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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案情會議

  刑警的每一天都是忙碌的,往往這個案子還沒有結束,下個案子就已經到了手裡。平心而論,中國的治安還是不錯的,就算是和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治安也毫不遜色。無論貧富貴賤,人們站在大街上心裡終歸是安穩的。


  在這樣一個地域遼闊而且人口眾多的國家裡,在警察比例失調的前提下,能做到這一步確實是不容易的。


  顏素在不熬夜的情況下,一般早上六點起床,從局裡宿捨出來,沿著馬路慢跑五公里,然後回到局裡吃早餐。這是在部隊養成的晨練習慣。她孤身在這裡,父母住在C市,住在宿舍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年齡的女孩都會被家裡催婚,顏素自然也不例外。昨天晚上,她母親介紹了個姓郝的年輕人給她,催著她成與不成都去見一面。姓郝的男人在A市地稅局上班,是公務員,有車有房。長得倒是人高馬大,但是說話油腔滑調,顏素很不喜歡。


  已經28歲的顏素,自然也想過她的婚姻大事。那都是在每天忙碌過後精疲力竭的時候胡思亂想的。因為在部隊的經歷,她並沒有談過戀愛。她都不清楚自己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


  不過,有一點顏素是確認的,她不會喜歡上像張昭這樣的男人。張昭此刻就坐在她的旁邊,雖然穿著公安制服,但孱弱的身軀無法撐起制服的稜角,如同一個保安。張昭的制服滿是污漬,慘不忍睹,雖然經過洗滌,可是沒有洗乾淨。


  張昭是個單身男人,顏素是能夠理解的。但是他身上總有一股異味,站在張昭三米範圍內都能夠聞到。這是長期和屍體打交道沾染上屍臭。曾經有一次發現河飄案,張昭經過了一上午的屍檢,渾身屍臭味地中午去餐廳吃飯,整個餐廳的人都震驚了。


  大家都火速和張昭保持了十多米的距離。餐廳的大師傅沒見過世面,使勁地吸了一口氣,當時就吐了。那種味道就像是將半桶腐敗的爛肉加上半桶菜場收的魚腸子等動物下水混在一起,蓋上蓋子,在酷熱的夏天悶上幾日的氣味。張昭就著這股味道,在餐廳淡然地吃了一大碗刀削麵。


  顏素一想到和這種人朝夕相對,頭皮都發麻。


  除此之外,顏素最不喜歡張昭身上的這種氣質。張昭給人的感覺大多數是安靜的,永遠是一副面癱狀。顏素從未見張昭笑過,自然也別指望能看到他其他表情。可是,他的目光卻總是如同利劍,彷彿能洞穿你的一切心思。那種感覺就如同孤身一人深夜站在一個極其深的山洞口,聽著裡面陰風陣陣草木蕭蕭,雖然好奇卻不敢踏入一步。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張昭似乎感覺到顏素在看他,將目光落到了顏素身上。顏素心虛地避開了張昭的目光,胡亂翻看著桌子上的筆記本。她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心裡暗暗想著:「我慌什麼?丟死人了。」


  就在顏素天人交戰的時候,秦儒陪同著陳建勛、陸廣等人走進了會議室。落座之後,陸廣和陳建勛依次落座,秦儒和專案組的人坐在他們的對面。張昭望向了陳建勛,陳建勛和秦儒年紀差不多,但是顯得異常沉穩,目光堅毅,透露著一種自信。


  顏素從警銜猜測這個人級別應該在秦儒之上,至少和陸廣是一個級別的。


  「同志們,這位是Y省專案組的副組長陳建勛,隸屬於Y省公安廳刑偵總隊。『718』婦女兒童拐賣案是公安部掛牌督辦的案件,要求各地公安部門積極配合。目前,涉案團伙的罪犯基本都落網,被拐賣的婦女和兒童已經尋找回46人。昨天死在我市的劉輝也是這個團伙成員之一。他是負責被拐兒童的銷售和分贓的蛇頭。根據落網的『718』團伙頭目王剛交代,劉輝九天前帶著三名被拐賣的兒童離開Y省。經過省廳的研究決定,你們主要負責抓捕殺害劉輝的兇手並配合Y省專案組剿滅窩藏在我省的劉輝的其餘黨羽。Y省專案組的同志們負責繼續尋找那三名被拐賣的兒童。」


  陸廣話音一落,秦儒和專案組成員當即起身敬禮喊道:「保證完成任務!」陸廣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他朝著陳建勛笑道:「麻煩張隊長說說你們掌握的情況。」


