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在門外, 小姑娘抱膝蜷縮在少年的懷裏,少年不停地說著他腦海裏認為比較合適的安慰詞語去哄著小姑娘, 無處安放的雙手隻能在小姑娘的背部慢慢安撫。
蔣斯年向來不會安慰人, 可卻在這一刻敗下陣,安慰性的詞語被組成一句句不是句子的話從口中蹦出,到了最後還是那一句“有我在, 別怕”。
顧安溪哭了好久, 都快喘不上氣才緩緩抬起埋在蔣斯年懷裏的腦袋,眸子裏依舊蒙著一層水霧, 睫毛也被淚水打濕。
胸口因為哭的太放肆而起伏著, 張著嘴極力地吸入大麵積的新鮮空氣, 像是已經幹涸的水池中瀕臨死亡的魚, 用殘留的水滴求著一線生機。
蔣斯年兩個胳膊發力撐著她起來, 讓她靠在牆上緩一緩。
顧安溪看著他胸前被她的淚水打濕褶皺的衣衫, 伸手想要去撫平它:“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說著說著淚水又要奪眶而出。
她自以為自己很堅強,就連父母離婚的時候都不吵不鬧, 就算離開了居住那麽久的城市轉學轉戶口到異地也沒有起任何的波瀾, 可在麵對生死的時候, 她怕。
蔣斯年撿起了鑰匙順利地打開了門, 見她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和我客氣什麽?”
真不知道這丫頭的皮膚是什麽做的, 這麽不禁捏, 輕輕碰一下都留有了紅印,不過手感確實不錯。
蔣斯年反複摩擦著雙手還放在嘴邊吹氣,嘴角帶著笑意:“顧姐, 我都快被這冷風凍成冰棍了, 還不帶我去找衣服?”
“你不是……說不冷嗎?”顧安溪還是沒有從哭的情緒中走出來,說話依舊是斷斷續續的,給人的感覺很虛弱。
蔣斯年輕描淡寫:“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這麽可愛呢?”
顧安溪又低下了頭,委屈巴巴:“那你剛剛說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這句也是假的了?”
“是真。”蔣斯年揉了揉她的頭發,慢條斯理地回,“是真的,比真金都真。”
顧安溪哭笑了,拽著他的袖子往屋裏帶。
房子被收拾的很整潔,和她離開前無異,隻是缺少了些許的溫馨。
茶幾上瓶中的花依舊是林淑最喜歡的紅玫瑰,嬌豔欲滴。
她也不明白,明明還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就這樣分開了,或許是因為彼此相愛也敵不過在一起生活吧。
顧安溪鼻尖一酸,迅速將視線轉向了還在打量著房子的蔣斯年:“我帶你去我爸爸的房間找一件棉襖穿上吧。”
“行。”蔣斯年收回視線,跟在她的身後去到了房間。
顧安溪挑了又挑,最後選了一件軍綠色的棉襖遞給他,這已經是衣櫃裏最顯年輕的一件衣服了,還暖和。
蔣斯年沒怎麽猶豫就接過棉襖套在了身上,主要是害怕顧安溪再哭出來。
人的崩潰隻需要一瞬間,何況是精神已經很虛弱的人。
麵前就是個全身鏡,蔣斯年照著鏡子自己先笑了出來,臃腫像隻熊,還好自己有一張帥臉可以hold住這件棉襖。
顧安溪把衣櫃關上:“其實還蠻好看的,對了,我爸應該還有厚一點帶絨的褲子,我給你都找出來吧,你換上。”
“別別別。”蔣斯年跑到衣櫃前堵住顧安溪,“我覺得這樣已經很暖和了,沒必要再找褲子了。”
“真的嗎?”
