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言和
一晃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南濱城北,兩個月前崔永然的汽車維修場已經開張了,他手藝好價錢公道所以生意一直不錯,可他對掙太多錢並不感興趣,只請了兩個幫手,從不趕工多接生意,準時開關門。
這晚兩個幫工已下班了,他咬著根煙獨自在車庫收拾工具,這時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今天打烊了,明天請早。」他頭也不回地道。
「我是來學車的。」
「學車你該去駕校,這兒是修車的……」他邊說邊回頭,一看來人他嘴上煙掉了下來,「靳松?」
來的正是靳松,他洗了澡理了發換了衣服,從野人回到文明社會,可是臉上多了些許滄桑。崔永然先是一喜,馬上變成怒色,抄起一卷報紙向他打去,「你來幹什麼?有種別出現啊?一走一年多老子到處找你,你打個電話會死嗎?臭小子!臭小子!」他每叫一聲就打一下。
靳松抱著頭蹲在地上,半晌他抬起可憐巴巴的雙眼望著他,「崔哥,我還沒吃飯呢。」
崔永然苦笑一下,一邊拉下卷閘門一邊道:「裡面有廚房。」
十分鐘后崔永然做了幾個菜,端上幾瓶啤酒,靳松在他對面狼吞虎咽,一桌菜風捲殘雲被吃光,他摸摸肚子感嘆,「好久沒吃這麼飽過了?」
崔永然一邊倒酒一邊道:「你到底這一年多跑哪去了?蘇曼和龍靜都來找過我,都是為打聽你下落的。」
靳松沉默一會,端起酒一飲而盡,「我和蘇曼分手了,龍靜我也辭退了。」
「就是說你失戀了,心情不爽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以為這樣就能修復你受傷的小心肝是嗎?」
「我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蘇曼,也配不上龍靜。」
「怎麼就配不上?你有學問有本事有能力……」
「給我根煙吧。」靳松打斷他。
「都學會抽煙了,長進了啊。」他把煙拋過去,「是不是你腳踏兩腳的事被蘇曼知道了,兩個女人圍著你吵所以你躲起來了?」
靳松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噴出長長的煙龍,搖頭道:「我沒你說的這麼有本事,其實她們一直以來看上的都不是我,而是……算了,我不想提了。」
崔永然也咬住一根煙,「好吧,分了就分了吧,大丈夫何患無妻,我有個哥們,有個女兒年方十八,長得水靈靈的,要不給你介紹……」
靳松擺擺手,「我今天是來同你道別的,以後我要去別的城市生活,可能回來的機會不多了。」
「你去哪啊?你爸的祖屋都還在這,你就這麼走?」
「我前幾天已經把房子賣了,我只拜託你一件事,別告訴她們我來過。」
「我想說也說不上。」崔永然嘆道:「你走後大約兩個多月吧,龍靜也離開了,她走之前還來過我這一趟,說車鑰匙和房產證都在房子里,看她的模樣好像挺傷心的,說是不會再回來了。蘇曼倒是一直在,可聽說剛過完年就去了美國,也不知會不會回來。」
靳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挺好的。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合著你說要走就是為了躲她們?」
「我只想實實在在地生活,不想被一些古里古怪的東西纏著了。」
「什麼古里古怪的東西?」
「總之就是些本不該屬於我的東西。」
崔永然皺起眉頭,「你別打啞謎,到底怎麼了?」
「崔哥,你是兄弟的話就別管我的事。」他向崔永然舉起酒杯,「我敬你一杯,以後我會回來看你的。」
崔永然想了想,與他一飲而盡,靳松拍拍他的肩,離開了他的店。待他走遠,崔永然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蘇曼,他出現了。」
靳松漫無目的在大街上走著,卻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傅世鵬送他的別墅附近,望著那沒了燈光的別墅,他回想起就在這房裡,他每晚醉薰薰地回來,龍靜扶著他放在床上,給他擦臉,換衣,陪著他練氣……
「想起她了嗎?」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他一回頭,「蘇曼?」
蘇曼從黑暗中慢慢走來,她還是那麼美麗,但臉瘦了些,站在夜風中輕柔憔悴的樣子叫人心疼。靳松道:「你不是去美國了嗎?」
「我不讓崔哥這麼說,怎麼見得到你?」她走上前來,眼神複雜地望著他,咬著嘴唇,看樣子恨不得要打他一巴掌,但終於沒有動手。
他沉默了一會道:「鬼手已經離開我了,我沒什麼能提供給你的。」
「你真的認為我是因為鬼手才愛你的嗎?」
