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欺負老實人有罪
「這麼厲害啊？」唐果聽了戴帽子大爺的話，覺得老人是不是略微有那麼一點誇張了，再或者就是有了先入為主的立場，因為對死者沒有什麼好感，所以在描述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加上了一些主觀色彩。
戴帽子的大爺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是不大相信自己，有點不大高興的打量了唐果一番，對她說：「小姑娘，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黃土埋到脖子，平時家裡不缺吃不少喝，也不打算當那種上街碰瓷兒的老人，沒有必要說謊騙人！哦，對了，我手機裡頭有一段錄音，是有一次他們在家裡吵起來了，把我們家吵得不行，我兒子拿我的手機給錄的，說是要留著跟他們家算賬用，後來不是被我給攔住了么，那段錄音我還沒有刪掉，留著呢，你要是不信，我給你聽聽！」
說著他就顫顫巍巍的從口袋裡摸出來一部老人手機，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架在鼻樑上面，開始伸著胳膊，一點一點不大熟練的操作起手機來。
「大爺，我沒有不相信的意思，不用找錄音了。」唐果一看老人有些較真兒了，趕忙對戴帽子的大爺說，順便給一旁的秦滄遞了一個眼神，希望他能夠幫自己緩和一下氣氛，岔開話題，不要讓大爺浪費時間去找錄音和播錄音。
然而秦滄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求助似的，很有耐心的站在一旁，看著戴帽子的大爺慢騰騰的找錄音，旁邊的其他幾個大爺大媽也都伸長了脖子，七嘴八舌的議論，有的等著聽錄音裡面會是什麼，有的在一旁指指點點，想要幫那個戴帽子的大爺操作他的手機，而戴帽子的大爺也老小孩兒一樣，格外的固執，誰也不許動他的寶貝手機，擺弄了好半天，才總算找到了手機錄音。
他鬆了一口氣，信心滿滿的按下了播放鍵——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
錄音當中傳來了一個稚嫩的童聲，唱著一首兒歌。
大傢伙兒都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有一個手裡盤著健身球，年紀和這位戴帽子的大爺不相上下的老人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董，你放的這是什麼玩意兒啊！聽著感覺挺溫柔，一點兒都不凶不厲害啊！」
「去去去！」董大爺紅了臉，趕忙關掉那一條錄音，「當然不凶了！真是我小孫女兒！給我唱的歌！不是我說的那一條，你等會兒，我換一個再放！」
他又戴著花鏡擺弄了一會兒，又找到一條錄音，播放出來那麼一聽，嗯，這回倒是對勁兒了，錄音一放出來，把在場的幾個人都給嚇了一大跳，因為聲音很大，要不是這位董大爺說他們兩家一牆之隔，聽起來就好像在現場錄音一樣。
錄音當中有一個女人嚷得很兇，聲音又高又亮，因為太過於吵鬧，反倒讓人有些聽不清她究竟一直在嚷些什麼，只能仔細辨別著大概的內容，無非是罵自己的老公窩囊，無能，沒有辦法賺到更多的錢，只會混吃等死之類的，當然，措辭可要比這樣要激烈許多倍，裡面夾雜著許多難聽的髒話，在場的幾個大媽小聲的議論著，唐果也覺得尷尬極了，她好像從小到大加在一起聽過的罵人髒話，都沒有這短短的一兩分鐘內，從這條錄音裡面聽到的多，其中有一些字眼兒實在是有些骯髒齷齪，換成是唐果絕對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但是錄音當中的女人卻說的非常自如，似乎平日里就經常這麼講話，所以早就習以為常了。
錄音放完了，董大爺看了看唐果：「小姑娘，你還覺得我誇張么？」
「不誇張，一點兒也不誇張，」唐果趕忙訕笑著擺擺手，「確實夠厲害的。」
