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蔣斯年出海城機場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 道上幾乎沒有幾輛車了,不過還好機場這邊有專門等著接單的出租車。


  剛下飛機他就感覺到了北風吹來時的冷意, 如今坐在出租車裏也沒有緩和。


  司機笑著說:“你是從南方來的吧, 我們北方的冬天冷,你穿這些不行的,今天還刮的是大北風, 更冷了。”


  蔣斯年點頭:“來的匆忙, 忘記加厚的衣服了。”


  他連行李箱都沒怎麽裝,就帶了幾件常衣, 絲毫沒有想海城是北方的事兒。


  海城昨天似乎是下過場大雪, 路麵上的雪已經被路過的車輛碾成了黑泥般, 而道路兩旁也有許多積雪和薄冰。


  他想到現在腳下的是顧安溪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 就覺得十分親切, 沒有孤身一人來到陌生城市的失落感。


  一路上, 車內收音機都在開著,時而播放流行音樂或者是戲曲,時而又播起了國內外的新聞, 為寂靜的夜晚填了幾抹色彩。


  蔣斯年付了上車前就談好的車費下了車, 緊了緊領口快速地跑進了住院部, 是單獨的一棟樓, 又按照指引牌來到了ICU的樓層, 剛出電梯拐了個彎就看見了靠在椅子上歪著頭睡著的顧安溪。


  她穿的也很少但外麵套了件棉襖, 褲子是牛仔褲, 從腳踝處能看見裏麵套著的褲子很薄不足以抵禦北方的寒冷。


  蔣斯年把外套輕輕地搭在她身上,又坐到她旁邊,伸手稍微觸碰她的腦袋使其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她似乎是做了什麽噩夢, 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 眼角還有淚滴溢出。


  蔣斯年悄無聲息地替她擦拭眼淚,為她舒緩眉頭,無聲說:“有我在,別怕。”


  平時那麽堅強還帶著蠻橫的小姑娘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夢中無意識地舒展自己的軟弱與無助,該有人疼的年齡卻獨自在這裏承受著這一切。


  他可以來疼的。


  疼她。


  兩個人坐在椅子上就這樣互相靠著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外麵的天剛放亮,蔣斯年就睜開了眼,偏頭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顧安溪,無聲地彎了下唇。


  從值班室出來的小護士看見他醒了,小聲指了指顧安溪:“你是這個小姑娘的男朋友啊?昨天我還以為就她一個人在這裏照顧她爸呢,怪可憐的。”


  蔣斯年沒有否認:“她爸爸怎麽樣了?脫離生命危險了嗎?”


  他昨天來的匆忙,在電話裏怕顧安溪情緒再次激動也就沒有問。


  小護士打開手裏拿著的記錄本,大致地翻看一遍:“由於車禍的碰撞導致顱內嚴重受損,還處在昏迷狀態,目前各項指標都很穩定,但是並不排除有意外發生,還在觀察中,如果72小時內指標還是很平穩,那應該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具體的還得等今天醫生上班查房再下定論。”


  “那什麽時候會醒過來?”


  “不好說。”


  “會成植物人嗎?”他想起來電視裏經常演的劇情。


  小護士安慰道:“凡事都往好的方麵想一想,如果與死亡相比,成植物人已經是個好結果了,而且現在看來,病人恢複意識醒來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謝謝。”


  “沒事。”


  蔣斯年在這本就是異地睡不熟,再加之椅子很硬,咯的他渾身都疼。


  如果陸聞看見了這副景象,絕對會回去再睡一覺,這是平常隻能出現在夢裏的景象,可能連夢都不敢夢到這個場景。


  他不敢動怕晃醒了她,醒了也隻能維持著一個坐姿,把手機調成單手模式,利用左手刷著新聞看。


  也沒過多久,顧安溪就醒了,感覺到腦袋下還有個東西的時候嚇了一跳,猛地抬頭差點就要揮拳打。


  清醒過來後還是愣愣地看著他:“你直接來醫院了?”


  “不然呢?”蔣斯年左手搭上右肩,活動了下肩膀,繼續說話使她安心,“剛剛我問護士了,你父親的各項指標都正常,不出意外的話後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你別太擔心了。”


  顧安溪視線落到他的右肩上,垂頭道歉:“對不起啊,你是不是沒睡好,我頭還壓了你那麽久,你去旁邊的旅館開間房睡覺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蔣斯年心裏說不清的煩躁,明明已經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可還是會因為她的情緒而心口悶,那句對不起讓他感覺到了片刻的距離感,他要的不是這個。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也甘之如飴。


  蔣斯年拿起了外套站起身,俯身在還剩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若無其事地說:“走吧,醫生還沒上班,護士已經開始值崗了,咱們去吃口飯再上來。”