他苦笑,「算了吧,你都說了,你仰慕我的才華,欣賞我的能力,可到頭來只是一場騙局。我不明白是為什麼明知鬼手的存在了,你還和我在一起那麼久幹什麼?好奇嗎?覺得我是個好故事?很抱歉,故事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她眼中隱隱泛起淚花,「也許在你心中我才是個騙子吧,我在你身邊只是為了滿足我的獵奇心理,只是為了體會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甚至不惜欺騙你的感情來當你的女朋友。」
「我沒這麼想,就算你欺騙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離了鬼手我只是個普通人,甚至普通人都會忽略的存在,你肯騙我我也該覺得榮幸。」
她笑了,「明白了,所以你選擇了龍靜,她無微不至,溫柔體貼,從來重話都不說你一句,而且你們還有過……」她淚水終於流下,「而我又凶又刁蠻,老是打你罵你,這都是我不愛你的證據,何況就算愛,我也只是個糟糕的女朋友。」
她慢慢蹲了下去,捂住面孔,淚水從指縫中流出,靳松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伸手去拉她。
「別碰我。」她擋開他的手,「我不過又在騙你罷了,讓你同情心又發作了嗎?你看我演技多好。」她在笑,笑得淚如雨下。
「蘇曼……」他不敢相信地望著她,「難道你真的……」
「你去死吧!」她突然狂怒起來,「靳松我告訴你,如果說我從前對你還有一點好感,從現在起我徹徹底底地看不上你了。你口口聲聲為了我命都不在乎,實際上呢?只不過因為我感情里有點雜質你就受不了了。是!誰都想要純潔的感情,可能怪我嗎?我怎麼知道你身上有這麼離奇的事?我怎麼知道你的本事並不屬於你?我有點疑慮不是人之常情嗎?別拿這些當借口了,你就是自卑!就是懦弱!你脆弱得一點打擊都受不起,你覺得我不夠愛你是嗎?你告訴我要怎麼表達?是不是要我脫光了以身相許才叫愛啊?我看就算到那程度,你也以為我別有用心吧?你告訴我,你除了逃避你還會什麼?」
她哭著飛身跑走了,一直跑得看不到靳松的身影,在孤獨的路燈下背靠著滑下來,獨自失聲痛哭著。
這時兩個混混模樣的男人經過,看她淚雨梨花的樣子,上前道:「喲,這有個美人啊。」
「這麼漂亮!小妹妹誰欺負你啊?哥哥幫你揍他。」邊說邊伸手來摸她的臉。
「滾!」她心情正糟,怒吼一聲。
「還是刺頭啊。」兩男人圍上來,「讓哥們幫你樂一樂。」
砰的一聲,她一腳踢在一人胯下,男人疼得直跳,大怒道:「今天不把你上了我他媽不是男人!」兩人一邊一個按住她的手,又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疼得他要一巴掌掃來。
但手到中途被人抓住了,靳松出現,一手一個抓著他們衣領一甩,只見兩人騰雲駕霧,撲通掉到五、六十米遠外的人工河中。
這一幕讓蘇曼也嚇了一跳,但立馬面色下沉,「誰讓你幫?」
「蘇曼……」他拉住她的手,「對不起。」
她停住了,「你說什麼?」
他長嘆一聲,「也許你是對的,但其實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我不想你們和我一起面對這些事了,林錚太危險了,我知道我這麼做讓你不開心,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平安。」
她柳眉倒豎,「我會相信你嗎?你敢說你一點不怨恨我?」
「那是因為在鬼手出現以前,很長一段時間你在心中都是女神一般的人,別說成為情人,就算你看我一眼我都能高興一整天。是的,我提心弔膽,患得患失,我不知道你知道鬼手的真相會怎麼看我,我不知道我失去鬼手又會怎麼樣?更重要的,如果我就像從前一樣平凡,我能給你幸福嗎?」
「那現在呢?你說這些想證明什麼?」
「現在鬼手走了,如果你能不計較我犯的傻,我想重新開始。」
她沉默許久,「可它還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你剛才的力量……」
「那叫暗能。但這份力量我自己也有份的,是我一年來練功練脫幾層皮練出來的,雖然是它的指點和幫助,但我也想通了,就算我欠鬼手一份,何況我未必用得上這力量。從現在起,我要憑我的真本事給你幸福。」
她抹去腮邊的淚水,沒好氣地道:「怎麼給啊?力氣大扛大包賺錢嗎?」
「扛大包也好,擺地攤也行,總之只要心安理得。我知道我擁有的……不管身外之物還是內心,擁有得都很少,但只要你願意,我就和你分享,好嗎?」
她眼眸如星辰般望著他,良久才道:「你是臨場發揮還是事先寫過稿子?」
他笑了,一下將她抱起,在她的格格笑聲中飛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