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偶遇
「你攔著我幹什麼呀！不懟她幾句我心裡不痛快！」下了樓之後，唐果有些不高興的對秦滄抗議，「你看看這個小三兒有多囂張啊！孔曉彤才剛剛出事，她就大搖大擺的直接住進人家的家了！她和孟俊茂簡直太不要臉了！」
「既然你都知道他們兩個根本不要臉，你還想懟誰？小區裡面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這麼多張嘴，他們都有恃無恐，你那區區的幾句嘲諷，你覺得他們會在乎么？與其在這裡讓你浪費時間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話，倒不如節省一點時間，眼不見心不煩才是聰明的做法，畢竟這種事又不觸犯刑法，你能那他們怎麼樣？」秦滄有些不屑的回應道，「這兩個人很顯然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真是氣不過！」唐果很少真的動氣，她自己也沒有過什麼正兒八經的感情經歷，但是唐爸和唐媽這一輩子感情篤深，一直是她最羨慕的那種夫妻模式，可能正是因為唐爸唐媽的這種高標準，才讓唐果對於那些對待感情不夠忠誠的人，有一種路見不平一般的抵觸和反感，「這兩個人這麼明目張胆，尤其的孟俊茂，在外面裝的好像是什麼好丈夫一樣，那天晚上孔曉彤下夜班，他要是去接孔曉彤下班，不就不會出事了么！當初我還沒多想，現在算是想明白了，什麼這樣那樣的理由啊，孟俊茂當天晚上根本就是跑出去跟小三兒鬼混了吧！所以才老婆也不管，他也不怕夜半三更的時候，孔曉彤的冤魂回家來找他們算賬，嚇死他們！」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冤鬼復仇的戲碼，那還要咱們當警察幹什麼？反正每一個做了虧心事，直接或者間接害死了別人的人，最後都會被他們害死的那個人的冤魂給報復，給帶走，那不就天下太平了，每個人都有了顧忌，害怕報應，那就都什麼壞事都別做，處處與人為善，那不就好了么！」秦滄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氣憤難平，「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你處處做好人，行好事，未必真的能落個好下場，而那些為非作歹的人也未必就都不得善終，如果你還追求什麼天道公理，指望著老天爺開眼，那就真的是太幼稚了。」
「你這是什麼邏輯啊！要是按照你這種說法，那當個好人豈不是太虧了！要是這樣的話，誰還願意當好人啊！」秦滄這話唐果可就不愛聽了。
秦滄聳聳肩：「那你也可以學剛才那個女人的樣子，找個讓你覺得有利可圖的男人，然後米蟲一樣的仰仗著對方的鼻息活著，不管對方有沒有妻兒。」
「算了吧！我可沒那麼不要臉，自己有手有腳的不用別人養，而且我也不稀罕去跟別人的老公糾纏不清，太缺德了！」唐果立刻就表示了拒絕。
「那不就得了，」秦滄對她的這種回應倒是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所以說，歸根結底，做個好人還是做個壞人，並不是因為別人的要求，也不一定都是因為利益的誘惑，或者有沒有好處，而是你自己的道德標準是什麼樣來決定的。」
唐果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是那麼個道理，只不過骨子裡她還是希望好人有好報是真理，這樣才符合她自己心目當中的公平。當然，這話她沒有再說出來給秦滄聽，通過最近的一些事情，唐果也看出來了，秦滄這個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他很理性，在很多問題是甚至理性到了有些消極的程度，跟他說太多理想主義的想法，只會被他說是痴人說夢，還不如索性不說。幸好秦滄雖說消極了一些，彆扭了一些，好歹品行上倒是沒聽說有什麼污點，至少是個好人。