「是啊，你才聽了這麼幾句就受不了吧？你想想之前我們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們家孩子有的時候被大人吵架嚇得直哭啊，我們家也有個小孫女，剛才你們不也聽到了么，就是給我唱歌的那個，」董大爺有些唏噓的說，「平時那可是我們家的寶貝疙瘩，生怕冷著了餓著了或者嚇著了什麼的，他們家倒好！孩子那麼小一點點，當著孩子的面就那麼大吵大鬧，還罵人！有時候我和我老伴兒都受不了，覺得這家的人啊，真是不配做父母，他們家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他們家的孩子多大？」秦滄在一旁忽然好像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
「多大……好像有個三四歲了吧？」董大爺有些吃不準的回答。
方才最先開口的那個拿著蔥的老太太沖他擺擺手：「沒有那麼大，就住我家樓上，有的時候進進出出我都能看到，他們家孩子還不到三歲呢，一個小姑娘，長得像媽媽，還挺好看的其實，但是性格和爸爸差不多，悶葫蘆，不愛說話，挺老實的那麼一個小孩兒，怕她媽媽，特別怕，有時候娘倆出去不知道幹什麼，回來的時候八成是在外面表現的不太好，那孩子就像一直鵪鶉似的，跟在那個女的身旁走，渾身上下都一直不停的抖，然後一會兒到家你就聽吧，準保開始打孩子。」
「打孩子？才兩歲多就開始打？小女孩兒也動手打？」董大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似乎對這樣的說法有些難以置信，「那麼點兒大的一個小孩兒，尤其還是小姑娘，寶貝都寶貝不過來呢，哪能動手打啊！而且我怎麼從來都只聽到過她罵男人，沒怎麼聽見她打孩子呢？」
「因為那孩子不敢哭啊！」拿蔥的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你住她家隔壁不是么，你自己回憶回憶，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家吵架不？吵架的時候還有孩子哭不？」
董大爺想了想：「最近吵，還是吵的挺凶的，但好像沒怎麼聽見孩子的聲音。」
「那就對了，」拿蔥的老太太晃了晃腦袋，「那孩子被她媽打的，都已經不敢哭了！我有一次出門遇到過那女的在走廊裡面打孩子，好像是因為她讓孩子不許玩了，孩子沒理她，繼續玩，這就在走廊里就打起來了，我看到了實在是看不過去，就給攔下來勸了勸，她也不怎麼理我，就說讓我別管閑事，她怎麼教育孩子跟我沒關係，我一看那孩子啊，小臉蛋兒被她媽掐的都紅彤彤的了，咬著嘴唇兒，眼淚就在眼眶裡頭直打轉，但是一聲都不吭，那女的還罵小孩，說她哭就是作死，就是故意觸霉頭，要是敢又哭又鬧的，就要她好看。唉，作孽啊！這是上輩子作了多大的孽，這輩子才遇到了那麼一個媽！」
「孩子爸爸是一個什麼樣性格的人？」秦滄這會兒似乎特別有閑心，一點著急要走的意思也沒有，繼續留下來同這幾個大爺大媽攀談著。
「孩子爸爸我就不知道了，」董大爺先擺了擺手，「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女的一吵架，我們家腦袋瓜子嗡嗡的，就光聽她罵人去了，根本沒聽到過她男人的聲音，要不是看到過他們兩口子一起走，我還以為那男的根本不存在呢。」
「我見過，」拿蔥的老太太說，「特別老實的一個人，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的，人挺好，有的時候在小區裡面遇見了，看我提著的東西多，還主動過來幫我提東西，認真的是沒的說，就是有點悶，我剛才不是跟你們說了么，她家閨女像爸爸，是個悶葫蘆！我跟他們家住樓上樓下鄰居這麼久，感覺他們家的家務好像都是男人在做，那女的一天到晚就會動嘴，罵這個管那個，什麼事兒都得聽她的，實際上也沒見她有多了不起。哦對了，那女的在外面罵起她男人來，也是一點兒都不給留臉面啊，站在樓下，就在我家窗子外頭，掄圓了打自己老公的耳光！我有時候都覺得特別看不下去，你說要是那個男的特別不是東西，在外面吃喝嫖賭的，那你打他，你打死他都不為過，可是人家天天下了班回家就接孩子買菜做飯，就這樣還總是不滿意，這不是欺負老實人么！欺負老實人有罪啊！」
