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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案發現場

  張昭坐在醫院內的長凳上,一邊吃麵包一邊喝水。醫院裡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現在已經是九月,入了秋之後,太陽不再像夏日那般灼烈,他在解剖室待了幾個小時,想在這裡曬一曬,驅散一下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和屍臭。


  和煦的秋風一陣陣拂來,讓張昭稍微有些睏倦。他默默地想,要是有一張床就好了,最好再有一床被子,睡上哪怕一個小時都行。


  「張昭,上車。」


  聽到江之永的聲音,張昭睜開眼,看到江之永將車停在院子里,朝著他一個勁地招手。張昭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車,扣好安全帶后,便歪在座椅上準備小睡一會兒。杜馨笙坐在後座,張昭上車時就聽到了她打遊戲的聲音。


  專案組現在還沒有裁撤,因為人皮相冊的案子還在走司法程序。不過張昭知道,再有一個星期,等法院一宣判,專案組的成員也就該各自歸隊了。


  車慢慢地出了醫院大門,朝著萬柏林區方向前進。後排的杜馨笙手機傳來微信提醒的聲音,幾分鐘后,杜馨笙對江之永說道:「摳門江,你什麼情況?我好心把我閨密介紹給你相親,你怎麼不理人家呢?」


  江之永沒好氣地瞪了杜馨笙一眼,開著車沒有說話。想起昨天晚上的相親,對他而言簡直是一場災難。相親的妹子名叫肖雅,是個老師,照片上膚白貌美氣質佳,這讓江之永很喜歡。平心而論,他長得還算是英俊,說話辦事給人印象也穩重,他家傳的步伐追蹤術讓他在分局聲名鵲起。憑藉這個技術和工作經驗以及家裡的人脈,三十五歲上個副科問題不大,可謂是前程似錦。


  局裡不少妹子都拋出了橄欖枝。不過,江之永並沒有打算在公安系統內部找一個對象。警察這個職業都太忙了。在一些發達國家,警察和人口比例能達到100比2。而我們國家由於人口眾多和各地方財政壓力,警察比例是嚴重失調的。如果在公安內部找一個,大家忙起來,日子怎麼過?

  江之永已經三十歲,對人生有了長遠的規劃。他打算找個老師或者是朝九晚五的白領談戀愛。這樣即便是他忙於工作,家庭也有人照顧。如果是老師的話就更好,有寒暑假和雙休日,這樣未來的媳婦就能更多地將精力投入到孩子的教育上。


  江之永家對門的鄰居夫婦二人都是老師,除了正常上班,還開了個課外補習班。說是補習班,其實就是下班后看孩子們寫作業,一個月少說有一萬多塊錢的收入,將來結婚後還房貸的時候還能輕鬆一點。


  為了相親,昨天晚上江之永精心打扮一番,還訂了一家價格實惠的火鍋店,他一邊等待,一邊幻想著以後的幸福生活。大約十分鐘后,肖雅到了。當江之永看到肖雅本人的時候,頓覺五雷轟頂。面前的肖雅和照片完全不是一個人。江之永根據目測,很快計算出肖雅的體重和身高。


  這個技能是他的強項。面前的肖雅身高155厘米左右,體重至少有170斤。三圍應該是三尺一、三尺一、三尺一,完全是一個水桶形身材。臉和照片上膚白貌美氣質佳的小姐姐也對不上號,只能依稀找到一點相似的痕迹。


  江之永這時候才明白,照片上都是騙人的。


  江之永雖然不是外貌協會,可也不是完全沒要求,不然,他老江家優秀的DNA怎麼往下遺傳?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江之永經歷了人生最灰暗的兩個小時。肖雅不是一般人。一頓火鍋吃了他七百多塊錢,三十塊一盤的羊肉這姑娘吃了十三盤,要知道,七百塊這可是他工資的五分之一。


  送走那個姑娘后,江之永都有些懷疑人生了。他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結果今天杜馨笙竟然還追問他,這讓他怎麼回答?


