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旅遊】


  旅遊,就是從自己待膩的地方,到別人待膩的地方去。


  一群在辦公室里待膩了的編輯,耍著大刀,拎著□□,耀武揚威,集體出門去旅遊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豺狼虎豹待膩了的所在——深山老林。


  這座山,以前從沒有聽說過,但它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中原第一怪峽。


  單位里的車趕到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暮色四合,鬼氣升騰。茫茫白霧中,主編從車上走了下來,放眼四望:「咦,聯繫好的農家在哪裡?不是說好來接車的嗎?」


  突然,一個幽暗佝僂的背影出現在主編的視線里,那背影,孤零零地佇立在50米遠處的斷崖邊。主編馬上想跑過去問一下,但似乎又想到了一點別的什麼(孤魂野鬼、荒村公寓,等等),於是,他轉頭對王秋聲說:「這個表現的機會留給你,你去向那個老頭兒打聽一下。」


  不解真相的王秋聲一蹦一跳地跑了過去,在那個背影的身旁站定:「大爺,您好,您在這裡幹什麼?」


  那背影轉過頭來,果然是一位面容滄桑的老人,臉上還透著青氣。他指了指白霧繚繞的斷崖,慢悠悠地說:「你是來旅遊的吧?別叫我大爺,太客氣。告訴你吧,老子已經死很久了,就是從這裡掉下去的。」


  聞聽此言,王秋聲接連打了三個趔趄,老人一把拉住王秋聲的手,霎時,一股清涼的氣息傳了過來:「你戴著眼鏡,算是個文化人吧?」


  「算是吧,我不太確定。」


  老人一臉淡定:「那好,我請教你一個問題。老子的死因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告訴我——孔子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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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雞蛋的傳說】


  床上,一位老人。床下,一位年輕人,垂頭肅立一旁。床邊放一矮几,矮几上有一碟子炒雞蛋。老人在吃雞蛋。


  「我們還有雞蛋沒有?」老人說話了。


  「沒有了,這是最後兩個。」年輕人恭敬地答道。


  「雞蛋沒了,看來我大限已到。」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悲哀,「阿蛋,把那幾隻不下蛋的老母雞都放了,你也該走了,去北京,永遠不要回來。」


  「可我除了炒雞蛋,什麼都不會。」


  「這已足夠,誰能吃到你炒的雞蛋,都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份。」


  北京,阿蛋在北京街頭。


  阿蛋在電線杆下兩眼發獃,上面有張紙條:


  招聘

  男公關n名:

  要求:年輕英俊、身材健頎、談吐風趣


  待遇:工作輕鬆、月薪過萬


  阿蛋並沒有注意這個,他兩眼盯著紙條下面的一個括弧:(另招廚師一名)。


  招聘的是個大胖子,阿蛋發現比自己先來的已經有幾個廚師了,個個都帶著各式刀具、鍋碗,氣度不凡。自己卻身無一物,不由有些膽怯。


  「你會做什麼菜?」不知何時,已輪到了阿蛋,大胖子一臉不耐煩。


  「我會炒雞蛋。」阿蛋覺得自己簡直是個雞蛋,一個正準備被炒的雞蛋。


  「什麼,炒雞蛋?你真的會炒雞蛋?」大胖子一臉驚愕,大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蛋身上。


  「是啊,我只會炒雞蛋。」阿蛋越發緊張,聲音越來越小。


  「你等著,別走開,我去找個人。」大胖子說完轉身進了後堂。阿蛋手腳無措地站在大堂,聽著周圍廚子指指點點。


  「這麼年輕會炒雞蛋,多半是個騙子,一會看他怎麼出醜。」


  「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學著騙人。」


  「炒雞蛋是什麼,怎麼沒聽說過?」發問的是一個年輕的廚師。


  「20年前,北京最出名的炒蛋王失蹤后,就沒有人敢炒雞蛋了。」一個瓮聲瓮氣的聲音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卻是前來應聘的廚師之一,此人張口說話,卻見舌頭少了一截,甚是嚇人。


  「炒雞蛋對於廚師來說,只能是一個神話,沒有人能炒得好,除了炒蛋王,可惜20年前他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在哪,可能已經死了,唉。」