唐果幾乎聽傻眼了，她覺得這幾個大爺大媽就是沒有好意思把話說的太重太難聽，其實話里話外都隱隱表達著一種這名女死者死了活該的意味。雖然說自己親自接觸和處理的案子截止到目前還就只有孔曉彤那一樁，但是之前聽說或者幫忙做一些輔助工作的倒也有，這麼不得人心的被害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們家孩子平時是在家裡的時候多，還是不在家的時候多？」秦滄又問了一個聽起來有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唐果對此倒是習以為常了，反正她從來沒弄清楚過秦滄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構造，時時刻刻都轉動著什麼樣的念頭。
幾個老人對這個問題很顯然是不清楚答案的，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困惑，這時候，一旁有一個人不急不慢的插了一句嘴：「平時孩子在家的時候多。」
唐果循聲看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休閑褲，淺色格子襯衫，梳著分頭，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銀色的眼鏡框，看起來是挺斯文的，只不過這種穿著打扮放在現在已經五六十歲的那一代人眼裡，一定會覺得文質彬彬，非常的有書卷氣，而放在當下，卻顯得略微有一點老氣橫秋，還有一點呆。
「你是？」唐果開口問。
「我叫簡凱，住三樓，」男人朝被圈在警戒線內的樓門指了指，又指了指案發現場樓上的那扇窗子，「以前他們家有什麼事，總把孩子留在我們家。」
「那你對這一對夫妻熟悉么？」秦滄把視線轉向了他。
「還可以吧，我不太愛和人打交道……」簡凱說話聲音不大，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是個性格比較外向的人，「後來他們就不把孩子放我們家了。」
「孩子放在你們家，一般是誰去接？」秦滄又問。
「我不太清楚，因為我要上班，都是我媽跟她們打交道的，我就跟他們打過幾次照面，沒怎麼說過話。」簡凱訥訥的回答，跟秦滄和唐果打交道似乎讓他感到十分緊張，不想開口，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似的。
秦滄眼睛最毒，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簡凱的局促，這回他倒是沒有難為人，對簡凱點了點頭，說：「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們再找你了解情況。」
簡凱趕忙點了點頭，秦滄冷淡而又禮貌的向那幾位老人也道了謝，示意唐果跟著自己一起離開了現場，去找唐果的那一台小汽車，一起回公安局去。
會公安局的一路上，秦滄都沒有怎麼說話，唐果只當他還在生自己的氣，索性就也不說話了，免得一不小心又說了什麼讓秦滄聽著不順耳的話，到時候還不是自己的耳朵要受罪，得被他恨恨的說上一頓。
回到公安局，其他人手頭基本上都有案子，所以在單位的人也不多，兩個人回到重案組辦公室，秦滄就一屁股坐了下來，隨手拉開自己的辦公桌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本書翻看起來。唐果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有動靜，似乎看書已經看入迷了，趕忙走過去，用手指頭扣了扣秦滄的辦公桌，試圖引起他的注意，秦滄也如他所願的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似乎等著她開口。
「咱們接下來幹什麼啊？」唐果問，她看了看手錶，「回來到現在都快半個小時了，咱們不需要再出去見什麼人，或者做點什麼嗎？」
「不需要，你就呆著吧，什麼也別做。」秦滄又把目光重新落回到自己面前的書頁上面，頭也不抬的回答。
「啊？為什麼啊？你不會是因為剛才的事情鬧情緒，想要撂挑子吧？」唐果吃了一驚，雖然她覺得秦滄應該不至於那麼幼稚和小心眼兒，但是眼下這種情況，她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你不用知道，踏實歇著吧，免得徒勞了半天，過後再後悔。」秦滄懶洋洋的說，順便對唐果揮了揮手，示意她到一邊去，「睡一覺，吃點零食，玩會兒手機，隨便你，或者你想做調查就去，回頭髮現是徒勞之後別怨我沒提醒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