  陳建勛一看就是個老刑警,他拿出照片說道:「劉輝,漢族,現年45歲,初中學歷。五年前一直在老家務農,順便做點小買賣。2011年春和老鄉來到S省務工,也就是在那裡結識了他的情婦孫曉芳。孫曉芳是個寡婦,沒有正當的經濟收入。她很早就開始參與婦女及兒童拐賣。2013年秋收后,她將劉輝介紹加入了王剛的拐賣婦女兒童團伙。這個劉輝能說會道,頭腦精明。從2013年開始,劉輝在你們省慢慢地發展出了一個小型團伙,主要負責兒童的拐賣和銷售。他將拐來的兒童交給王剛,或者從王剛手裡拐來兒童賣到你們省。孫曉芳交代,據她所知,劉輝經手過的兒童已經有14人之多。


  「我們是一個星期前開始收網的。王剛這個團伙很謹慎也很隱蔽,涉案人員涉及12個省份30多個地市70多人。而這個劉輝是王剛落網后才逐漸進入我們的視線的。孫曉芳在2014年年底因為感情破裂和劉輝分道揚鑣后,就返回了Y省投靠了王剛。所以,她並不清楚劉輝團伙的最新動向。好在王剛交代了劉輝的藏身地點,結果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劉輝已經死亡。孫曉芳供出了劉輝團伙曾經的一名主力下線,但此人去年已經死於癌症。伴隨著劉輝死亡,劉輝這個團伙成員到底有多少人就成了一個謎,劉輝販賣的兒童也下落不明。我們想從抓捕殺害劉輝的兇手上打開突破口,因為劉輝的死亡不排除是因為分贓不均而導致的反目成仇和殺人滅口。情況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陳建勛說完,會議室陷入了沉默。秦儒知道這個案子的重要性,「718」的案子是公安部掛牌督辦,格局很高,難怪會突然抽調專案組配合「718」專案組。秦儒感覺促成這次合作的很有可能是陸廣。一般情況下,這種案子應該由省廳牽頭抽調人員。顯然是陸廣相信他們市局專案組的能力,準確地說是相信張昭的能力。


  還沒有走完司法程序的人皮相冊案子的偵破速度讓陸廣對張昭和專案組信心十足,不過,秦儒卻知道這一切恐怕不會像陸廣想象的那麼順利。現場被破壞得十分嚴重,劉輝的主業還是廢品銷售,而副業才是販賣兒童,人際關係很龐雜,想要短時間內偵破此案還是十分困難的。


  這個時候,陸廣沉吟了一聲說道:「老秦,說說你們掌握的情況吧。」


  「先說說屍檢情況。」秦儒說道。


  張昭似乎沒有聽見一般,顏素用胳膊輕輕捅了一下張昭,張昭這才回過神來。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顏素,顏素小聲地說:「秦隊讓你說一下屍檢情況。」


  張昭嗯了一聲,並沒有表現得很尷尬。專案組的人早就習慣了張昭這種行為,所以並不奇怪。倒是陳建勛饒有興緻地看著張昭。昨天他抵達A市之後,第一時間和S省公安廳的同志們取得了聯繫。陸廣就向他們推薦了秦儒的這現成的專案組。


  原本按照陳建勛的意思,組建一個專案組對劉輝的案子特事特辦。不過,當他聽陸廣敘述人皮相冊案子過程的時候,陳建勛倒是對秦儒的這個現成專案組十分感興趣。除了興趣,陳建勛也有些擔憂。


  這個專案組裡面,除了秦儒和顏素,張昭等人都太過年輕。刑警這個行當是經驗越豐富越好,這個組裡面有三個年輕人,陳建勛有些不放心。畢竟,殺害劉輝的案子如果遲遲無法偵破,直接影響到那三個可憐孩子的命運,那可開不得玩笑。


  因為是在S省,他不好多提意見,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盤。所以,今天特意想看看這個專案組到底有多少本事。


  張昭緩緩地起身,打開了筆記本說道:「根據我們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后,可以判斷死者是死於燒傷休克。死者的呼吸道和消化道內都有煙塵附著,咽喉、氣管和支氣管都呈現灰白色,呈現典型的熱作用呼吸道綜合征。心臟和大血管中碳氧血紅蛋白含量超過百分之二十。結合現場屍體檢驗,死者上半身燒傷前後均勻,有過明顯的掙扎求生痕迹,燒傷皮膚的生活反應出現大面積紅斑以及水皰。外傷檢查以及毒理檢查無明顯致命傷,可以排除死後焚屍的可能。根據屍僵以及消化道胃糜判斷,應該是9月11日晚上十一點左右。」