“嗯。”
顧安溪看了他這一身,也覺得差不多可以了,就沒有強求。
蔣斯年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可別折磨他了,這件老氣橫秋的棉襖是他最後能接受的東西。
他再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底線還可以再低,隻是底線再低,裏麵也得有個她。
剛剛大致看了眼顧安溪長大的環境,就覺得這空著的幾年都被彌補了空白。
家裏很溫馨,父母對她也很好。
隻是,當別的小姑娘習慣於在父母的身邊撒嬌時,她已經學會了堅強,學會隱瞞情緒漸漸的欺騙自己這就是她。
蔣斯年摸了摸鼻尖,看著在廚房熬薑湯的小姑娘,偷偷地去了隔壁的房間。
在那裏,他更細致地看見了顧安溪的生長足跡。
在動物園裏在駝羊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坐旋轉木馬時緊緊抱著馬脖子不肯鬆手,還有領獎狀時候的樣子……
他真的缺席了太多太多。
顧家搬家,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那天放學他用零花錢偷著買了一堆糖放在書包裏,可是回家就得知了他們搬家的消息,還是搬到離榕市很遠的地方。
他很氣也很憋屈,生氣為什麽顧安溪沒有告訴他,盡管劉晴梅解釋過顧安溪也是剛剛知道的。
做家長的總是怕孩子太小會鬧,可他們不知道小孩子之間也會有感情。
蔣斯年那幾天不知道出於憤怒吃了多少的糖,最後長了蛀牙還是換牙的時候才掉的,漸漸的也就習慣了身邊沒有那個愛鬧會笑的小姑娘了,可還是會在糖攤前停下腳步,隻是沒人吃了。
原來,顧安溪離開的那幾年是這樣過的。
顧安溪端著薑湯在客廳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看著自己的房門被打開便端著薑湯走過去。
她知道薑湯驅寒,但以前都是淋了雨才喝,也不知道受凍喝薑湯有沒有用。
顧安溪剛進門就是這個景象,蔣斯年正坐在床邊翻著相冊,一頁一頁很仔細地看著,嘴角帶著笑意,目光也很柔和。
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成分在。
她沒吱聲,就靠在門框上看著他。
蔣斯年平日裏臉上總是帶著漫不經心和略微的痞裏痞氣,旁人想接近卻會對他產生畏懼,畢竟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中的情節,沒有那麽多意外的戀情會發生。
可她見到過別樣的蔣斯年,對於每道題即使會也認真地鑽研的他,還有給她講題時眉頭微皺卻依舊很耐心的他,還有緊張她哄她時手足無措的他,還有現在看著小時候的照片和顏悅色的他。
被突如其來的輕笑提醒,蔣斯年抬頭盯著顧安溪看,後者收斂了笑容將薑湯端給他:“來我房間看我照片做什麽?快把薑湯喝了,別感冒了。”
蔣斯年聽話地放下了相冊,沒多停頓就喝下了一大碗的薑湯:“怎麽?有什麽小秘密在裏麵,還不敢讓我看?”
“相冊裏能有什麽小秘密。”
相冊也是林淑給她收拾的,她自己都沒有看過幾遍,隻知道照片的順序是按照年齡排的,具體有什麽也沒印象。
後來智能手機普遍,就沒怎麽洗出來過了,大部分都留在了手機裏。
見他喝完了:“等會兒我去醫院,你就在這裏睡一覺。”
“不行。”
“等睡醒了你再過去,我一個人沒事的。”
蔣斯年還是搖頭。
既然來了就是不想讓她一個人。
“你帶我去買草莓霸,然後咱們兩個一起去醫院,晚飯就在那裏吃吧。”
顧安溪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對草莓霸這麽鍾情:“行吧。”
“阿姨什麽時候回來?”蔣斯年端著空碗主動要去刷碗。
顧安溪搖頭:“大概得明後天,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嗯。”
蔣斯年去刷碗,留顧安溪在沙發上休息。
林淑和顧東離婚後,林淑沒有責任和義務再去照顧顧東。
但林淑和他的出發點是一樣的,不會讓顧安溪一個人在這裏。
他隻希望林淑再快點,讓顧安溪能好好睡上一覺。
沒有過多的要求。
草莓霸和邢沛若描述的味道一模一樣,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喝。
喝完後嘴裏甜甜的,心情愉悅不少。
蔣斯年不買卻吵著鬧著要喝她手中的這杯。
顧安溪沒有阻攔,將吸管偏向他。
很親密的舉動在他們做來卻是平常無比。
醫生說顧東恢複的比預期還要好,已經脫離了危險,估計很快就能醒來了。
那晚,顧安溪吃了自從回海城之後最安穩的一頓飯。
後來邢沛若又打來電話,兩人約著明天下午見麵。
蔣斯年問:“你和這個邢沛若關係很好嗎?”
“嗯,她是我在海城最好的朋友。”
“那她和我對你來說誰更重要?”
“……”
莫名其妙地問出這個幼稚的問題。
這和問“你媽媽和你媳婦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誰”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死亡問題。
標準答案是:“都重要。”
但總有一類人會繼續問:“必須選擇一個,你快說。”
顧安溪最後選擇了沉默。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理念讓她覺得應該說蔣斯年。
但她又覺得很對不起邢沛若,便選擇了以沉默的方式結束這個問題。
蔣斯年也沒繼續無理取鬧,把自己碗中的餛飩扔了兩三個給顧安溪,理由是要多補營養,說不定還能補智商。
還是原汁原味的蔣斯年。
仿佛之前的溫柔都沒存在過。
顧安溪秉承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理念吃完了所有的餛飩。
最後肚子撐得飽飽的坐在椅子上不願意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
漸漸的,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繼續往前走。
窗外又飄起了雪花,落在還沒化的積雪上重新凝固,但外麵的天氣已經不那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