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赴鴻門宴(一)
出了殘陽寺,錢道空立刻拿起手機給無面女打電話。
日向山根本沒有任何關於小二肥的線索,神通廣大的鵑媞和知無不答的惠達方丈都證明了這一點。很么顯然,錢道空他們被這些小二肥給耍了,那號稱
此前錢道空認為在無面女的威脅下,這些小二肥絕不敢搞小動作,但看現在的情況,錢道空的心裡也是沒底,甚至忍不住懷疑:
這些小二肥是不是一開始就計劃要騙他們?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從張善義被擊昏和自己被騙來看,這些小二肥雖然個頭不大,但嘴裡卻沒幾句實話。
思考間,電話已經接通了。
對方的聲音,卻讓錢道空嚇了一跳。
「喂……好久不見……」
錢道空心裡咯噔一聲,對方的聲音雖然十分熟悉,但他卻沒有想到接電話的人,竟然不是無面女,而是他!
「怎麼是你?無面……不對,路冷月呢?」
對方微微笑了笑,訕訕回答:
「你猜呢?我想她應該是在去陰間的路上吧……」
「你竟然想殺路冷月?」錢道空猛踩一腳剎車,車停在了路邊。
「嘿嘿,我也是沒想到,這些奇怪的小孩兒對你竟然這麼重要,我本來想要捉它們來煉蠱,卻反而幫了我一個大忙!」對方的聲音不緊不慢,但聽上去有些興奮。
「煉蠱?你到底想幹什麼?算了,不管你要殺要剮,那些小孩你隨便處置!但你別傷害無面女!」錢道空威嚇道,但他知道這在對方看來,根本不疼不癢。
「哦?真的嗎?剩下的小傢伙可都在我這裡,你一個也不想留下么?」對方獰笑。
「你到底想幹什麼?」錢道空怒火中燒。
「科迪茲化纖廠,恩……你最好快點趕過來,否則,那個女瘋子恐怕撐不住了……」對方狠狠地說。
「喂……你等會兒……」
掛了電話,錢道空立刻回撥過去,但對方已經關機。
錢道空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憤然道:
「怎麼會是他?」
張善義瞥過頭,怔怔問:
「誰啊?路冷月出事了?」
錢道空點了點頭,說道:
「恩,是黃恆!他竟然綁架了無面女!還抓住了剩下的那些小二肥!」
「黃恆?怎麼會是他?」張善義也是驚訝萬分,他實在無法讓他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難道說……黃恆本來就想要抓路冷月,所以給那些熊孩子們下了蠱,利用它們才將咱們騙走,又將路冷月騙進了黃恆的圈套?」
錢道空點了點頭,說:
「看來應該是這樣……」
「可這傢伙沒道理這麼做啊,他被通緝后不是已經逃走了么?為什麼還回來找死?」張善義不解。
「大概是因為虛耗的事吧……不知道,不管怎樣,咱們都得去救無面女!」錢道空焦急說道。
「那是當然的,你還愣著幹嘛!」一提路冷月,張善義卻比錢道空更焦急。
這讓錢道空確信,無面女之所以對張善義頤指氣使,肯定不是讓他報恩這麼簡單。
錢道空打開了GPS,輸入了「科迪茲化纖廠」,隨著一聲語音提示,地圖上很快鎖定了地點,錢道空發現那裡位於A市的郊區,很偏遠。看來,這一切果然是黃恆早就算計好的,這麼說來,那個小二肥的撒謊也確實不是偶然了。
但讓錢道空感到奇怪的是,就算是黃恆下蠱,想騙他和張善義來到日向山,但那個撒謊的小二肥是他親自從警局中解救出來的,他又怎麼可能未卜先知到這種地步呢?連自己會從那個小二肥身上下手都算的清清楚楚?