  「摳門江,行不行你給句痛快話,我閨密還等著呢?」杜馨笙又追問道。


  當著張昭的面,江之永不想表現得太膚淺,又懶得跟杜馨笙理論,便隨口說道:「我覺得我和那個肖雅不合適,反正看著沒感覺。我昨天晚上已經跟肖雅說清楚了啊。」


  杜馨笙聽到這裡,陰陽怪氣地說:「難怪肖雅說你昨天磨磨蹭蹭的不想結賬。自己長得丑還嫌別人長得丑,自己窮又覺得別人窮,活該你一輩子做一條單身狗。」


  所謂不合適就是窮,沒感覺就是丑,一見鍾情就是好看,深思熟慮就是有錢。江之永聽到這裡,正想罵人,張昭忽然咳嗽了一聲,問道:「怎麼這個縱火案要動用專案組的人?」


  張昭這麼一問,車廂內頓時沉默了。一般來說,專案組就是專案專辦,不會去處理別的案子。那麼,人皮相冊的案子已經結案了,發生的縱火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會不會這個縱火案和我們的案子有聯繫?」杜馨笙好奇地問道。


  江之永瞥了一眼杜馨笙冷笑道:「腦子是個好東西。」


  「摳門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杜馨笙伸手就要去抓江之永,江之永趕忙求饒說道:「開車呢姑奶奶,你別鬧了。」


  江之永的父親和杜馨笙的父親是關係要好的朋友,他們兩個從小就認識,經常鬧著玩,大家也都習慣了。杜馨笙看到江之永求饒,便也作罷,好奇地望著張昭道:「師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張昭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盯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車流,腦子裡確實在思索這件事。按照正常程序,這個案子應該由轄區內的萬柏林區分局刑偵大隊負責,就算是特殊案件上報到A市刑偵支隊,也不應該和他們專案組有什麼關係。


  剛開始,張昭以為顏素只是讓他出現場。張昭隸屬於技術中隊,作為法醫出現場是正常的工作程序。可是,江之永和杜馨笙竟然也在,那就是說專案組全部出動了,這讓張昭有些想不通。


  雖然張昭懷疑人皮相冊的案子並沒有徹底了結,但他不認為這個縱火案會和人皮相冊的案子有聯繫。莫宣學比張昭想象的要軟弱太多,雖然他有嚴重的妄想症,但是通過和他的接觸,莫宣學的妄想症還在可控的範圍內,他的表現過於異常,反而讓人覺得還有隱情,但證據確鑿,和縱火案應該沒聯繫。


  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后,江之永他們抵達了縱火案的現場。這裡是位於萬柏林區遠郊的一個自然村,名叫七里溝。遠處就是A市的一處垃圾填埋場。A市每天大約會產生5000噸的生活垃圾,每當夜幕降臨,A市環衛部門就會將垃圾傾倒在這裡進行填埋處理。


  因為我國的垃圾分類做得很差,導致垃圾填埋場附近的七里溝村形成了一個新的產業——垃圾回收,也就是俗稱的撿破爛。附近的這幾個村子的不少村民都因為撿破爛發了財,村民有了錢就開始不停地擴建。現在的垃圾回收已經成了一個完整的產業鏈條,吸引了不少外地的淘金者。


  外地人慢慢變多,村民開始修房子出租給這些外地人賺取房租。伴隨著人口增加,也讓這裡出現了繁榮景象。自從外地人暴增之後,治安也變得每況愈下。市政府這些年先後經過了三輪的嚴打和治理,才讓這裡漸漸地恢復了往常的秩序。


  縱火案的地點位於七里溝村的一處私人露天倉庫的旱廁,這裡已經是七里溝村的外圍,附近還有不少這樣的小倉庫。說是倉庫,其實就是用金屬柵欄圍起來的露天可用的垃圾堆放點。從垃圾填埋場淘回來的垃圾在這裡分類打包出售。這個倉庫面積並不大,一角有座簡易房,應該是辦公地點。


  此刻,這個倉庫里到處都是工作人員,現場已經被封鎖,外面圍著很多附近的村民,他們大部分都是來看熱鬧的。江之永他們出示了工作證后,外圍執勤的警察將他們放了進去。張昭看到有附近派出所的同志,也有萬柏林區分局刑偵隊的同志,還有三個人穿著便裝一臉愁雲。


  顏素就和他們站在一起,但張昭看著他們很陌生。除了顏素,張昭發現秦儒也在。這可能是一起惡性案件,從分局到市局的人都被驚動了。


  張昭推測,那幾個穿著便裝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公安系統的,只是不知道隸屬於哪個部門。顏素看到張昭,便沖著他招手,張昭和江之永趕忙都跟了過去。這個時候,張昭看到省公安廳的陸廣從旱廁里出來。他意識到,這個案子不是惡性案件那麼簡單了。


