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青玉案（6）
寧書槿自懷中取出香囊，此刻天已然大亮，這香囊的香味很是弱，但見了光亮，這香味似隨光散發出來了一般，撲麵而來。
寧書槿將那香囊仔細打量，宋祁低著頭就那般看著她，日光下她清秀的臉頰因嬌羞微微泛紅，而那香囊中散發的香味似入了她的骨，讓他很是移不開眼睛。
寧書槿將香囊遞過去，可宋祁卻還隻是怔怔看著她。寧書槿臉頰又是一熱，“宋祁！”
宋祁才恍然回神，“這香囊怎麽會在你手裏？聽師姐說這香囊遇光散香，也果真不假。”
寧書槿點頭，示意宋祁將香囊接過，可宋祁卻還是笑笑，自懷中取出折扇，輕搖起來，“你打開。”
寧書槿便將那香囊的紮口拉開，可方才動手，巷口處一陣殺氣騰漫，寧書槿手部動作一頓，還未回身，便被宋祁緊緊拉入了懷裏。
“師姐？”宋祁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寧書槿想要轉身，可被宋祁緊緊按住，麵部緊貼著宋祁溫厚的胸膛，鼻尖還能嗅得那淡淡的衣皂香，寧書槿忽就覺得心定了下來，也不動彈，過了許久後才聽得巷口處宋媛的聲音傳來，“青玉案呢？”
聽得這一聲，寧書槿忙將香囊攥緊，也不知該不該藏起來，可宋祁卻是一笑，“什麽青玉案？”這般裝傻的功力可不行啊，寧書槿在心裏暗歎一聲，果就聽得宋媛笑開。
“你說呢？”在寧書槿看不見的背麵，宋媛抬手執劍，另一手更是直指寧書槿藏在宋祁懷中的手，“方才，那香囊。”
氣氛忽就緊張起來，寧書槿額間不斷有細汗滲出，其實宋祁既不願深究往事，這青玉案不要也罷，想著便開口道，“不如……”
可話還沒說完，便沒宋祁冷聲打斷，“香囊既然是我的，自是我想給誰，就給誰。”
宋媛執劍的手不放，更攥緊了一些，她靠近數步，“你可知道這青玉案是什麽東西？”
“自是知道。”宋祁開口，“剔骨師將其視若珍寶，因這青玉案不隻是能將夢貘吸附，還能讓蝕骨剔骨之人，遭受反噬。”
竟還有這種功效？寧書槿覺得有些悶了，輕輕將宋祁推開，二人來開了距離，寧書槿鼻尖忽就酸了，“你怎麽知道這個？”
宋祁雖將寧書槿鬆了，卻一把拉過她的手，這姑娘也真是奇怪的很，都這般模樣了，還追究這個，可見她鼻頭泛紅，那責怪的感覺便被不舍壓下了，“這有什麽嘛。”
兩人這廂談著，那宋媛卻是等不了了。劍鋒直指寧書槿劈下，那凜冽的劍氣在狹窄的小巷中聚成一團，寧書槿反應慢了半步，正想著要躲開，卻須臾之間又被宋祁拉入懷裏。
宋祁素淨的長衫上忽就一道口裂開，臂膊上有血珠滲出，可對著寧書槿卻笑若春風，將寧書槿拉過巷尾，忽又一個躍身將折扇化為折扇，擋在寧書槿身前。
見是宋祁應招，宋媛的劍鋒收斂了幾分，手中動作卻還是不停，“宋師弟！”
見宋媛動怒，宋祁卻是邊打邊解釋道，“是我將阿寧帶走了，師姐若是有氣，撒在我一人身上即好。”
宋媛一聽卻又是一跺腳，將劍舞得更快了些，“師弟！”
這一聲師弟話畢，兩人一個抽劍回身，在小巷之中頓住了身形。寧書槿提在心口的那一口氣猛的鬆下，她慌忙撲上去，“宋祁。”細看宋祁身上並沒有傷口，便忙拉著宋祁的手退後兩步，對著宋媛道，“你究竟想怎樣？”
這問題一出口寧書槿便恨不得自己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你這是將別人未婚夫拐走了啊還問人家想怎樣？正懊惱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說些什麽挽回時，宋媛卻是神色一鬆，眼眸中一股憂鬱蒙上，將手指向寧書槿手中的香囊，“青玉案。”
寧書槿一愣，不就是一塊玉嘛。雖然宋祁之意是不願將這香囊給出去，可寧書槿不願再多糾纏，一道弧線將香囊丟出去，“給你就是。”
那宋媛見寧書槿鬆手，猛地一個躍身就將香囊接過，接過香囊便忙將紮口拉開，取出其中一玉白色的小印章，寧書槿擰眉，搶來搶去，也不是個值錢的東西嘛。
如此想著，便又拉過宋祁往後退了退，東西都還回去了，她可以走了吧？