  阿蛋簡直想馬上開溜,可一想到大胖子的叮囑,不由有點猶豫。阿蛋的頭是越來越低,都快碰到地上了。正搖搖欲墜之間,忽聽內堂里一陣喧鬧,衝出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老人,腰桿筆直,鬍子很長,雪白雪白的不帶一點雜色,一雙眼睛向外鼓著,兩眼神光暴現,不怒自威;緊隨其後為一個胖老頭,卻是慈眉善目,全身上下圓不溜丟的,一雙眼睛半閉著,好像永遠睡不醒。高大老人衝進大堂,嘴裡高叫著:「會炒雞蛋的人在哪裡,會炒雞蛋的人在哪裡,快出來讓老夫見見。」阿蛋一見這陣勢,早嚇得縮到角落裡,不敢發出一聲。


  「就是你么?」阿蛋最終還是被找到了。兩個老頭看著阿蛋,語氣中透出一股失望,「我還以為是個老頭呢,原來是個毛孩子,就你會炒雞蛋?」高大老人一把抓住阿蛋:「你要是敢騙我,看我不揪下你的腦袋!」胖老頭輕輕拿掉高大老人的手,一臉的責備:「老二,一把年紀了,還這個樣子,成什麼話,看把這小孩子嚇的。」轉身對阿蛋道,「不要害怕,我這個兄弟只要一提起炒雞蛋就這德行,難怪他了。在20年前吃了最後一次炒雞蛋后,北京城內就沒有人會炒雞蛋了,都饞死我倆了。今天就看你露一手了,哈哈。」


  轉瞬之間,大堂內已布置妥當,乾淨潔白的案板,整齊光亮的天然氣灶、不鏽鋼炒鍋、各種廚刀、調料罐、鍋碗瓢盆都排列得井然有序。案板上並無它物,赫然是4枚完整的蛋。


  站在灶前,阿蛋已沒有了緊張,20年來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廚房,只有在這才能找到在大都市中快被消磨乾淨的自信。


  高大老人看著阿蛋,得意地說:「怎麼樣,條件還可以吧,你可以炒了。」


  阿蛋掃了一眼各種擺設,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能炒。」


  「為什麼?難道你本來就是吹牛?」


  「不是,我炒雞蛋有三不炒:沒有灶不炒;沒有油不炒;沒有雞蛋不炒。」


  兩個老頭一聽,相互對望一眼,臉上竟有喜色。胖老頭說話了;「這灶是金帝牌天然氣灶,36小孔,12大孔送氣,而且可以自由調節火力大小,並有循環上氣系統,保證天然氣完全燃燒,配備老闆牌抽油煙機,絕對環保,這灶的條件滿足你了吧?再看這油,金龍魚牌純凈植物調和油,絕對符合人體健康要求,這油的條件也沒法說了吧?再看這雞蛋,今天剛從雞窩裡掏出來的高原土雞的雞蛋,這蛋也……」


  話還沒完,阿蛋冷冷道:「這不是雞蛋,這是鴨蛋。」


  「啊,你手未碰過,蛋也沒打破,你憑什麼說它是鴨蛋?」


  「雞蛋和鴨蛋的分別,從顏色和蛋殼上就一目了然了,真正的土雞蛋顏色呈褐色,而鴨蛋顏色偏白;雞蛋的殼紋理細膩,不似這鴨蛋,殼紋粗糙。最關鍵的一點是:真正的土雞蛋永遠也長不了這麼大。」阿蛋盯著蛋娓娓道來,臉上無比自信。


  「哈哈,果然是高手,只一眼就看破玄機,不錯,這是鴨蛋,這是我們兄弟想試試你,來人,換雞蛋。」


  大堂內一陣騷動,那個瓮聲瓮氣的聲音又傳來:「只憑眼睛就能分辨出雞蛋和鴨蛋,真乃大廚也,要知道就是真正的老母雞都無法分辨雞蛋和鴨蛋,什麼蛋它都一樣孵。」


  「是啊,我就沒看出來,真是厲害!」又是那年輕人的聲音。


  「別說你了,北京城內大小廚師少說3萬多說10萬,能憑肉眼分辨出雞蛋和鴨蛋的人也已寥寥無幾了,我看此人定能炒出不同凡響的雞蛋。」這瓮聲瓮氣說話的人,模樣雖然可怕,但說出話來卻讓人不自覺想聽。


