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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 109 章

  皇帝批完手上的摺子,拿起高勿庸自老八手上取過的案卷。


  仔細查看過案卷,皇帝沉默了片刻。


  「宗室,包衣?」


  「是。」八爺沒敢抬頭。


  「世祖駕崩,太上皇年幼,部分宗室有意重啟八王議政,奈何世祖遺命四大輔政大臣輔佐太上皇主政,宗室失去時機,只能在暗處擷取權利,他們不甘心,遂挑動鰲拜專權,鰲拜野心日漲,最後威逼君王,為太上皇所殺。


  擒殺鰲拜之後,太上皇親政,卓絕的治國之力與政治才華,讓宗室失去了機會,隨著太上皇日益收攏皇權,宗室再無機會。」


  「隨著太上皇年老,新一代宗室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不甘庸碌與對權利的嚮往,讓他們再次伸出了手。」


  八爺說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表情難以描述:「他們盯上了我!」


  皇帝抬起頭看著老八,「良妃娘娘的事有他們插手?」


  八爺雙拳緊握,眼中幽光如熾:「世祖末年,安親王岳樂以親王之尊主持議政王大臣會議,決策軍國大權,掌握著大清大部分權利,被挾制的世祖臨終遺命皇父繼位,岳樂與傑書率諸貝勒大臣,擁立皇父繼位,直至皇父親政,一直威臨朝堂,即使皇父親政,他仍攜多年威勢,為宗室爭取到許多權力。


  直至康熙二十八,岳樂逝世,太上皇年富力強,岳樂之下,盡皆庸碌,再無人掣肘的帝皇才可說是真正收攏了權力。」


  「只是,宗室仍不肯放棄,他們挑動我們兄弟相爭,而後欲收漁翁之利,我額娘……」


  八爺狠狠咬牙:「他們欲以我額娘之死挑動我的仇恨……我也確實被挑動了。」


  八爺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跪在殿中:「皇上繼位后,十四來問計,臣弟曾為十四弟參謀,臣弟因私怨而生背逆之念,欺君怨父,臣弟不孝不悌,罪在不赦,請皇上責罰。」


  皇帝緩緩起身,自御案之後走出,幽幽深眸注視著趴跪在殿上金磚上的老八,「八弟,你現在還欲與四哥做對嗎?」


  「前罪尤在,臣弟追悔莫及,羞愧難當,今日將一切作為述於皇上面前,是為臣弟自感無能,為賊所乘,以致傷了兄弟情義,臣弟雖無能,卻非沒有擔當,更非不知悔改,錯了便是錯了,臣弟不盼皇上原諒,只請皇上念弟誠心,許弟改過,弟以後當以四哥之命是從。」


  皇帝眼中幽光閃了閃,最終化為一抹溫暖的笑意。


  伸手將老八自地上扶起,皇帝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日後有八弟相助,四哥的抱負必能更完美地實現。」


  看著四哥臉上真摯的笑容,八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四哥嫉惡如仇,卻是個真性情的漢子,相較於老二的唯我獨尊,四哥自小就會關照弱小的弟弟。


  「弟弟一直記得六歲那年被內侍欺侮苛待時,四哥伸出的手。」


  皇帝仔細想了想,想起來了,當年有內侍欺負老八生母懦弱,他自己也不得惠妃疼愛,不給他飯吃,又故意與他玩捉迷藏,將他遺落在御花園的假山之中,大冬天的,一個六歲的孩子又凍又餓地縮在假山,差點沒凍死,其時,九歲的四爺無意間聽得內侍議論,趕到花園將六歲的八弟救了出來。


  而後,八爺身邊的內侍便換了一批,如今八貝勒府的內務總管高福便是那一年被送到八爺身邊的。


  想起幼年時的老八,皇帝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他上下打量老八的體型,臉上露出一絲嫌棄:「當年你頂著一張小嫩臉裹著我的白狐領大裘,看起來就像一隻圓滾滾的白糰子,多招人疼啊,哪像現在,嘖。」


  看著皇帝臉上的嫌棄,八爺啼笑皆非:「四哥,那年弟弟是六歲,現在弟弟已經四十四了!」


  皇帝睨了一眼老八的肥肚子,還是覺得嫌棄,哼了一聲,轉身走到養心殿的大門前。


  「如此說來,良妃娘娘之殤,幕後的推手是宗室?」


  「是,現任安郡王華圯欲重現祖父在世時的風光,自郭絡羅氏嫁給我,便已通過郭絡羅氏的手將人手安插進了我府中各處,郭絡羅氏的陪嫁大多聽令於他,郭絡羅氏屋中長年燃著不益子嗣的熏香,只因那熏香需要與郭絡羅氏慣用的浴鹽配合方能起作用,因此一直未被太醫察覺。


  郭絡羅氏為陪嫁所蠱惑親自帶進宮的毒毛皮是華圯提供的,永壽宮中的人手是早年安親王留下的,另外,那件帶著天花碎屑的小衣……」


  八爺遲疑地停下了講述。


  皇帝頭也沒回:「說吧。」


  八爺吸了一口氣:「十四弟與皇太后在乾清宮的大鬧,讓宗室中人看到了機會,他們聯絡皇太后,皇太后通過手中掌握的包衣勢力將小衣藏進了永壽宮……小衣不僅有天花碎屑,小衣本身亦由帶毒色料染就,其毒與已腐爛的毛皮中的毒素是一種,因其沒有氣味,藏進永壽宮后,便是連皇貴妃養的靈鼠亦不曾查覺。」


