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離魂境(1)
指著那青玉案好久,寧書槿這才緩過了神,在夢境中那片白霧還似惡魔般縈繞在她的心頭,記憶忽就被撕開了一道裂口,愁緒不斷自那缺口溢出,可愁緒所係,卻不是宋祁。
而是一個名喚謝博山的男子。
寧書槿不由得慌了心神,這記憶沒由來讓人心驚,她忙閉上雙目,謝博山的模樣漸漸在腦海中成形,可她分明,是沒有見過那人的。
如此一想,倒猛地看向靜臥在床榻之上的宋媛,宋媛蓋著厚被,就寧書槿的視線望過去,僅能看見她薄涼的唇和翹起的睫毛,雪白的臉上失了血色,倒映襯出幾分妖異的美來,寧書槿凝神許久,才又問道,“你可知道謝博山?”
宋祁愣神,隻顧著將寧書槿扶好,記憶中並無那人的印象,答道,“沒有。”
若連宋祁也不相識,寧書槿細細琢磨起來,倒隻剩一個可能了。這青玉案自曬了日光後不知怎地,竟讓接觸到它的人生出反噬。這一琢磨完,還沒來得及同宋祁細說,寧書槿便見宋祁一個彎腰,似要將那玉石拾起。
寧書槿猛一撲過去,因體力尚未恢複,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將宋祁推到了一邊,兩人雙雙倒在地上,而那不及撐住身形的瞬間,客棧外忽就一聲異動,一黑影自窗外閃過。
寧書槿掙紮起來,用香囊將青玉案推到一邊。宋祁被壓倒在地,也不顧那青玉案究竟如何,忙將寧書槿扶起,可寧書槿實是無力,這一下並沒有起身,反而更一下倒向一旁,雙手正觸摸到方才推到一旁的玉石。
那幽藍的玉石似有白光閃動,一瞬間忽就失了顏色。
寧書槿眼前一黑,意識漸就迷失,隻見雙眼合攏之時,宋祁一臉擔憂。
漆黑僅是一瞬之間,寧書槿再一睜眼,便又是那一片白霧。也不知是經曆過了一次,倒不似前一回那般無措,隻是靜靜站著,良久之後,方才又聽得那熟悉的聲音,自四處傳來。
宋媛的聲音似比上回更柔弱了般,“寧姑娘,跟我來啊。”
寧書槿站定細細分辨,可聽了好久,仍是覺得聲音自四麵飄來,她倒是不知該如何跟著宋媛走哪一邊了,可總不能站定在一處等死,寧書槿屏住了氣息,提裙邁開步子。
走了數步,便又聽得身後一陣急促的呼喚,“阿寧!”
寧書槿慌忙回神。宋祁一身素淨長衫似沾染了不少灰塵,風塵仆仆在身後追趕著她,似不多時便能靠近,可她等了許久,宋祁與她之間的距離卻好似從未變過,能看見卻不能靠近。
寧書槿忙閉上雙目,這似夢非夢,也不知這宋祁究竟是幻影還是現實。她閉上了雙眼,好似靈台清明了許多,本能便又將耳朵捂起。
失了視覺和聽覺,寧書槿腳步不停,隻不斷向前走著,回想起師父陌塵又曾教導過,人在閉目或四麵白霧看不見東西之時,所走不過是繞圈子。可繞了許久,寧書槿卻覺得眼前似破出一道強光,她睜眼,果就見那白霧散盡,此時身處一高樓之前,不過那高樓似被猛火燃燒,不多時殘木脫落,啪嗒一聲濺入水裏。
寧書槿這才得知自己身處何地,那是一除亭台樓榭,依水而建。這烈火迫使高樓中人群湧出,寧書槿細看過去,隻見人群之中一墨綠色長裙的姑娘艱難自火中走出,身後還背了個比她偉岸的男子。
寧書槿穿過人群趕上去,隻見那姑娘絕色的麵容上熏染了不少黑煙,眼眸卻是少見的透亮,映出她身後男子那張,讓寧書槿覺得心驚的臉。
是謝博山。
宋媛救下謝博山,是她剛才及笄那年的事。那時門派中人個個調笑她和宋祁定下了婚事,可深知自己與宋祁絕無可能的宋媛,卻因為師兄弟之間的調笑,生了一場大氣。她是宋真人的關門弟子,習的功力強些,脾氣自也大些,更何況自出江湖以來,便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人人奉承。
是以當年氣盛,一個人闖下了山去。
而認識謝博山,著實市場意外。
大梁有高樓,一曰博山,一曰河滿。這兩座高樓名滿江湖,卻從未有人見過,是以當時宋媛很是好奇,想盡了各種方法,要混到這裏頭去。幾經周折,竟也真被她尋到了門路,可她不知,剔骨師向來做的是光明正大的買賣,而博山樓卻不是。
那是個隱藏極深的殺人組織。
寧書槿見到謝博山,忽就被嚇得頓住,這張在腦海中映出的臉很是陌生,她分明就是不相識。這般想著,卻未曾發現宋媛將謝博山背著,一步一腳印,下了水榭去。一小舟自水榭邊候著,見到她二人,便忙將謝博山接過去,劃舟的女子同宋媛一般裝扮,可語氣中滿是不屑,見宋媛就要上船,徑自一推,劃了小舟出去。
宋媛被推到在水榭之上,也不言語,隻定定望著那昏睡在舟上的人。
寧書槿正要走上去,手腕卻一下被握住,宋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跟我來。”
宋祁將寧書槿帶到一處角落,烈火燃盡之後是一片死寂,可宋祁的麵容卻是生動的,一見寧書槿便慌忙四下查看,“阿寧,你有沒有事?”
