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還有我
某部老電影裏說: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
她此刻才知道這句話是對的,隻要把杯中的液體都灌到肚子裏,就不再感到寒冷。她不需要去想任何心煩的事情,隻需要把眼前的酒全部喝盡,隻需要享受這一刻的歡愉。人生得意須盡歡。
真的歡愉嗎?觥籌交錯,燈光迷離,玻璃器皿中映出一張張頹廢的麵孔。
她笑著舉起酒杯,正待一飲而盡,一隻手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轉動手腕,卻無法掙脫。
一張如冰雪般沉靜的臉湊到麵前,墨瞳漆黑如夜,其中的神采亮若繁星。他生來就是一副寡情的長相,笑容清淺,眉目疏離。這張臉倒映在琥珀色的酒液裏,平白添了幾分暖意。
她抬頭看那張近處的臉,嘴角勾起的笑還未來得及卸下,便聽到他淡然的聲音。
“你醉了。”
“我沒醉。”酒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說完這句話,她就覺得想笑。
“好,你沒醉。”卓輕予就是卓輕予,從來不會在言語上過多的糾纏。
他一向喜歡遷就別人,才會丟失那麽多的東西。他彎唇,不,他能失去的都不是他該得到的。
“你在這呆了多久了?”他將酒杯擱在稍遠的地方,脫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她單薄的身上。
外套上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像是愛人溫柔的撫摸,這樣的感覺,讓她心醉。
陸綺伸出手指數著,“多久?1個小時,10個小時,還是一天……我忘了。”
她掩嘴而笑,露在指外的眼睛宛如新月,“……已經有二十七個男人跟我搭訕,十二個男人幫我續酒,七個男人跟我說他喜歡我……隻有一個不長眼的男人攔我的酒杯,你猜那是誰?”
“是我。”卓輕予順著她的話頭。
“嗯,你是今天我見過最討厭的男人。”
“榮幸。”
剛剛喝下去的酒似乎翻湧了上來,熱量漸漸讓她腦中的清明消散,她撐著頭看他,暗處的臉如籠著一層霧氣看不真切,她卻清楚地看得見他的樣子。
這裏是眼睛,這裏是鼻子,這裏是嘴巴……隻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臉,她忽然覺得手指下溫潤的觸感那麽真實,她暗自疑惑,自己是什麽時候伸出的手,又是什麽時候摸到了他的唇。果然喝酒就會幹壞事,她兀自笑著,並沒有收回罪惡的手。
淡色的薄唇,唇峰的每一道起伏,都是溫暖的,讓人怦然心動。
卓輕予見她迷蒙的眼便知道她已經醉了。
“跟我回去吧!”他抓下她亂動的手,握在手心。
“回去哪裏?我有哪裏可以回去?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依舊在笑,他卻從這笑裏看出了悲傷。
女人哭會很麻煩,但一個不會哭的女人也很麻煩。
卓輕予掏出錢包幫她她付酒費,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她站在旁邊扶著桌子搖搖晃晃,卻不肯多走一步。
“我在這裏很好……很好,沒有人會在乎我是誰,沒有人……會在乎我是不是姓陸。”
清醒的時候就是個說不得的人,這喝醉了酒更沒法和她說道理了。
“我也不在乎你姓不姓陸。”卓輕予沒法子,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出了酒吧。
從酒吧到停車場的路上,陸綺似乎醉的更加厲害了,滿嘴胡話說個不停。好事是她倒是不掙紮,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裏,連眼睛懶得睜開。
“麵癱,你知道嗎?我現在……一無所有,我已經不是陸家……陸家小姐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是。”
“一無所有嗎?”他嘴角隱約帶著笑意,他也很好奇這清倉出戶的人,是怎麽有本事找到好地方來瀟灑的。
“我跟你說……你現在討好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沒有錢,沒有權,沒有家,沒有一件外套……”她摸摸身上罩的他的外套,更正道:“……嗯,我有一件外套……但除了這個,我還是一無所有。”
“你還有我。”
這個回答像一片柔軟的羽毛,拂動她的心。她睜開眼,觸入眼簾的是黑漆漆的夜空,還有上方那人光潔的下巴。他的步伐很穩很慢,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夜晚的風吹在她的臉上,讓她的頭腦慢慢清醒起來,她清醒的知道上方的那個人是誰,她躺的是誰的懷抱。
這個人是在同情她嗎?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受到別人的同情,這感覺,真是怪怪的。
醉意一陣陣湧上來,讓她的所有的思緒都開始混亂。在沉入混沌的水流前,她抓著他的袖子,仿佛那是最後的依靠。
卓輕予打開車門,將懷裏的人安置在後座,掏出手機給某人打電話。
“我已經找到她了,她很好,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他倚著車門,靜心聽著那邊的話語,淡然回答:“我知道。”
不知聽到了什麽,他的眉頭忽地皺起,又緩緩鬆下來,重複那人的話,“……一生一世嗎?”
