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律師和醫生】


  兩個內科醫生登上飛機。其中一個坐上靠近窗戶的座位上,另一個坐在中間的座位上。


  就在飛機起飛前,一位律師上了飛機,坐在兩位醫生旁邊的靠近過道的座位上。


  律師脫掉鞋子,扭動著腳指頭,這時候,靠近窗戶的那個醫生說:「我想起來去拿一杯可樂。」


  「沒問題」律師說,「我去替你拿。」


  他去了之後,這位醫生拿起律師的鞋子朝里吐了口唾沫。


  律師拿著可樂回來后,另一位醫生說:「這個可樂聞起來真香,我也想要一杯。」


  律師有禮貌地再次表示願意去替他拿一杯來。他去之後,另一位醫生拿起他的另一隻鞋子,也朝裡面吐了口唾沫。


  律師回來后,他們各自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享受旅行的樂趣。飛機著陸后,律師把腳伸進鞋子,立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種情形要繼續到什麼時候呢?」他問。「我們這兩種職業之間的鬥爭?這種敵意?這種仇恨?這種在鞋子里吐唾沫和在可樂里尿尿的情形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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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雞人的故事】


  看雞人格瑞得是住在那座體面的地主莊園中的唯一的人,這房子是專為雞鴨修建的。這所房子位於古老騎士莊園所在地。


  那個莊園有塔、鋸齒形的山牆、護庄溝堤和弔橋。不遠的地方是一片無人經管的樹林和灌木叢,這裡曾是花園,它一直伸展到一個大湖邊上,這湖現在已成了沼澤。


  白嘴鴉、烏鴉和寒鴉在老樹上叫著,多得密密麻麻。它們的數量從來沒有減少過,儘管人們射殺它們,可不久它們又多了起來,住在雞房裡的人都可以聽到它們的聲音。


  雞房裡坐著看雞人格瑞得,小鴨子在她的木鞋上跑來跑去。每隻小雞、每隻小鴨剛從蛋里鑽出來她就認識了它們,她很為自己的雞鴨驕傲,也為那所為雞鴨修建的體面房子驕傲。


  她的小屋清潔整齊,女主人這樣要求,這房子是屬於女主人的。她常常帶著穿著講究、體面的客人來,讓客人們參觀她稱為的」雞鴨營房」。


  房子里有衣櫃和安樂椅,是的,有一個柜子,上面擺了一個擦得鋥亮的銅盤;盤子上刻著」格魯伯」這幾個字,這正是在這個騎士莊園里住過的那個古老高貴的家族的姓。


  銅盤是人們在這裡挖掘的時候發現的。這個小教區的牧師說它只是一個古時的紀念品,別無其他價值。牧師很了解這個地方及其歷史;他讀過許多書,有不少的知識,他的抽屜里有許多手稿。


  他對古代有很豐富的知識,不過最老的烏鴉可能知道得還要多,用它們的語言講這些事,然而那是烏鴉的語言,不管牧師多麼聰明,他也聽不懂。


  一個炎熱的夏天過去后,沼澤地上就浮現一層水汽,於是在白嘴鴉、烏鴉和寒鴉飛來飛去的那些老樹前,好像出現了一個大湖。


  當年騎士格魯伯生活在這裡的時候,那座古老的有厚厚的紅牆的莊園還存在的時候,人們見過這種情景。


  那時,拴狗的鏈子一直拖到大門口。穿過塔便可以進入一個石頭鋪的走廊,然後進屋子,窗子很窄,窗框也很小,就連常跳舞的大廳里也是如此。


  不過到了格魯伯的最後一代,人們不記得舉行過舞會了,然而這裡還留下一個古老的矮銅鼓,是伴奏用的樂器。


  這裡有一個雕刻得很精緻的柜子,裡面放著許多珍稀的花莖,因為格魯伯夫人很喜歡園藝,很愛惜樹木和各種植物。她的丈夫則更喜歡騎馬到外面去打狼和野豬,每次他的小女兒瑪莉亞總要跟著他去。