  會合之後,秦儒開始介紹人員情況。這些穿著便裝的人是Y省公安廳「718」特大拐賣婦女兒童專案組的同志,帶頭的是他們的副組長陳建勛。而在旱廁里被燒死的那個人名叫劉輝,是他們Y省專案組要抓捕的嫌疑人之一。Y省專案組為了找到劉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沒想到劉輝找到了,卻成了一具屍體。其中有三個劉輝經手的拐賣兒童下落不明,如今線索中斷,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惆悵。


  簡單討論后,張昭進入了案發現場。這個旱廁是露天的,面積很狹小,大約只有不到五平方米,十分簡陋。牆體高度兩米左右,用青磚砌成。嫌疑人劉輝倒在旱廁東北角,他上半身的衣物已經被焚毀,裸露的皮膚也大部分碳化。


  張昭進去的時候,旱廁里已經有三四個同事正在勘查現場,張昭加入其中。劉輝雙目緊閉,身體略蜷起,雙手握拳呈拳擊姿勢,這是因為高溫使骨骼肌凝固收縮,由於屈肌強於伸肌,所以導致軀體呈現拳擊狀姿勢。不過,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都會呈現這種狀態,所以不能判斷其死因。


  目測劉輝全身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四十以上,上半身燒傷較為嚴重。一般來說,二度燒傷達到百分之五十、三度燒傷達到百分之三十五都可以致死,劉輝這樣的重度燒傷不排除被燒死的可能性。


  他的上半身有清晰的皮膚裂創,這是因為高溫使皮膚收縮,與皮下組織形成的綻裂,多呈現直線和弧線,表淺、走向和皮膚紋理一致。通過他未燒傷區域的生活反應初步能夠判斷可能是燒傷致死。張昭緩緩地起身,觀察了一眼四周牆壁。四周的牆壁上有煙熏火燎的痕迹,說明火勢燃燒得十分熾烈,劉輝應該是被一種易燃物品燒死。


  這個時候,張昭略微皺起了眉頭。


  被活活燒死是一種十分殘忍的死亡方式。中毒、休克、窒息,每一個因素都能讓人生不如死。高溫引起呼吸道熱反應綜合征,呼吸道黏膜充血、水腫、壞死、脫落和分泌物增加引起的支氣管痙攣,加之燃燒不充分的煙灰和炭末會堵塞呼吸道,很容易窒息死亡。況且劉輝經歷的這場大火十分熾烈,火焰在助燃劑的幫助下,估計還沒等他窒息,就已經出現燒傷性休克。


  超過150度的溫度輻射和直接接觸都會使皮膚和毛髮發生碳化,人體皮膚豐富的神經末梢會把這種痛苦直接傳遞到人的大腦,在火災中燒傷性休克是常見的死亡原因。一般這種痛苦正常人無法忍受,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劇烈掙扎和自救。這是個露天旱廁,也沒有安裝房門,劉輝雖然有掙扎痕迹,但是卻沒有站起來跑到外面自救,而是選擇了一直在地上打滾,這有些不符合常理。


  張昭疑惑,兇手作案的時候劉輝為什麼沒有反抗?在這樣狹小的空間內,就算是兇手躲避,掙扎的劉輝也能讓兇手捲入火焰。這說明劉輝到了這裡的時候意識極有可能是不清醒的。


  可惜的是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九點一直在下雨,報案人進來的時候不懂得保護現場,現場被人踩得十分凌亂,具體情況不好判斷。但沒有發現劇烈搏鬥過的跡象。


  劉輝的上半身燒傷得十分嚴重,尤其是頭部。張昭判斷兇手應該是將助燃劑澆透了他上半身,然後點燃了他的頭髮。這是巧合還是縱火者有意為之?如果是故意的,說明兇手有意識地想掩蓋死者的身份,劉輝的頭部已經完全碳化,根本看不出來之前的樣子。可如果想掩蓋劉輝的身份,他為何又不等屍體徹底地燃燒乾凈,將骨頭扔進旱廁毀屍滅跡,那樣豈不是更加穩妥?

  張昭知道,必須進行屍體檢驗,才能確定劉輝死亡的真正原因。


  同事們拿來屍袋,準備將劉輝的屍體裝車,張昭趕忙上來幫忙。將劉輝的屍體裝車之後,張昭跟車離開。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確定劉輝的死亡原因,給偵破提供必要的信息和證據。


  上車之後,張昭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零六分。張昭望向了窗外,知道今天晚上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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