  陳建勛點了點頭,看來劉輝確實是被燒死的。如果是死後焚屍,呼吸道雖然有可能有煙塵,但是消化道不該有。另外,熱呼吸綜合征也只有被燒死的時候才會出現。人被點燃的時候還有呼吸,煙塵和高溫才會灼傷呼吸道。最重要的一點是碳氧血紅蛋白的含量。如果是死後焚屍,死人不會呼吸,不會吸入過多未充分燃燒產生的一氧化碳。所以,劉輝是被燒死的這一點可以定論了。至於死亡時間,也基本吻合。


  他問張昭:「從現場痕迹看,他是被什麼燒死的?」


  張昭翻了一頁筆記本說道:「經過現場提取殘留物和氣相色譜分析結論是汽油,我們用紫外光譜法進行了確認。結論是波峰λmax:251~252、278、210mμ,是充分燃燒的汽油。」說到這裡,張昭停了一下,將筆記本向前翻了一頁,繼續說:「我們對死者進行毒理檢驗的時候,在肝臟中有甲卡西酮殘留,印證了他有吸毒史。不過,我們發現死者血液中酒精含量高達BAC0.31。這樣含量的BAC可以導致個體行動中中樞神經的嚴重抑制,也不省人事,記憶空白,平衡失調,嚴重的運動能力受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喝得斷片。這也解釋了為何被害人沒有經過抵抗和劇烈掙扎。現場勘驗痕迹表明,劉輝是被人帶到了旱廁平躺在地上,從頭部點燃助燃物后,被活活燒死。」


  張昭說完之後坐下,在場的所有人腦海里已經浮現出來一條線索,既然是被灌醉后燒死,那就極有可能是熟人作案。秦儒看了顏素一眼,說道:「說說案子的基本情況。」


  顏素的氣質中透露著一股精明強幹和不容置疑,這讓陳建勛很欣賞。在一般的刑偵工作中,女性大部分從事刑偵的二線或者三線工作。比如,坐在最後面的杜馨笙,但是,陳建勛知道顏素絕對是一線刑偵的一員。


  顏素穿著合體的警服,頭髮梳成一條短馬尾,顯得很乾練。她開始彙報:「9月12日9點30分,報案人周亮上門尋找劉輝催討債款,在廁所發現了他的屍體。接警后,萬柏林分局社兒坪派出所十點左右抵達,十點二十分上報萬柏林分局。經過我們排查,周亮雖然和劉輝有經濟糾紛,但案發前三天他都在外地,當天才回到七里溝要賬,排除嫌疑。另外劉輝的垃圾回收站平時有焚燒垃圾的習慣,所以火災發生時並沒有引起別人注意。而且根據派出所掌握的情況,劉輝有吸毒史,他的垃圾回收站也經常有社會閑散人員出入吸毒賭博,半夜裡經常大喊大叫。附近人流較少,找不到目擊者。」


  顏素翻了一頁繼續說:「我們掌握的其他情況和張組長掌握的差不多。劉輝是2011年來到七里溝村。剛開始做建築小工,工頭是Y省劉輝的同鄉,那個時候劉輝發現垃圾回收利潤很大,在工隊待了半年後,他離開施工隊,買了一輛二手的三輪摩托,開始做垃圾回收。2015年劉輝突然發跡,租下了本村的一座垃圾收購站。昨天我們在劉輝倉庫的辦公地點發現四個汾酒酒瓶,一些剩菜和零星的煙頭。今天早上,萬柏林分局的同志從酒瓶、筷子和煙頭上都提取到了劉輝的指紋和DNA,另外一個人的指紋和DNA屬於一名叫周睿的C市人。這個周睿曾經因為盜竊被判過刑,我們專案組認為,周睿有極大的嫌疑。我已經上報秦隊,發出協查通報。」


  嫌疑人周睿的出現印證了陳建勛的推測,作案動機極有可能是因為分贓不均的蓄意謀殺,又或者是殺人滅口。不管是哪一種,這個周睿都有重大嫌疑。陳建勛很滿意,沒有想到專案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了重大突破。


  時間不等人,越早有線索,孩子被營救回來的希望就越大。


  陸廣也對這次通氣會上市局專案組的表現感到滿意,他準備動員一下大家。而這個時候,張昭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開始振動。張昭看完之後,眼神似乎有些變化。他突然站起來說:「剛才DNA檢定中心給我發來了微信,證據顯示被燒死的人不是劉輝,而是周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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