寧書槿愣神,見是宋祁,這般活生生的模樣,一下子便酸意湧上鼻頭,帶著哭腔,“宋祁……”話未說完便被宋祁帶入懷裏,一陣熟悉的檀香自宋祁懷中散發,寧書槿忽就心安,這似夢非夢的感覺也逐漸散褪,“你怎會進來了?”
宋祁笑著看她,分明委屈的小臉卻還強撐著的模樣著實讓他心疼,“你在,我自然便來了。”說著又問道,“你可知道,這是哪裏?”
寧書槿疑惑搖頭。
“這是離魂境。”宋祁耐心解釋道,“是青玉案封存的一方結界。因觸及了日光,所以被觸發了。”
寧書槿聞言抬頭,她還以為是這青玉案起了反噬,卻不曾想,怎麽還有個什麽封印?腦海中對青玉案充滿好奇,寧書槿卻不知怎地,忽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身後是還呆坐在水榭之上的宋媛,寧書槿心下不忍,正要走上前,又被宋祁拉住。
“這結界非常人所能設下,”宋祁緊拉住寧書槿的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宋媛一身墨綠色長裙呆坐,可這結界中的宋媛同現實中的那個給他的感覺不同,“我猜想,可能是師姐設下的。”
“怎麽可能?”寧書槿一臉不可置信,若真是宋媛自己設下的結界,她又怎會將自己搭進去。寧書槿自拾起了那青玉案後便覺得是那一方玉石詭異,“我倒覺得是這青玉案有問題。”
“你當真不信?”宋祁低下頭來,似做什麽打算,“這離魂境中,境中之人對境外之人不會有任何記憶,若師姐當真不是自己觸發結界進來的,她應當不認得我們,那我們要不要試試?”
試試什麽?寧書槿疑惑在心,卻還是視線望向宋媛,“方才我就站在哪兒,宋媛從我身邊經過,同看不見我似的,她怎麽認得我?”
“真的不認得,還是假的不認得,跟上去看看便知道了。”宋祁卻還是緊拉著寧書槿的手,片刻之後見宋媛起身,兩人忙跟上前去。
宋媛自水榭旁攔下一小舟,這水榭中人似對她十分畏懼,一見她臉色一沉,便忙退散到一旁去。這四下水榭並無遮攔,寧書槿同宋祁不知如何躲藏,也不知該怎麽跟上前去,正愁眉不展之時,忽就一牌匾摔落,惹得眾人四下散開。
趁著人群混亂,宋祁忙跟寧書槿躍入水裏。
寧書槿怕水,入了水內慌了心神,手腳也自慌亂搖擺起來,被宋祁一把握住,在寒冷的水下,寧書槿睜不開雙眼,黑暗中似有溫熱的唇貼上來,她一愣,險些忘了呼吸。
宋祁卻無暇多想,隻顧給寧書槿渡氣,拉著她不讓她下沉。餘光見宋媛的小舟慢慢行駛,他雙腳一蹬,在水下環抱著寧書槿跟上去。好在這水榭建在湖中,不多時便到了湖邊,那水榭上烈火燃盡失了光亮後,這湖邊一片幽暗。
兩人聽著宋媛將小舟停在湖邊,便忙從一側探出頭來。寧書槿一出水麵便不由得大口喘氣,雙手還緊握著宋祁,生怕一個分神滑入水中去。而宋祁這頭出了水,才意識到方才對寧書槿所做的行為逾了矩,見她因憋氣漲紅了臉頰,眼角更是染上一層笑意。
宋媛的腳步走遠,宋祁才回過神來,將寧書槿拉上岸,這離魂境中很是神奇,兩人才上了岸,身上的衣物竟須臾之間變幹。
可來不及感歎這神奇之處,寧書槿與宋祁忙跟上去,不多時見宋媛左拐右拐,拐入一間溫香的房子裏。
方才在水榭處攔住宋媛的女子守在門口,一見宋媛便是冷笑,“你來做什麽?”
宋媛卻徑自越過她,伸手推門。那女子又是一聲冷笑,將宋媛推開,這下宋媛卻不同水榭那處般忍讓,一個反手便將那女子的手腕死死握緊,一用勁兒,便聽得哢嚓一聲。
寧書槿倒抽了一口涼氣,聽著聲便覺得疼痛,可那女子卻似沒反應一般,“樓主不在,你倒是演的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