  她才五歲,神氣地騎在自己的馬上,用烏黑的大眼睛向四處張望。她的樂趣是用鞭子抽打獵犬;她的父親更願意她用皮鞭抽打趕來看這個場面的農民男孩。


  緊靠著莊園的一間土屋中住著一個農民,他有一個兒子,叫索昂,和那位高貴的小姑娘的年紀相仿。


  他會爬樹,總是爬到樹上去為她刨鳥窩。鳥兒竭力地喊叫,最大的一隻鳥啄了他的眼睛,鮮血直流;人們以為那隻眼睛瞎了,但是眼卻沒有損傷。


  瑪莉亞格魯伯稱他為她的索昂,這是一件大好事,這對他的父親,可憐的約恩來說很有好處。有一天他幹了錯事,要受到騎木馬的懲罰。


  木馬立在院子里,它由四根粗木棍作腿,一塊窄木板算是馬背;約恩要分開雙腿騎在上面,在腳上還要吊上幾塊很重的磚頭,好讓他騎得不那麼輕鬆。他一臉苦相。


  索昂哭了,向小瑪莉亞求情。她馬上便請求把索昂的父親放下來,大家不聽她的,她便在石板地上跺腳,扯著父親的襯衣袖子,把袖子都扯撕了。


  她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她的願望得到了滿足,索昂的父親被解下來。格魯伯夫人走了過來,撫摸著自己女兒的頭髮,用溫柔的眼望著她,瑪莉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她願和獵犬在一起,而不願跟著母親穿過花園向湖邊走去。湖上的睡蓮已經結了骨朵,香蒲草和蘆葦在燈芯草叢中搖曳;母親望著這一片豐饒和清新的植物。


  」多麼賞心悅目啊!」她說道。


  當年花園中有一棵很珍稀的樹,是她親手栽的。」血山毛櫸」是它的名字。它是樹叢中的」黑人」,它的葉子顏色就是那麼深。


  它需要強烈的陽光,否則,長期在蔭處它便像其他的樹一樣綠而失去自己的特徵。在高大的栗子樹上,正如在灌木叢和綠草坪上一樣,有許多鳥巢。


  鳥兒似乎知道在這裡它們受到了保護,沒有人敢在這裡放槍。


  小瑪莉亞和索昂來到這裡,我們都知道他會爬樹,蛋和剛出絨毛的小鳥都被掏了出來。


  鳥兒在不安和驚恐中亂飛,大大小小都在飛!田裡的土鳧,大樹上的白嘴鴉、烏鴉和寒鴉叫個不停,這叫聲和它們的後代如今的叫法一個樣。


  」你們在幹什麼,孩子們!」溫柔的夫人喊道,」幹這種事是缺德的呀!」


  索昂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那位高貴的小姐也覺得難為情。不過她馬上簡短而生氣地說:」我是為了爸爸!」


  」走吧!走吧!」那些又黑又大的鳥喊道,飛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回來了,因為它們的家在這裡。


  但是那位安詳、溫柔的夫人在這兒沒住多久,上帝把她召去了,和上帝在一起比起住在莊園里更令她有歸家之感。


  她的屍體被運往教堂的時候,教堂的鐘聲莊嚴的鳴響著,窮人的眼睛都濕了,因為她待他們很好。


  她去世以後,沒有人照管她的花草樹木,花園荒蕪了。格魯伯先生是一個硬心腸的人,人們都這麼說。


  但是他的女兒儘管很小,卻能駕馭他;他不得不笑,她的願望便能得到滿足。現在她十二歲了,長得很結實;她的那雙黑眼睛總是盯著人,騎起馬來跟小夥子一樣,放起槍來就像一個老練的獵手。


  後來,最高貴的賓客來這裡造訪,這是年輕的國王1和他的異母兄弟及朋友烏里克腓德烈谷倫呂弗先生2;他們要在這裡獵取野豬,還要在格魯伯先生的莊園里住一晝夜。


  谷倫呂弗先生在餐桌上和瑪莉亞格魯伯坐在一起,捧著她的頭親吻了一下,就好像他們原是一家人似的。可是她卻在他的腮上打了一巴掌,說她受不了他。人們一陣大笑,好像很開心。


  也可能正是這樣的。因為五年以後,瑪莉亞滿十七歲的時候,有差人送信來,谷倫呂弗先生向高貴的小姐求婚;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他在這個國家裡算得上是最高貴、最瀟洒的人了!」格魯伯先生說道。」這是不好回絕的。」


