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寧婧衣服下的立毛肌齊齊站直,在搖旗呐喊:“……”
奶奶的,這是什麽破幾率,她人都跑到那麽遠了,居然還能碰上,真是背運到了極點,就好比三級跳遠步步踩狗屎。
回頭不給自己燒幾柱香去去黴運,就太說不過去了。[蠟燭]
徐子肖站沒站相,一手插在空蕩蕩的衣兜裏,上半身微晃,另一手則撓了撓臉龐上的深紫色圓印,側頭往貨架那邊張望:“現在隻有你一個人上班嗎?”
這種時候不能露怯,寧婧定了定神,鎮定地撒了個謊:“當然不是。我的同事就在倉庫,一會兒就出來了。”
話音剛落,“叮咚——”一聲,玻璃門又開了。寧婧今晚去看急診的搭檔恰好在這時回來了,手裏還提著兩包藥。
寧婧在心裏點了個讚,中國好同事,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徐子肖見到穿著工作服的人回來了,便撇撇嘴轉身離開了。
估計是他的外形太打眼,寧婧的搭檔回頭掃了他一眼,奇怪道:“剛才那個是顧客嗎?”
“不是。”寧婧想了想,沒說太多,指了指貨架道:“你回來就正好了,我還有貨沒理完,先去繼續理了。”
“哦,好的。”
寧婧在貨架後藏起來,蹲下,心不在焉地盯著貨架上的價格標簽。
上一個任務,她雖然也要與很多妖邪之物打交道,但是,好歹還有係統的生命保障。心裏也明白那都是虛擬世界,要真的一個不慎玩完了,也能換個世界讀檔再來。對妖邪之物的恐懼感更多是來自於感官上的刺激。
可現在她經曆的卻是屬於她的人生,麵對的也是真實存在於她生命裏的人類,而非數據虛擬出來的。再加之沒了係統提示,她再也沒有“重來”的餘地了。
據她對徐子肖兩輩子的印象,這人專做小偷小摸的事,但沒有搶劫傷人的前科。隻是,萬一讓他尾隨發現她隻有一個人住,那就很麻煩了。
時鍾滴答滴答,時間快到十一點二十分了。
同事拿著水杯經過貨架,被寧婧深仇大恨的表情嚇了一跳:“你蹲在這裏幹什麽?”
寧婧倏地抬頭,對她招了招手,道:“你能不能假裝經過門口,讓自動門打開,替我看看剛才那人是不是還在外麵?”
“行。”
隔了一會兒,同事回來了,說:“不在了。”
寧婧鬆了口氣,看來是走了。
十一點四十五分,客人寥寥可數,差不多能做關門的準備了。搭檔去了倉庫鎖門,寧婧則要去店麵門外把鐵製雨傘筒、簡易貨架拉進門內。感應門應聲而開,寧婧一抬頭,卻看到對麵馬路蹲著一個黑影,煙的火光在黑夜裏明明滅滅。
徐子肖那廝居然又折返了,蹲在了對麵,放空視線看著路牌。
這麽晚了還等在這,顯然不懷好意。寧婧頭皮發麻,連忙假裝沒看到,退回店裏的貨架後麵。
因為兩人是親戚,就算報警,很大程度上也會被當成是民事糾紛。徐子肖今晚應該是來試探她是不是隻有一個人住的。所以,要杜絕他的想法,就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孤立無援的。
手機通訊錄裏隻存了寥寥幾個號碼,寧婧視線落在了“顧演”這個名字上,卻又立刻晃晃腦袋,強行跳過了他,翻出了徐民和李霞的電話,想讓他們把徐子肖喊回家。
可打過去後,傳來的都是忙音,兩人都關機了。
寧婧的搭檔從倉庫裏出來,伸了個懶腰,笑道:“你怎麽又蹲在這。還有十分鍾就熄燈啦,還不去拿包?”