  「所幸早早搜出了毒衣,否則不只皇貴妃與腹中皇子,便是皇上,亦會受其毒害。」


  老八看著他四哥高大的背影,眼中露出一絲同情,被生母親自下手毒害,便是皇家母子間親情淡漠,發生這種事,也太過駭人聽聞了。


  皇帝長久凝視著養心殿外的虛空,良久,方開口輕聲問老八:「所有證據都收集妥當了?」


  「是。」八爺點頭:「雖花了些時間查清事情的來籠去脈,但在提取口供時因有皇上提供的惑神香相助,卻是很輕鬆。」


  皇帝沒再多言,抬起腳跨出養心殿:「如此,且隨朕去見太上皇吧。」


  ……


  乾清宮


  躺在龍床上的太上皇聽罷老八的一番供述,良久,他示意弘曜將他扶起來。


  弘曜抱著皇祖坐起身,並默默坐在他身後充當支撐著持祖父無力身體的迎枕。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低著頭的老入,太上皇蒼老的眼中,銳光閃了閃,而後注目坐在床前的皇帝,用盡全力吐出兩個字:「重懲。」


  聽著這清楚明白無誤的諭令,皇帝低下頭:「兒子領旨。」


  太上皇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八,眯了眯眼,再沒說什麼,疲累地闔上了眼皮。


  得了太上皇首肯,又有老八取得了切實的證據,第二日,皇帝帶著老八去了宗人府。


  當著所有與會宗室的面,八爺在宗人府將毒衣案始末一一道明,並將所有案卷並涉事人口供交到了宗令手中。


  看著厚厚的案卷並幾撂口供,宗人府的宗令,左、右宗正,並各屬員面面相覷,呆立在原地良久,不知該做何反應。


  皇帝冷眼看夠了各人反應,方才開口道:「太上皇諭令,涉事之人,一律嚴懲。」


  宗令聽得太上皇居然已知道了此時,並且這諭令還是由皇帝親口說出,知道再沒轉寰餘地,更兼此時事涉皇術與宗族之爭,知道不能含精,遂斷然開口:「宗室本是輔助帝皇管理宗族人員而設,既有宗族人口犯下大罪,自該依律行事,一切,便依太上皇與皇上之意處置。」


  表完態的宗令眼珠一轉,環視房中各人:「各位以為本王之言是否有理?」


  看著堂上高踞而座的冷麵帝皇,誰敢說與皇上搶權並暗害皇帝後宮的人是對的?又不是活膩歪了。


  左宗正首先表態:「宗令言之有理。」


  右宗正撓了撓臉頰:「一幫不安份的孫子,活該重處。」


  「當重處。」左宗人點頭。


  「不重處不足以正律令。」右宗人嘆氣。


  為首的五位親王、郡王、貝勒、貝子並鎮國公都已表了態,其餘的三位啟心郎、六個郎中並四個郎中並主事、堂主事各人自然無不齊聲贊同。


  看著宗人府中眾人無人出言反詰,皇帝滿意了。


  「各位既已同意,如此,朕就下旨了。」


  「恭請皇上聖裁。」宗人府所有任職人員齊齊起身,彎下腰去。


  看著滿堂低垂的頭顱,皇帝眯了眯眼,沖一直站在一旁當布置板的高勿庸抬了抬手。


  高勿庸會意,抽出袖中皇帝早寫好的聖旨,當堂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宗室者,輔帝皇治宗族也,份內乃為掌九族宗族名冊、撰寫帝王族譜,記錄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號、世襲爵位、生死時間、婚嫁、謚號安葬之事。


  凡宗室陳述請求,替其奏稟帝皇;引賢才能人,記罪責過失,是為其職;

  掌收發文件、管理宗室內部諸事、登記黃冊、紅冊、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方是其責。


  今有已故安親王岳樂、裕親王保泰、簡親王雅爾江阿、現任安郡王華圯、理郡王弘皙、貝勒胤禵、貝子蘇努,不以帝皇之恩為念,以私心而毒害後宮眷屬,其手段之兇殘,其性質之惡劣,實百死難恕其罪。


  宗人府各職屬奏請,重懲涉事人等,朕允眾親之請,但念及宗族血脈親情,三思后,決定對涉事人等從輕處置。


  因犯事由輕重不同,各人亦處以不同懲戒。


  著:

  安親王一系爵位停襲,現任郡王華圯監禁宗人府,命故安和親王岳樂之孫吳爾占、色亨圖、經希及其子移居盛京,除屬籍。


  理郡王弘皙、貝子蘇努,削爵。


  裕親王保泰有罪削爵,以其弟子廣寧襲封裕親王。


  降貝勒胤禵為貝子。


  簡親王雅爾江阿削爵,以其弟神保住襲封。


  降貝子胤祹為鎮國公。


  欽此。」


  ……


  處置了宗室,其後輪到的便是包衣。


  包衣本是皇帝的奴才,手上有了口供的皇帝,根本不像處置宗室那個麻煩,直接讓高勿庸點了人手,將涉事一應包衣盡皆拘拿。


  「既然想要換主子,就讓他們換吧,所有涉事人等,一律發往寧古塔與批甲人為奴。」


  皇帝一句話,內務府的職位十去其二。


  不過,這天下,從來不缺人才,很快,這些空缺的職位被新人填滿。


  只是,有了前車之鑒,掌權包衣不再是以前的世家,皇帝提了此前處於包衣最低層的有才之人上任。


  「帝王之術,首在平衡,皇室需要人服侍,皇室成員萬不能被服侍的人左右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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