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要是此情此景被旁人看到,或者是崢河在中途醒來、看到自己被扒得衣衫不整的模樣,那麽,按照人類八卦的尿性,“陸輕雪趁自家師弟喝醉,欲行不軌”的小道傳聞,肯定不到一天就飛滿金光宗,從此汙名遠揚、水洗不清了。必須速戰速決,一鼓作氣地脫下去。


  疏朗的月色在崢河的英氣的眉宇上流淌,泛著蒼冷的光澤。從開始到現在,他的姿勢就沒變過,氣息清淺均勻,噴薄著淡淡酒氣,似乎沒有轉醒的跡象。


  寧婧掃了他一眼,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耽擱,抖著手去摸索他褲帶的頭。


  偏偏崢河褲帶綁的結太緊了,寧婧蹲在那,一個頭兩個大,不停地用指甲掐,解得快要罵娘,繩結才鬆動開來,三兩下就垂落在了瓦片上,寧婧大喜過望:“噫!脫了脫了!”


  係統:“……能收斂一下你興奮的語氣嗎?”


  上一次無意中看到的阿茲迦洛身上的那個印記,是在腰腹的左邊還是右邊?

  寧婧腦子飛快轉動,小心翼翼地把褲子往下拉了幾公分,緊實的腹肌側下方,流暢的腹股溝潛伏在陰影中。寧婧湊近了一些,借著昏暗的月光,那大片的肌膚平滑無痕,哪裏有什麽疤痕。


  寧婧顰眉,又看了另外的那一側,同樣沒有任何印記。


  猶如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心口醞釀的那股古怪的殷切,也在這一刻徐徐熄滅了。


  係統也道:“宿主,什麽也沒有呢。”


  寧婧:“哈哈,是啊。”她自嘲地彎了彎嘴角——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大概是腦子抽了,才會有這種詭異的聯想。


  看也看完了,要趕緊把作案現場處理好。寧婧照葫蘆畫瓢,依次地把散落開來的褲帶、外套、腰帶束好。一切回複原樣後,寧婧的懸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重重地坐回了屋簷上。


  手肘碰到了桂花釀的酒壺,“喀拉”幾聲瓦片的輕響,酒壺傾倒,碾壓過瓦片,眼見就要滑下屋簷,寧婧連忙伸手接住了它。香醇的酒從她的指縫間流入了屋頂的條條縫隙中。


  寧婧扶正了酒壺,甩了甩手。拜這聲音所賜,崢河終於迷迷糊糊地動了動,翻了個身,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剛才替他穿衣服時,有沒有哪裏露陷了。寧婧決定趁他還在懵,趕緊將他蒙,全無半點幹完壞事的心虛,麵不改色道:“你剛才在屋簷上睡著了。既然醒了,就回去休息吧,過兩天就回西阪了。”


  夜深時分,崢河一語不發地穿過走廊。


  宴會剛剛結束,城官府邸裏養著的幾個西域的舞姬,正在廊中透氣。


  這些舞姬也就十三四歲,精通歌舞,性情奔放。每日看慣了年已五十,腹大便便,其貌不揚的城官,此時,驟然看到一個畫風迥然不同的挺拔英氣的少年迎麵走來,均是眼前一亮,互相竊笑,有大膽的更是露骨地盯著崢河看。


  麵對這幾個妙齡少女的暗送秋波,崢河卻仿佛什麽都沒看到。相比平時的從容不迫,他今晚走動的步履有些過急了,就像背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


  根本無暇去關注幾個舞姬,崢河與她們擦身而過,一股腦就朝自己的房間去了。


  “吱呀——”一聲,兩扇房門被推開了,清冷的月色把崢河的影子投映成了一道長長的朦朧的黑影。


  反手啪一聲關上了門,崢河背靠在了門扉上,有些失神。


  房內沒有點燈,借著窗棱外微弱的照明,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古樸的木桌上,典雅的紫砂壺盛著冷掉的普洱,四個精致的小杯倒扣在了木托盤上。