不管怎樣,眼下錢道空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要去救路冷月的。
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窗外一切都像洪流一般爆涌而過。
說實話,張善義是打心眼裡不喜歡坐錢道空的車的,但沒有辦法,他現在的處境也不可能臨陣脫逃,只能和錢道空並肩作戰。
科迪茲化纖廠的舊址的位置雖然在城郊,但也屬於經濟開發區,只不過那片工業區實在太荒僻了,簡直就跟在荒山野嶺里沒什麼區別。它的位置和日向山正好一東一西,等於橫跨整個城市,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出發要達到那裡,至少要兩個小時,而他們兩個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快到的時候,太陽都快要落山……。
從高速公路下來后,這裡的路變得更狹窄,時不時還有一堆重型裝載車輛堵在路上,使得更不好走,可能沒有休息好,加上道路有些顛簸,張善義渾渾噩噩地再次暈車了,整個人感覺渾身就好像在一團漿糊里揉來揉去,腦袋也暈乎乎的。
張善義本來想要開車窗透透氣,外面的空氣卻被這些卡車尾氣和工廠排放的氣體弄得烏煙瘴氣,稍微聞一下,都足以能把人嗆得直接吐出來。
張善義強忍著胃裡的噁心,斜倚在車窗旁邊,難受地癱在靠椅上,感覺口水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快到地方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完全落山,路燈還沒有亮,周圍的環境變得有些靜謐和詭異。張善義的暈車感覺也達到了巔峰,實在忍不住了,就捂著嘴,扭頭對錢道空說:
「大哥……我不介意你開得快,但你……唔……能不能別開的一驚一乍的……」
錢道空乜斜了一眼,煩躁回道:
「你以為我願意,前面這些車的司機跟血粘稠似得,我這也是跟它們節奏來的!」
張善義恨恨望了他一眼,心說一會兒救出無面女之後,就算走著回去,他也絕對不會坐錢道空的車了。
好在此時車子已經駛離了前面那些化工廠的範圍,往這個方向繼續行進的貨車也越來越少,因為我們已經來到了整個經濟開發區的最邊緣。不過反倒是這裡,蒼松巍巍,時不時天空中還會飛過幾隻烏鴉,發出陣陣難聽的怪叫,顯然生態環境略好一些。
張善義終於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車窗,打算深吸一口窗外的新鮮空氣。
然而,當他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這個動作之後,卻頓時感覺自己的鼻腔里被一股濃重的腥臭味所佔據,正在開車的錢道空也聞到了這個味道,這味道很熟悉,也立刻在他大腦中勾起了無數噁心的回憶。錢道空怔了片刻,就感覺胃裡一股熱流突然涌了上來,詫異道:
「外面怎麼這麼臭?」
然而還沒等張善義回答,他就已經徹底控制不住了,張善義感覺喉嚨一頂,立刻扶著車窗狂嘔起來。
瞬間,張善義胃裡的東西變成了一股線條,流向了車的後方,很多還甩到了車身上。
「喂!我的車……」錢道空驚呼,「好歹也是出家人,你能有點素質不,我車裡有塑料袋好么?」
「你大爺的!還不是你開這麼快!」張善義憤懣無比,幾乎想要罵人。
爭吵間,張善義向後視鏡中無意一瞥,借著尾燈的燈光,張善義卻驚愕地發現,他剛才吐出的那些穢物,竟然立刻吸引了大批烏鴉飛了下來!這些烏鴉落到了地上,迫不及待地分享起這些剛剛落在地上,還帶著溫度的美味佳肴……
這一幕讓張善義感到極不舒服,立刻搖上了車窗,可是雖然關上了窗戶,但外面的那些腥臭味,還是帶了進來。
「你在寺院里偷吃什麼了,竟然這麼大味。」錢道空筋了筋鼻子,皺眉說道。
「你還有心情笑話我,那不是我吐的味道好么?明明是從外面傳來的!」張善義拿起旁邊的一瓶礦泉水,漱了漱口,開窗吐到了外面,此時,外面的味道似乎更濃郁了。
張善義連忙再次關上了車窗。
錢道空想了一會兒,皺了皺眉,說道:
「我明白了,看地圖上面顯示,在前面好像有個屠宰場來著,而且距離那個廢棄的化纖廠不遠,這味道應該是從那裡傳來的吧!」
「屠宰場?我就說么……難怪那麼多烏鴉……」一說到烏鴉,張善義還是對剛才看到的那些情景感覺有更不舒服,「看來這個黃恆選個這樣怨氣深重的地方,肯定擺下了鴻門宴,看樣子是想要咱們兩個的命咯?」
「怕了?」錢道空雖然在問他,但自己心裡也有些發毛。
「哼,雖然我的內丹掉階了,但要對付他這個不入流的小小降頭師,還是不成問題的!」張善義自信回答。「我就是比較討厭這些烏鴉而已。」
「是啊,烏鴉……好像是不祥之兆!而且竟然連無面女都能遇害……」錢道空喃喃道。
吐過之後,張善義感覺頭腦也清醒了一些,精神狀態也稍微恢復,不由忍不住譏諷起他來:
「還不祥之兆!我看又是桃花劫吧!」
「桃花你妹啊!你以為我想去救無面女?我只是擔心那些剩下的小二肥要是真的都被黃恆殺害了,要是那樣的話,不光趙二肥沒辦法復活,連答應衛雲墨的三天後給他的交代也沒辦法完成了,那才是最糟糕的!再說了,路冷月這個無面女也能叫桃花?呵呵……就算她是花,也是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吧……」
「彼岸花?哈哈,這個比喻好,用空我幫你轉達下……」路燈漸漸亮了起來,張善義的心情也隨著暈車消失好了許多。
「靠,你大爺的!可不是我先說的!」
「哈哈,你也別太慌張,不過我是肯定要告訴路冷月的。你看你緊張的,那黃恆可算是你的一個手下敗將吧?有什麼好害怕的?」張善義笑著說。
「敗將?就怕他知恥后勇……」錢道空心中忐忑,同時也有些訝異,為什麼這個張善義竟然連自己曾經挾持黃恆的事情都知道?
