏在背後半露不露,捏得青筋暴突的拳頭。
「陛下,老臣年邁體弱,不勝當年,自晟元開年戰事結束便修養至今,這八年來,軍中一直是尋將軍代為練兵,老臣從未聽聞將士們有過異議。」
君烈聲如洪鐘,說出的話更是啪啪直打晟景峘的臉。
「至於經驗不足……」君烈語氣一頓,「尋將軍隨老臣和攝政王征戰之時,陛下尚未登基,許是對戰事不明。
「別的臣也不多提了,但有一事,別說陛下,便是這滿朝大臣,也是不曉得的,倒是可以拿來說道說道。」
小皇帝臉一陣青一陣白,他這是連文武百官都不如了……
「陛下可知,當年尋將軍不過一小小火頭兵,是一夕之間被臣破格提拔為副將,而後屢立戰功,才被……升為將軍。」
「被」字之後短暫的停頓,被誰?下邊不少官員偷瞄到晟景峘又恢復陰鬱的臉色,眼觀鼻,鼻觀心。
君烈掃一眼支起耳朵的文武百官,語氣傲然:「因的,便是當年我軍攻打夏國,以少勝多的祁水城一役。」
此言一出,滿朝驚嘩。
當年攻打夏國之時,朝中出了姦細,大晟不付吹灰之力拿下夏國東部隘口祈水城,哪想沒多久便被敵軍八十萬大軍圍城。
大晟十萬將士被困,消息被截,求救無門,眼看就要遭遇斷水絕糧,全軍覆沒之境。
走投無路,當時領兵的左連給麾下將士下達命令后,隻身跳入貫通城內與敵軍大營的所在——祁水中。
夏國祁水以水中泛濫成災的跗骨蟲聞名天下。
跗骨蟲細如絲線,一寸來長,不吃血肉,卻啃噬骨頭,便是一隻也能把人活活痛死,遑論成千上萬。
可受盡跗骨蟲噬咬之苦的左連卻奇迹地活了下來。
他成功潛入敵軍腹地,深夜斬殺了當時夏國領兵的七王子夏儀,放火燒營,趁敵軍恐慌大亂,不顧身上傷勢,大開城門,率兵進擊敵軍。
大晟僥倖慘勝,而左連本人,也在這場戰役中身亡。
祈水城一役至此天下聞名,戰死的左連將軍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深受萬民景仰。
可如今衛國公君烈,曾經左連的恩師兼養父君大將軍突然提及此事,莫不是這其中還有什麼內幕?
何止群臣心思百轉千回,就是高台之上的晟景峘聞言也千迴百轉。
他心底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
難道,他又被算計了?
不怪小皇帝疑神疑鬼,多年來他與晟明淵相鬥,早煉出直覺來了。
當然了,小皇帝心底如何惶恐,下方的君烈別說不曉得,就是曉得了,他一個攝政王陣營的,還能顧及小皇帝不成?
就見君烈一抬手,示意眾臣安靜下來,繼續道:
「如今天下人皆以為祈水城一役,領兵作戰的是左將軍,卻不知當時左將軍突發心疾,已故去多時。
「為免軍中亂上加亂,其麾下成立德成副將不得已找來當時與左將軍長相相似,還是火頭兵的尋將軍冒充左將軍。」
君烈雙目如炬,朝高台和四周一拱手:
「陛下,眾位大臣,跳入祁水的,是如今的尋將軍,殺死夏儀的,是如今的尋將軍,帶領十萬大晟將士打敗夏國八十萬大軍的,也是如今的尋將軍啊!
「若有人不信,成副將可為證,尋將軍周身跗骨蟲留下的傷疤可為證,便是左將軍未被跗骨蟲啃噬的屍骨,亦可為證!」
聲聲置地,鏗鏘有力。
竟連親手養大的孩子屍體都能挖出來作證了。
誰敢質疑?誰能質疑!
一時間,整個大殿陷入長久的靜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