  宴會在入夜前就開始了,房間一直沒點燈,侍女也就不敢自作主張地進來添點熱茶。


  乍暖還寒、還要靠爐火取暖的季節,正常人都不會喝這麽冰冷的茶水。然而,對於現在的崢河來說,這卻是他最迫切需要的。


  崢河喉嚨像是有把火在燒,三兩步就跨到了桌旁,握住了紫砂壺的耳朵,連杯子也跳過不用,仰起了頭,直接把冰寒的苦澀茶水傾倒進了嘴裏,喉結上下滑動。由於喝得太急,還有一絲水光從嘴角溢出,順著他堅挺的下巴,滑落到了修長流暢的脖頸上,最終落入了衣襟中,無聲地融化成了一小灘水漬。


  一壺小小的茶很快見了底,崢河咬了咬牙,把壺丟回了桌上,用手背粗暴地拭了拭嘴角。被發絲掩蓋的耳朵,卻還是紅得快要滴血。


  明明已經灌了冷水,可心裏那團火非但沒被澆滅,還越燒越旺,裹挾著那陣沁人的酒氣,隱隱有朝著下腹燒下去的趨勢。


  崢河狼狽地走向了床邊,倒在了床榻上,睜著眼睛望著漆黑中的窗幔。


  從出生以來,直到陰差陽錯地拜入金光宗,那七八年的時光裏,他從沒有在溫暖安全的地方睡過覺。借宿破廟,在半夜被流氓踢醒並趕走,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事。鐫刻進骨血裏的經曆,注定了他是個警覺性極高的人。即使是睡覺,也不會睡死,對身邊風吹草動,都十分敏感。


  晚風發酵了桂花釀的酒意,衝到了他的頭頂。初次喝酒,崢河有些不適,才會躺在屋頂上閉目養神。


  寧婧推他手臂的時候,他其實是感覺到的。隻不過,他想賴一會兒,狡猾地想再多聽聽她喊他起來的聲音罷了。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震得他差點睜開眼睛。


  ——她在解他的腰帶。


  她從前應該沒做過替別人寬衣解帶的事,可以感覺到動作有些生疏。隻是,雙手非常輕柔,近乎於小心翼翼。


  換了是警覺性低人,大概真的不會發現,但那並不是他。


  若是修道者願意,是可以調攝呼吸的,但心情激動的時候還是會露餡。而在魔道之術裏,有一種法訣,能把呼吸調攝到最慢的程度,和假死差不多。這五年來,崢河在暗地裏,看了太多這類的書籍,這方麵已經是得心應手了。


  崢河已經回想不起來,自己是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沒有忘記調攝呼吸。


  他想看看,寧婧想幹什麽。


  當那雙手開始在自己身上遊移時,本來徜徉在唇舌上的清甜桂花香氣都變得索然無味,津液仿佛被抽幹,口幹舌燥,心髒跳動得快要炸裂。


  如果當時再安靜些,估計她都能聽見他的心跳。


  肌膚暴露在空氣裏,卻熱得很。不如說,四肢百骸的熱度,都衝到了下腹。


  這種感覺,崢河很熟悉。自十二歲開始,他就知道這是什麽。在很多個夜裏,當他喘著氣,從夢中醒來的時候,都會一遍遍被這種滋味拷問,甜美又刺激地折磨著。


  幻想過無數遍的情景成真,崢河迷惑又震撼。寧婧並沒有看到,他置於陰影中的手其實早已扣緊了一塊瓦片,以粗糙的鈍痛克製自己,否則,他可能就會忍不住在她麵前出現狼狽的反應。


  當時,在鬆了鬆他的褲子後,她卻突然住了手,沒有繼續下去了,而是一一地把他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既然不想被他知道,為什麽又要這麽做?

  當時,崢河還沒回過神來,那股邪火也當場被壓了下去,回到了房間裏喝冷水降降身上的熱意,那股火氣卻不降反升,每一寸皮膚都在叫囂著要釋放,有個聲音在他耳邊甜蜜地誘惑道——怕什麽,不論想做什麽,這裏都隻有你一個。


  崢河烏黑的眼珠緩緩浮現了一層暗紅的色澤,他輕喘一口氣,閉上眼睛,緩緩地把手伸向了下腹。


  翌日。


  寧婧一覺就睡到了中午。自從進入了這個世界後,寧婧就沒睡過幾天懶覺,起得比雞還早——沒辦法,金光宗的戒條裏,其中一條就明晃晃地寫著每天要晨起練功,不得懈怠。寧婧又頂著陸輕雪的皮囊,是金光宗內的一號人物,必須以身作則。


  隻不過嘛,現在她又不在金光宗的大本營,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她。同行的人裏的確有輩分高於她的人,隻是,礙於她昨天殺妖有力,大家也就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太陽都升到天空正中了,也沒人來叫她起床。


  她很沒形象地大字型躺著,末了,又懶洋洋地把腿搭在了被褥上,寬鬆的絲綢褲子隨著動作滑落到腿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大腿,賤兮兮道:“統統,早啊。”


  係統:“叮!人品值+20點,實時總值:40點。”


  寧婧:“???”