兩個人下了樓，魏鴻文還沒有到，他們就在小區門口等著，秦滄從來都不是一個愛閑聊的人，站在那裡兩隻手插在口袋裡面，一言不發，唐果也只好悶聲不吭的跟著站在一旁，有些百無聊賴的等著，心裡盼著魏鴻文能夠快一點趕回來，要不然兩個人戳在這裡，好像兩尊門神一樣，實在是太彆扭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十齣頭的男人和一個六十齣頭的老太太一起手裡提著菜，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看到秦滄和唐果，男青年愣了一下，猶豫之後，停下來腳步，開口問：「咦？你們怎麼又過來了？是我們小區里又出事了么？」
唐果愣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這個人，見他梳著分頭，鼻樑上架著一副銀色框的眼鏡，上身穿著一件卡其色格子的夾克衫，下身牛仔褲，腳上踩著軟皮休閑鞋，打扮有點老氣，長得也是普普通通，實在是很難讓人留下印象。
「你是……？」她知道這樣可能會讓人沒有面子，但是唐果實在是想不起來面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看著他覺得似乎有些眼熟，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她倒是留意了一下那人旁邊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別看已經六十多歲了，體態卻保持的不錯，非常勻稱，腰背筆直，儘管天氣已經有些微寒，她卻穿著長裙，外面套著長長的毛衣外套，看起來頗有些優雅的風度。
男青年的臉有些微微的漲紅，唐果沒有認出他來，這讓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說起話來也變得有些結結巴巴的：「我……我們之前見過一次，在小區裡頭，我家樓下鄰居出事了，是你們去他們家裡面查看情況的，當時我在樓下，樓門口被你們給攔起來了，進不去，咱們是在我家樓下碰到的，說過幾句話。」
一旁的老太太在一旁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講話要言簡意賅，要挑重點，這麼大歲數了，還是記不住，每次開口就羅里吧嗦的說一堆。」
「媽，我知道了。」男青年寬厚的對老太太笑了笑，似乎對於這樣的指正已經習以為常，他對唐果和秦滄說，「你們可能是太忙了，忘了。我叫簡凱，這是我媽，我媽是中學的語文老師，平時對學生要求就嚴，一輩子的職業病，習慣了。媽，這兩位是公安局的警察，樓下李銀柳出事了就是他們在負責查呢。」
「哦，原來是警察同志啊。」老太太一聽說秦滄和唐果是警察，臉上這才多了幾分客氣的笑容，「我姓張，你們叫我張老師就行了。我家樓下那個李銀柳啊，人挺好的，家裡孩子才那麼小，平時老公也不怎麼上進，家裡家外都靠她張羅，現在她一出事，恐怕那個家也要散了，別的都還好說，就可憐了那個小姑娘，這要是爸爸沒有了，媽媽做怎麼含辛茹苦也肯定會把孩子拉扯大，給孩子最好的教育，把孩子培養成才，但是媽媽沒了，剩個爸爸，那可就不一定了，男人啊，娶了媳婦兒忘了娘，親娘都能忘，更何況是個孩子，還是負擔呢！回頭過一陣子事情過去了，那家那個男的找個新媳婦，往家裡一領，誰還記得他可憐的閨女。」
「你的意思是，李銀柳的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了？」唐果被這話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睛，驚訝的問。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孟俊茂在孔曉彤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外遇，假如說魏鴻文也是一樣，那這兩名死者倒是多了一個共通點。
「那倒沒有，一個男人要錢沒錢，要能力也沒什麼能力，哪有女人傻到了跟這種人混在一起啊，」張老師搖搖頭，不難看出她不是特別看得起魏鴻文，「但是以前沒有不代表李銀柳死了之後他能給李銀柳守一輩子吧。早晚還是要找的，等新媳婦兒娶過門，他家的那個小姑娘就要吃苦頭了，這個世界上哪有好人願意給別人當后媽的，連小學生都知道后媽沒有好東西。」