一生一世嗎?
後座的女子歪著頭陷入沉睡,麵容上似乎還帶著未散的哀愁。卓輕予隔著車窗打量著她的睡顏,對著話筒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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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大食堂
正是中午的用餐時間,食堂裏人來人往。奇怪的是,落座的學生們不忙著用餐,卻伸長了脖子看著某個角落。角落裏坐著正在膩歪的兩個人,男的穿著白色的襯衫,鳳眸含笑,無論哪個角度看都完美無缺,女的似乎是個學霸,右手邊擱了厚厚的一撂書,清秀的臉埋在手心,似乎在躲避周圍人打量的目光。
過多了被指指點點的日子,某人的臉皮似乎越來越厚了。
“來,吃肉。”
本來嫌棄地別過頭去的女子聽到某個關鍵字,不情不願地又把頭扭了回來,就著某人的筷子順利將肉叼走。
“好吃嗎?”
食堂煮的紅燒肉就是好吃,季初讚同地點著頭,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快速掃了一眼四周,“我們的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然呢?”顧申耐心地挑著菜裏的青椒,頭也不抬。
“為什麽你還沒有被校長踢出去?難不成校長允許師生戀?”她咬著筷子,很是眼紅對麵人的怡然自得。
“本來是不允許的。”顧申又夾起一塊肉送過去,“誰叫我長得這麽帥?”
一口咬下肉,猶自哀怨,“不能……說……實話嗎?”
“實話?”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下巴,小聲湊近,“其實,我現在是你們學校的二股東……”
季初顧不得擦嘴,伸出手指戳啊戳,眼睛冒著綠光。
“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裙帶關係進來的,我就說你怎麽可能當得了老師,就你這資質,就該去……”一不留神差點說漏嘴了,她趕緊捂住嘴。
“該去幹嘛,怎麽不接著說了?”
顧申放下筷子,唇角上揚,笑容親切,眼睛深處閃著幽幽的光芒,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該……該坐辦公室當教導主任才對。”
“算你識相。”
季初鬆了口氣,心裏卻又隱隱的不甘心,為什麽每次和他說話都是自己落在下風呢?不行,她有天一定要農民翻身把歌唱,把眼前人狠狠地踩在腳下。想到顧申一臉委屈哀怨地求著她原諒的場景,不禁暗爽。
對麵人幽幽地說:“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我知道肯定會讓我生氣。”
“我什麽都沒想。”義正言辭。
顧申掃了她一眼,顯然沒信。
用完餐,兩人並排出了食堂,他們兩個誰都沒有發現,身後某個一臉憂桑地吃著青菜葉子的人。
啟秋弟弟一邊奮力吃著青菜,一邊目送兩人離去:“太過分了,我的心好痛。”
舍友兄弟拍拍他的肩膀,“啟秋,你看開點,不就是個女人嗎?人家現在都有男朋友了,你也該放下了。”
“我放不下。”
“這天下還怕找不到兩條腿的妹子嗎?你就是要找兩條腿的漢子也找得到啊,比如你眼前就有一個。”擠眉弄眼。
舍友兄弟衝他綻開一抹自認為帥氣無比的笑容,還眨了眨眼,這惡心的表情讓卓啟秋恨不得拍死眼前這人。
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去、死。”
走出食堂的兩人晃到了學校的小樹林,季初忽然停住腳步,在包裏翻找著什麽。
“你在找什麽?”
季初掏啊掏的,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笑得燦爛無比:“顧申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讓我拍張照吧?聽說學校的那個熱帖主人又提升價碼了,現在拍一張你的醜照,可以拿5千!5千呐!”她伸出一隻手比著,興奮無比,“既然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就讓它流到我這塊田裏吧!”
果然是不好的預感。
“你能衝我皺下眉嗎?我覺得你那個表情特別醜,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季初拿著手機在他麵前擺弄著,眼裏全是錢幣閃耀的光輝,這副樣子在某人眼裏簡直是不知死活。
“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