寧婧胡亂地點了點頭,呼吸慢慢急了起來,摁下了顧演的電話。
那邊廂。
偌大的房間隻開了床頭的台燈。書桌、書櫃、還有擺滿一整個櫃子的建築模型和獎杯都隱沒在了陰影裏。連接房間的浴室門沒關,玻璃盈滿了水汽,虛虛地透出了一個頎長的身影。
顧演擦著濕潤的頭發,帶著一身水汽從浴室走了出來。他下身穿了條深色的絲質睡褲,腹股溝處有個交叉狀的黯淡疤痕,像是被什麽高溫的東西烙傷的,愈合得很好,沒有醜陋的凸起。
手機正放在床頭櫃上充電,嗡嗡聲抖動著,屏幕一閃一閃的。
這麽晚還有人打電話來?
顧演在床沿坐下,柔軟的空調被被壓出了一個淺淺的印子。屏幕上‘婧婧’的署名一閃一閃,顧演的嘴角不自覺就揚起來了。
他拔掉了充電線,倚在床頭,一條長腿搭在床上,另一條自然垂落在地,正要接聽,電話卻掛斷了。
顧演:“……”
他哭笑不得,連忙回撥,側頭讓浴巾搭在肩上。
寧婧走進他的生活已經兩個多月了。分明先前還是陌生人,可隨著接觸越多,她的開朗直率,以及偶爾慌慌張張和純粹喜歡的眼神,都牽動著他的心。他確實從未喜歡過誰,據說喜歡這種情感是沒有來由的。她這麽可愛的人,又時時刻刻繞著他轉,那麽,他動心也認了。
其實他也有些疑惑,因為寧婧好像了解他很多事情。比如說,她知道他在遊泳館疊擦身浴巾的方式;她知道他的作息規律,知道他最喜歡穿哪雙運動鞋,知道他周末喜歡去哪裏吃飯,做的菜和他做出的口味很像。她甚至連該給他的咖啡加幾勺糖也知道,每次都恰到好處。而他從來沒明說過自己比一般男生更愛吃甜。
每次,他喝下咖啡,露出笑容時,都會審視她的反應。果然,寧婧雖然表情控製得很好,可喜歡的感情是藏不住的,都從眼睛裏漏了出來——跟故意把葵瓜子撒在路上、再親眼看到喜歡的人來撿走瓜子的倉鼠一樣。
一個人對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雖然是默默對他好,但想想也挺瘮人的。若是別人,顧演肯定會先問清楚、查清楚才繼續交往。
可寧婧不同,顧演有種直覺——若他現在問了,寧婧給出的答案也未必是真的,還會中斷笨拙的“撒瓜子”行徑。
隻是,他不會止步於此。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愛伴有著很強的占有欲,亦討厭被愛人欺瞞。等兩人在一起了,他有很多辦法,能讓她乖乖地安心地主動說出真相。
正神遊著,電話接通了,顧演回過神來,柔聲道:“婧婧,我剛才在洗澡,沒聽到電話,怎麽了?”
那邊沉默了很久,憋出了一句話:“……顧演,你能不能過來幫幫我?”
顧演愣住了,臉色一沉:“發生什麽事了?”
聽到顧演冷靜的聲音,寧婧的心就安定了很多。顧演隔著電話,讓寧婧把店門關起來,等他到了再出來。
寧婧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掛了電話後,她跟同事說自己想多留一段時間。同事不明所以,寧婧便低聲告知說街對麵的人來者不善,她找了個朋友過來接她。
同事聽了,往對麵一看,果然徐子肖在往店裏張望。她心裏也有點害怕,說:“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在這裏陪你等人?”