難道說那時候在關門山……
救人心切,錢道空並沒有繼續想下去,說話的工夫,他們已經到了。
車停了下來,停在了一處鄉道旁一家商店的門口。這家商店也是有些年頭了,店門緊鎖,窗戶已經破碎,僅剩下三四個透風的大空洞,看樣子已經廢棄很久了,這個商店之前的主要客源應該就是前面那個已經廢棄的化纖廠了。
黃恆沒有說具體的地點,這讓錢道空不禁懷疑,黃恆和無面女是否真的在這裡?
會不會這裡只是一個陷阱?
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選擇了來這場鴻門宴赴會,他們也沒理由回頭了。
「為什麼不把車開到那裡面去?萬一有什麼危險,咱們還能坐車跑啊……」張善義問。
錢道空笑了一聲,無語地望著張善義:
「你覺得車和人往裡面走,哪個更容易惹來危險?」
錢道空這麼一說,張善義也確實有道理,開車進去,如果被已經埋伏在裡面的黃恆,的確反而更容易被裡面的人察覺。
於是,張善義跟著錢道空,沿著荒廢已久的柏油路,朝那個夜色中顯得有些陰森的廢棄化纖廠走去。
他們走的這條路看起來應該是工廠里的人修的,所以這條路的路燈已經壞了很多,卻也沒人維修,走在這條路上,光影恍惚,周圍茂盛的雜草里影影綽綽,似乎總像是要從裡面跑出什麼東西一樣,他們頭頂時不時傳來烏鴉的悲鳴,讓人有些不舒服。
繼續向前走,錢道空發現這條路旁邊有一條岔道,從那個岔道走過去,用不了多遠,就是那個散發著濃重味道的屠宰場,此時,那裡只有點點燈光,似乎已經關門了。
而這還算平整的道路也就到此為止,再往前走下去,道路凹凸不停,很多地方已經崩裂,顯然這個化纖廠已經廢棄了很久,而且因為這個位置過於偏僻,一直未被收購重建。
等錢道空他們倆快走到化纖廠門口的時候,錢道空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很小手電筒,用它在周圍照了照,這裡雜草叢生,但反而讓車輪印變得十分明顯,錢道空看了好一會兒,才對張善義說道:
「這車輪印是單向的,看樣子他開車來的,確實在裡面,而且應該還沒走。」
錢道空剛說完這句話,天空中的烏鴉又發出一聲怪叫,他的臉也在手電筒光中顯得有點詭異。
於是,他們進入了廠區,發現這裡空蕩蕩的,除了一些搬不走的東西,幾乎都被人搬走了。遠處的大煙筒也坍塌了,歪歪斜斜的造型,就好像一個佝僂著身體的癱瘓人,在黑夜之中窺視著張善義們兩個的一舉一動。
廠區門口原來似乎有個大雕塑,但那個雕塑已經被拆掉了,僅剩下光禿禿的檯子,孤零零立在那些殘朽的鐵架上,鐵架被一層厚厚的銹覆蓋,這些銹如同胡亂塗刷的油漆一樣,凝固在那些廢棄鐵架的表面,似乎只要一碰,它們就會立刻折斷一般。
廠區很多的庫房都是那種全是小空洞的平房,看樣子結構還很穩定,竟然風吹日晒這麼久,只有少數這種全是空洞的建築倒塌,大部分還完好無損,雖然不知道這些平房是加工什麼的,但應該是生產時比較重要地環節。
張善義跟著錢道空繼續向這黑漆漆的工廠走去,突然,走在前面的錢道空驚飛了一群烏鴉,紛飛而起的烏鴉發出陣陣可怕的怪叫,如同一個黑色的鬼影沖向了昏暗的夜空。
錢道空逡巡片刻,繼續向前走去,手電筒光掃到了剛才烏鴉們停留的那裡……
「啊!我靠!」
瞬間,錢道空被手電筒燈光之中的景象嚇得差點背過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