  」我對他不大在意!」瑪莉亞格魯伯說道,不過她沒有拒絕這位坐在國王旁的全國最高貴的男人。


  銀器、毛呢和絲綢裝上船運往哥本哈根;她從陸上到那裡用了十天時間。裝嫁妝的船不是遇到逆風就是沒有風,用了四個月才到達那裡。待行裝運到時,谷倫呂弗夫人已經離開了。


  」我寧可躺在麻袋上,也不願睡在他的絲綢床上!」她說道。」我願意赤腳走路也不願和他一起坐在高頭大馬拉的車子里。」


  十一月某一天的夜晚,兩個婦人騎馬來到了奧胡斯城。這是谷倫呂弗的夫人瑪莉亞格魯伯和她的使女。


  她們是從維勒來的,是從哥本哈根乘船到維勒的。她們騎馬到了格魯伯先生的石建莊園里。他對這次來訪很不高興,對她說了一些很不入耳的話。


  不過他還是讓她住進一間屋子裡,給了她美味的早餐,但沒有對她說好話。父親對她的態度很兇狠,是她所不習慣的。


  她的性情也不溫和,既然你罵了我,我也要對你喊叫。她的確狠狠地回敬了他,又怨又恨地講到了她的丈夫,她不願和他生活在一起,加之她太溫順太謙讓了。


  這樣過了一年,這一年過得並不舒心。父女之間惡語相加,這本是不該有的事情。惡言結惡果,結果如何呢?

  」我們兩人無法在一起生活下去了!」有一天,父親這樣說道。」搬到咱們的舊庄子里去吧!可是,你最好把自己的舌頭咬斷,而不要到處造謠!」


  這梓,兩人分手了。


  她和她的使女搬到了老莊子里——她出生和被撫養大的地方。她的溫柔而虔誠的母親就在教堂的墓地中安息。


  莊園里住著一位年老的看庄人,他是這兒唯一的人。房子里掛著蜘蛛網,布滿了厚厚的灰塵,顯得很暗。花園成了荒園,草和旋花在樹木和灌木叢之間交織成網,蕁麻和毒參長得又高又粗。


  」血山毛櫸」被別的樹擋住,見不到一點陽光;它的葉子現在已經變成綠色,和普通樹一樣,那份榮耀已經喪失了。


  數不清的白嘴鴉、烏鴉和寒鴉在高大的栗子樹上飛來飛去,一通喊叫,好像有重要的消息要互相通報:她又回到這裡來了,曾叫人偷它們的蛋和孩子的那個女孩又回來了。


  那個親手偷東西的賊現在在爬一棵沒有葉子的樹。--高高地坐在桅杆上,他要是不聽話,繩索便會結結實實地抽在他身上。


  這些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牧師講的。他翻閱書籍和札記,把它們整理一番,抽屜里還藏著許多許多的手稿。


  」世界上的事都總有興衰!」他說,」聽起來很稀奇!」--我們想聽瑪莉亞格魯伯的遭遇,不過也沒有忘記看雞人格瑞得。


  她坐在我們時代的漂亮的雞屋裡,瑪莉亞格魯伯則在她那個時代生活在這裡,不過她的心思和老看雞人格瑞得卻不一樣。


  冬天過去了,春天、夏天過去了,蕭瑟多風的秋天來到了,刮來了潮濕和寒冷的海霧。莊子里的生活很孤獨,令人厭倦。


  後來,瑪莉亞格魯伯拿起了槍,跑到了矮草叢生的荒地里打野兔、打狐狸,碰到什麼鳥便打什麼鳥。


  在那邊,她不止一次遇到諾爾貝克出身高貴的帕勒杜爾先生,他也帶著槍和獵犬。他的身材高大,長得很魁梧,他們在一起談話的時候,他總要炫耀這點。


  他可以和菲因島上伊爾斯考莊園已經過世的勃洛肯胡斯先生比一比,這位勃洛肯胡斯先生的力量在當時還被傳為美談呢。
——

  帕勒杜爾先生模仿他,讓人在自己的莊園的大門上拴上一條鏈子,鎖著一條獵狗,他打完獵回家,便要拉住鏈子,扯得馬從地上立起來,然後吹起號角。


  」請您自己來看一看吧,瑪莉亞夫人!」他說道。」諾爾貝克的空氣是十分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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