  「老大,你怎麼對炒雞蛋這麼熟悉啊?」年輕人怪叫道。


  「呵呵,只是比你多長几歲罷了,20年前我吃了一次炒雞蛋,落下這說話不清的病根,你說我能不熟悉嗎?」


  「啊,這麼厲害,說來聽聽。」


  「呵呵,有空再聊吧,你看他已經開始炒雞蛋了。」大堂之內隨之鴉雀無聲。只聽見那天然氣燃燒發出呼呼的吼聲。


  阿蛋已從案板上拿起4個雞蛋,動作緩慢地一個一個敲碎,打入一大碗中,隨之左手托起碗來,右手抄起一雙象牙筷子,快速攪拌起來。動作是越來越快,蛋漿被擊起尺余來高,卻好似被線牽著,又穩穩落入碗中。


  熱鍋,倒油,下蛋,一氣呵成。只聽撲地一聲,鍋內蛋花爆出,4個雞蛋的蛋漿被油煎后冒出的蛋花竟已漫出鍋沿,剎那間香氣四溢。阿蛋一陣狂鏟,下鍋裝盤,隨著那蛋花被裝入盤中,四周香味竟似中了魔法,盡數被收入蛋中。


  幾個圍觀的年輕人竟把持不住,跟隨著香味直撲灶前,幸得周圍有圍繩保護,才阻住腳步,略微清醒。阿蛋兩手平舉於胸,緩緩向下平壓,直至兩手垂於褲縫,肅立一旁,搞掂收工。


  只見那兩位老人早已迫不及待,手持筷子,狂奔上前,一陣狂嚼。兩位埋頭苦吃,竟無暇評說。半晌,兩位老者相互對望一眼,眼中竟淚花閃動。


  「老二,你說有多少年沒吃過炒雞蛋了?」


  「20年了,20年了,當年一頓炒雞蛋,以為已成絕響,沒想到20年後還能吃上,只不過掌勺之人換了。」


  「說,炒蛋王是你何人?快說他在哪裡。」高大老人兩眼一瞪,直視阿蛋。


  「炒蛋王?我不認識。」阿蛋有點迷糊。


  「好小子,竟敢撒謊,看我怎麼收拾你!」高大老人起身就要上前,阿蛋嚇得連退幾步。


  胖老頭一把拿住阿蛋,使了個眼色,問道:「年輕人,你馬上再炒一盤雞蛋,讓其他人嘗嘗,可好?」


  阿蛋面有難色:「不行,我有規矩的,一天只能炒一盤雞蛋,今天已經炒過,各位只能明天請早了。


  「哈哈哈哈,一天只能炒一盤雞蛋!除了炒蛋王,還有誰能定下這麼古怪的規矩。我不管你是誰,今天這廚師的職位就是你的啦,不知你可願意?」


  阿蛋這才喜出望外,什麼炒蛋王早飛到九霄雲外,沒想到一盤炒雞蛋就能獲得一份工作。


  老爹說的不錯:只要會炒雞蛋,這已足夠了。


  場外圍觀的年輕人卻不幹了,這幾年經濟不景氣,不少都下崗了,這份工作看來是沒希望了,但好歹也得爭爭:「不行,我們還沒做菜呢,怎麼也得比一比啊。」高大老人冷笑一聲:「哼,你們誰有本事,吃上一口這剩下的雞蛋,看看誰還有臉再來跟我理論。」


  年輕人哪能忍受這激,早撲了過去,拿起筷子,夾起一塊。「不可!」場外一聲驚呼,又是那瓮聲瓮氣的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雞蛋卻已被放入口中。只見那年輕人快速咀嚼,臉上肌肉竟似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隨著他咀嚼動作加大,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這樣竟也不能停止咀嚼速度,其神情恐怖至極。


  眾人驚嚇不已,阿蛋忙過去,對準其嘴,嘭的一拳,年輕人噴了一地,才算停止了瘋狂動作。


  瓮聲瓮氣的廚師快步上前,細看地上之物,零碎散亂,竟是年輕人的舌頭!


  「炒蛋王門下的炒蛋,豈是平常人能吃的,沒有10年以上的養氣功夫,初嘗其美味,無不想瘋狂咀嚼,稍有把持不住,就會把自己的舌頭咬掉。20年前我不知深淺,吃了一次,咬掉了自己半條舌頭;今天你重蹈覆轍,卻咬掉自己整條舌頭,看來你還是不如我了。」


  瓮聲瓮氣的人看著阿蛋:「20年了,廚師界平靜了20年,看來你的出現,又將血雨腥風了。」


  阿蛋看著他搖頭晃腦地離去,恍然似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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