唐果沒敢吭聲，她看得出來，這位張老師是那種比較傳統的人，這當然算是比較委婉的說法，再直白一點說，就是非常古板的人，觀念可能都是一些一成不變的老黃曆，主觀色彩很嚴重，並且頗有偏見，不過她卻不太敢輕易的去反駁她，因為這位姿態還挺優雅的老太太，讓唐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高中班主任，她們都是同一類人，給人一種敬畏的感覺，不用長篇大論的說教，如果有一丁點的忤逆，好像只要對方一個嚴厲而又包含著失望的眼神看過來，自己就已經足夠無地自容了似的，總之是一種帶著不怒自威的震懾力的人。
「張老師，李銀柳出事那天，你去了哪裡？」原本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沒有說話的秦滄，忽然開了口，詢問的對象正是秦凱的母親——張老師。
老太太把視線從乖乖女模樣的唐果身上轉移到了秦滄那邊，把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然後才開口回答說：「我去老年大學了，我在那邊學習書法，舞蹈，樂器，還參加了老年模特隊。每個禮拜我要去那邊五天，別看我老了，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刻鬆懈過，人就是這樣的，要一輩子跟惰性抗爭，才能夠越來越進步，活到老學到老，但凡那根弦鬆了下去，就會越來越鬆懈，越來越鬆懈，到最後就變成了一攤爛泥，根本扶不上牆。你們說是不是？」
唐果和簡凱都是忙不迭的應聲，只有秦滄笑了笑，沒有吭聲。
「怎麼？你有什麼不同意見啊？」張老師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秦滄不搭腔背後潛藏的意味，當即就開口詢問起來，一雙眼睛銳利的看向秦滄。
秦滄卻並不畏懼她的這種瞪視，開口說道：「人一輩子貴在活出自我，而人的價值也主要體現在自我認同上面，而不是一味的謀求他人的認同和稱讚，依賴著這種認同作為能量活下去。每個人看待旁人和審視旁人都是從自己利害關係的角度作為出發點，目的歸根結底在於利己，他人的利己，自然不是真正有利於你這個『自己』的，所以真正的聰明人為自己活，只有自作聰明的人才為了迎合別人活著，為了換取別人的肯定和讚許，去給自己加諸各種才藝枷鎖。」
他的話一說完，簡凱在一旁已經忍不住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舉動換來了母親張老師不滿的一瞥，他怔了一下，然後訕訕的笑了笑。
張老師打量著秦滄，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問：「你什麼學歷？」
秦滄似乎並沒有打算回答她的質問，倒是唐果在一旁替秦滄回答說：「他是博士，在國外讀的博士，之前是大學里的副教授，最近才改行當警察的。」
「好好的一個博士，當什麼警察嘛，簡直胡鬧。」張老師的老腦筋很顯然是不能夠理解秦滄的這種選擇的，但是聽說了秦滄的學歷之後，她對秦滄的態度倒是柔和了很多，「不過既然你都是博士了，那你說的觀點我雖然不贊同，但是我還是尊重你表達意見的權利，學歷決定一切，我從小就跟我的兒子說過，學歷的高低跟人的思想境界是有關係的，什麼時候你的學歷比我高了，什麼時候你在家裡才有發言權，否則就把嘴巴閉上，好好聽話。不信你們問問我兒子，我的這一套教育方法怎麼樣！你看他現在被我培養的多好！」
「是是是，張老師勞苦功高，誰看了不誇啊！」簡凱脾氣很好的對他的母親笑著，順便輕輕的伸手攙扶著母親，對她說，「我這好不容易休幾天年假，今天一大早就被你叫起來出去逛早市買菜，咱們就別在外面閑聊了，趕緊回去做飯吧，我肚子都餓了，而且我還想吃完了早飯再回房間去睡一會兒呢。人家警察肯定也還有正經事需要做呢，咱們也別耽誤人家的時間了。」
「起都起了，還睡什麼睡啊，你說說你才多大？才三十二歲啊，怎麼就惰性這麼強呢，我不是跟你說了么，這幾天你休假趕緊好好的系統的把我給你弄的那幾套考試題做一做，要不然你還指望在你現在這個破單位里做一輩子啊？」張老師並不排斥跟簡凱儘快回家去，只是一邊跟著他往家走，一邊還忍不住發著牢騷。
簡凱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略顯歉意的對唐果和秦滄偷偷笑了笑，然後拉著他的母親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