寧婧沒想到這個隻見過幾次麵的女孩子這麽有義氣,感激道:“真的謝謝你,但是你家離這裏還是挺遠的吧。不用陪我,我把門關上就好。”
同事頷首,和寧婧交換了手機號碼,叮囑她有事就打電話,就匆匆離開了。徐子肖果然沒有尾隨她。
寧婧鎖上店門,抱膝在貨架後坐下,歎了口氣。
顧演家距離這兒也有幾站公交車距離,這麽晚了,他要怎麽過來呢?估計也得半小時左右吧。好在,這裏的電閘沒關掉,一個人坐在便利店裏,倒也不害怕。
零點三刻,寧婧的手機震了起來,顧演發了條信息給她,說自己到了。
居然這麽快?寧婧精神一振,連忙爬了起來,衝到了門邊開鎖。自動門應聲打開,顧演長腿一揚,從一輛山地自行車上跨下了來,把昂貴的車子隨意地扔在了店門口,踏入了店內。
馬路對麵的徐子肖瞧見來了個高大英挺的少年,驚訝地直起脖子,眯著眼睛張望。
寧婧拉著顧演的袖子,把他帶到了貨架後:“就是馬路對麵那個人,在這裏堵我。”
“嗯,我剛才看到了。”顧演拍著寧婧的後背,鎮定道:“他是什麽人?”
“我舅舅的兒子,算是堂哥,他是個吸毒人員。”
顧演皺眉,本來想問“大人不管嗎”,可想到寧婧一個人住在外麵這麽久,也沒見大人出現過,也就心照不宣了。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住在哪裏。”寧婧補充道:“其實,我搬家就是為了躲他,沒想到今天上夜班會碰到他。”
想到她這段時間都是一個人走夜路回家,顧演心裏很不舒服:“你在便利店上夜班,怎麽從來都沒我說過?”
寧婧一怔,鼻子忽然湧上一陣酸楚。
對同齡人來說,她這樣的工作經曆,或許能拿去跟家人撒嬌、跟朋友做談資,以換取一句“你好厲害”。可對她來說,這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習慣得有時候會忘了自己現在才十六歲。
她沒有理由停下,因為她需要錢,不這樣做就活不下去,僅此而已。
不僅是她自己覺得這樣很正常,連周圍的人也沒察覺到她的窘境。所以,有朝一日,忽然有人責備她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說自己擔心她。她才會想起,如果她的爸爸媽媽還在世上,也會跟顧演說同樣的話吧。
寧婧:“因為這裏也離我住的地方近,夜班工資也高……唉,不過,確實是我考慮不周。顧演,你在生氣嗎?”
“唉,你呀——”顧演歎了口氣,火氣也消了,凝視著她,無奈道:“你一個人走夜路回家,遇到了危險怎麽辦?我不是生氣,是擔心你。”
寧婧被教育了一通,沒吭聲。其實顧演說得很是道理,再加上徐子肖發現了她在這,如無意外,她之後會換份工作。
顧演看了看手表:“明天再說吧,現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寧婧哦了一聲,關了燈,在門外蹲下把鐵閘鎖好了。街上很暗,隻有一盞路燈。顧演騎在了山地車上,一條長腿踩在地上:“婧婧,上車。”
對麵的徐子肖還在,但躲在了樹下,似乎是忌憚顧演在,沒有過來。寧婧坐到了車後座,顧演淡淡地掃了徐子肖一眼,便一蹬踏板,踩遠了。
他去的方向,不是回她出租屋的路。寧婧猜他應該是想繞幾個圈,把徐子肖甩掉吧。
六月份,夜風微熱,寧婧試探地伸手抱住了顧演的腰。看他沒有反對,又得寸進尺地假裝擋風,把額頭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薄薄的衣裳被風鼓起,少年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部散發著蓬勃而年輕的熱力
兩人都沒說話,寧婧默默回味著顧演今晚說的話,心裏又酸又甜。
直到山地車經過了一個公交車站——這已經是離她家兩站遠的地方了,寧婧才暫時從浪漫幻想裏抽離出來:“???”
她懵逼道:“顧演,不用繞那麽遠了吧。我們這速度應該已經甩他八百條街了,不然,你待會兒一來一回也挺累的。”
顧演聞言,猛地刹了車。他一腳蹬在地上,回頭無奈地道:“婧婧,這是去我家的路。”
寧婧:“……”
哦豁!
“你家離那個便利店太近了,樓道也很黑,那個人這幾天可能都會在那附近徘徊,我擔心他會尾隨你。”顧演說:“如果小珩睡了,你今晚就暫時睡我的房間。房門有鎖,放心吧。”
寧婧:“……”
她沒出聲反對,因為她好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控製不住地發出豬叫般的興奮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