  顧安溪這才看見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海城的冬天可不是說著玩的,即便不刮北風,那冷空氣都往脖子裏直鑽。


  她把一側袋子中的圍巾拿出來,踮腳要給他帶上:“你低一些頭,我把圍巾給你圍上,你穿這點會感冒的。”


  蔣斯年笑著說沒事。


  可她偏不依不撓,她穿這些在醫院裏都能感覺到寒冷,他怎麽可能不冷。


  想著想著又來了句:“都怪我,可你要是感冒了我還得照顧你,我……”


  ”行,我圍。”蔣斯年終是屈服了,微微低頭到她能夠到的地方,任由她將粉色的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


  係完最後一步,顧安溪抬眼,兩人的距離很近很近,隻要他稍微低頭或者她繼續踮腳就能吻上的距離。


  蔣斯年皮膚很白,與嫩粉色結合除了有一些滑稽依舊是帥氣絕倫的。


  他身上有薄荷的沐浴露的香氣,讓人忍不住去接近再接近。


  輕飄飄的調侃聲從耳邊傳來,惹得顧安溪往後連續退了幾步,紅了臉。


  他說:“怎麽了?顧姐,你不會是早飯還沒吃就想著吃我?我知道我長的很帥但也不必這樣著急吧。”


  可心裏卻巴不得讓顧安溪將他吃抹幹淨,有時候他覺得金絲雀挺好的。


  他就想當顧安溪籠子中的金絲雀,夜夜陪伴她,逗她開心,為她唱歌。


  念頭很瘋狂,但他想付諸實踐。


  顧安溪沒有了往日的脾氣,可嘴上依舊是不饒人:“誰會垂涎你的美色,真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走吧。”蔣斯年懂得凡事都要適可為止,她情緒好了就夠了,其他的事情等以後都恢複平常了再和她慢慢算賬。


  醫院附近的早餐店開的都很早,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包子豆漿餅豆腐腦兩兩一起幾乎就是固定的搭配。


  兩個人挑了離門口最遠的位置坐著,那邊還有小太陽能取取暖。


  顧安溪咬了一口包子說:“等會兒等我和醫生談完,你就跟我回我家,我給你找件我爸的衣服穿,你這樣真不行。”


  蔣斯年皺了皺眉,她爸的衣服他穿著不會違和嗎?但還是應下。


  如果總在醫院裏待著,心情也會受到影響,不如出去走一走。


  “那你家那裏附近有賣草莓霸的奶茶店嗎?”他記不清名了,但還記得這個水兒的名字,那天他差一點就要問陸聞有沒有海城的朋友能不能搞到配方。


  還好冷靜下來,想到人家的獨家配方怎麽可能告訴外人,況且有些東西都是自己調配,原材料榕市也不一定有。


  “你還記得呢?”


  “當然。”


  “我現在……”顧安溪不想把自己的壞心情傳給他,話到了嘴邊卻改了口,“嗯,我們家那裏有一家,等會換完衣服就去買,那還有好多好喝的,我介紹給你。”


  “行啊,求之不得。”


  這頓飯終究沒有吃好。


  邢沛若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哭啼啼地打來電話問她爸的情況,還說白天要來陪她,怎麽勸也勸不住,最後還是以ICU病房不讓家屬進入才作罷。


  兩人約著等父親轉入普通病房後再約著見麵。


  而林淑也發來了短信,說等那邊完事就來海城,讓她別焦慮。


  顧家的情況特殊,顧東的父親早年因為得了癌症過世,母親改嫁後就沒有再管過他一分一毫,兩邊的親友也因顧東父母的事情沒了往來。


  這一病誰也指不上,顧安溪是有奶奶的電話號碼的,但兩人之間也隻有一麵之緣,連認識都算不上,告訴了也把不準她的意思,更是不能讓老人操心。


  平日裏少了親戚的來回走動,虛假附和不知道給生活省了多少麻煩事,但真遇到事情的時候無人依靠也是唏噓。


  顧安溪站在家門口找著鑰匙:“我現在隻希望爸爸能夠早點醒過來,我在榕市就很想他,可現在寧願他什麽事都沒有我也不用來親自見他一麵。”


  “蔣斯年,我昨天接到電話的時候真的快崩潰了。”


  “我還以為媽媽是在逗我。”


  鑰匙怎樣都進不去孔,手因為情緒的波動也跟著哆嗦。


  她告訴自己要堅強、自己可以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麵對蔣斯年,她的一切軟弱都無遺漏地暴露在他的麵前。


  顧安溪雙手抱膝靠著門緩緩蹲下,鑰匙也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蔣斯年手足無措的也跟著蹲下,想要安慰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伸手環住她,溫熱的手掌不停地撫著她的後背——


  “小溪,哭吧,哭過了就好了,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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