  昨天晚上,崢河在酒宴時,不還特別不高興麽?人品值還倒扣了10點。她特意找他去屋頂喝酒,就是想看看人品值能不能加回去。隻是,睡覺前都沒有提示,寧婧也就悻悻地放棄了。沒想到睡醒以後,竟然瞬間就拔高了20點!

  這一來,不僅填補了倒扣的,還反超了10點。


  莫非崢河的反射弧那麽長?b

  饒是寧婧想破了頭,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麽原因戳爆了崢河這位大爺的爽點。唉,不管了,加回去了就好。


  寧婧:“現在幾點了?”


  係統:“正午,午飯快開始了。”


  寧婧哦了一聲,懶懶地在被褥上滾了滾:“唉,這邊的被子也比金光宗的軟,真不想回去幹活啊。”


  係統:“有點出息。鳩刎的筋總不能一直封存在罐裏,要早些拿回去處理才行。你不擔心別人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它的存在麽?”


  寧婧歎了一口氣:“說的也是,歡樂的時光過得太快了。”


  係統:“……”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一個侍女軟聲道:“陸姑娘,您醒來了嗎?”


  寧婧坐了起來,一腿盤起,支起了一隻膝蓋,把纏繞在肩上的青絲撥到身後,隨口道:“醒了,進來吧。”


  侍女捧著一盆熱水,推開了門,掩嘴笑道:“陸姑娘,您與各位貴客的午膳已經備好了,讓婢來侍奉您梳洗吧。”


  洗掉了眼屎後,侍女又為寧婧遞上了幾身嶄新的衣裙,還有價值不菲的珠寶。據她所說,城官大人十分感謝他們幫忙解決了鳩刎,除了一開始談好的報酬後,還想獻上一點別的的東西,表達心意。


  晏城這邊的姑娘喜愛鮮豔色彩的衣著,和西阪城是截然不同的風格。回想起金光宗禁止弟子穿紅戴綠的規定,寧婧婉拒了侍女的建議,還是陸輕雪性冷淡風的衣裳比較舒服。


  城官有公務在身,白天不會呆在府裏。於是,招待金光宗弟子、陪同著一起午膳的任務,就落到了他的夫人和幼子身上。長女在鳩刎一案中臉皮被起了一半,不曾出現。眾人心知肚明,故而也不感到奇怪。


  走到花廳,其餘人都到齊了,菜還沒上。還剩兩個空位,寧婧環顧了一圈,有些訝異——那作息時間像機器人一樣規律的崢河,今天居然起得比她還晚?

  寧婧:“打了一個小boss,仿佛身體被掏空。”


  係統:“……”


  年紀小一些的弟子看見她來了,立刻機靈地喊了聲“陸師姐”。


  寧婧朝他們點了點頭,在剩下的其中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屁股還沒坐熱,姍姍來遲的崢河便跨入了花廳。


  寧婧眼尖地發現他的頭發有些濕潤,似乎是剛衝了澡,匆匆擦幹而來的。


  有個弟子笑著說:“今天清早,我瞧見崢河師弟在花園練劍。莫非是從今天清早一直練劍到了現在?”


  寧婧:“???”


  霧草,人比人比死人,明明大家結伴打的怪,她在床上鹹魚了半天,崢河哪來的體力大清早起來練劍?


  眾人起筷,寧婧昨天肌肉使用過度,手臂有些酸疼,拿筷子的時候顯然有些遲緩。


  一隻剝好的蝦被放到了她跟前的瓷碗裏,寧婧抬眼,身邊的崢河已經在為她剝第二隻蝦了,動作格外自然。


  察覺到她的視線,崢河瞥了她一眼,揚了揚唇,笑道:“吃呀。”


  寧婧有些怔愣。


  是她的錯覺麽,隻不過一晚上過去了而已,崢河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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