沉默許久，久到寧書槿覺得天色大亮，已然日上三竿，那宋媛才從青玉案中轉移了注意力，見到寧書槿與宋祁緊拉的手，卻生出一道笑意，“寧姑娘，當真不介意宋祁的身份麽？”
寧書槿抬頭看向宋祁，日光下他的臉廓分明，生出一種塞北闊達的舒適感，“介意。”
“什麽？”宋媛似聽錯了一般，眼見寧書槿眸中情意綿綿，竟說出這般讓她意料之外的話來。這一愣神，便又聽得寧書槿回首繼續說道，“宋媛姑娘，能不能同宋祁將婚事退了？”
婚事？哪裏來的婚事？宋祁同宋媛二人皆目視寧書槿，宋祁是因記憶中從未得知此事，而宋媛卻猛地憶起往日師父與同門師兄弟們的調笑，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可見寧書槿麵色嚴肅，一臉認真，忽就生出一股惡作劇的心態來，“不能。”
宋祁一慌，“什麽婚事？”
寧書槿一氣，裝作將手甩開，“你說呢？雖然你不記得了，可是你有一樁如此好的婚事，若是記起，倒立馬將我丟到一旁了吧？”
“怎麽會！”宋祁忙提高聲量，看向對麵一臉看戲作態的宋媛，又看看氣鼓鼓臉漲起來的寧書槿，慌得無神，這不記得的事，他又如何為自己辯解？
正當宋祁手足無措之時，那對麵站立著想要看好戲的宋媛卻是一聲悶哼，忽就倒在了地上。日光猛烈，寧書槿與宋祁一同看過去，忽就被閃到了雙眼，一陣白光過後，才見宋媛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宋祁便忙鬆開寧書槿的手，趕上前去查看，寧書槿緊跟其後，蹲在宋媛身旁。那倒在地上的宋媛已是沒了聲息，寧書槿將手指探過去，還有氣息。
“這是怎麽了啊？”寧書槿忙扯住宋祁的衣袖，這是什麽奇怪的狀況？
宋祁輕拍了一下寧書槿的頭，示意她鬆手，待寧書槿鬆開了之後，宋祁忙將宋媛抱起，“先回客棧吧，找個大夫看看？”
“好。”寧書槿應聲。宋祁將宋媛抱起，她便跟在其後，可一邁腳卻提到一個細小的硬物，寧書槿低頭，見那香囊散落在一旁，而那青玉案在泥土之上散著幽光，寧書槿盯得久些，便覺得雙目眩暈，她忙撐著窄巷一旁的牆，抬頭一望宋祁頭也不回，已出了巷口。
寧書槿強打著精神，將那青玉案拾回了香囊裏，藏回懷裏，可這一下，便覺得這香囊同往常不太一樣，竟生出了冰冷之意。
可來不及思慮，她忙跟上去。
待回了客棧，宋祁馬不停蹄找來了大夫，可那花白胡子的大夫皺眉擰頭，片刻之後說是沒救了。
寧書槿在一旁看著，見宋祁找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夫，可幫不上忙，她便隻好在一旁坐下。不知過了多久，她昏昏趴著桌子睡下，睡夢中宋媛的臉若隱若現，寧書槿忙在一片迷霧之中跟上去，那夢境之中宋媛的神色輕鬆許久，笑著道，“寧姑娘，跟我來啊。”
這般蠱惑的聲音，寧書槿在夢中打了一個激靈，忽就意識自己身處夢境之中，可無論如何掙紮，卻是無法醒來。她頓住了腳步，在一片白霧之中找不到方向，而宋媛的聲音在四麵環繞，“寧姑娘，跟我來啊。”
究竟是要去哪裏？寧書槿頭沉了許多，胸口處漸漸冰冷，寧書槿忽就想起，將那香囊中的青玉案取出，白霧之中幽光散發，寧書槿被嚇了一身雞皮疙瘩起，隻見那原本玉白色的小印章忽就變成了深藍色。
“這……”寧書槿想要將那青玉案丟出去，可這青玉案像黏住了一般，怎麽也甩不掉，寧書槿忽就染上了哭腔，“宋媛！”
宋媛的聲音卻還在四周飄散，“寧姑娘，跟我來啊。”
這聲音似幽靈似的，寧書槿漸就哭出了聲，好久好久，仿若她累到真的要睡下了，卻猛又聽得迷霧中宋祁的聲音遠遠傳來，“阿寧！”
“阿寧！”
夜幕已下，宋祁將最後一個大夫送走，回首便見寧書槿趴在桌上睡下，正想將寧書槿抱回床榻之上休息，卻見本應熟睡的人眼角處一滴淚水滑落，宋祁環抱的動作一頓，化作將手輕拍寧書槿的後背，“阿寧？”
這數下輕拍之後，寧書槿卻還未安定，反而眼角處一連串淚水滴落，似夢中溺水了般雙手揮舞在空中。
宋祁一把將寧書槿的手握住，忙大聲喚道，“阿寧！”
“阿寧！”寧書槿自一片白霧中聽得宋祁的聲音，似有了方向一般，向那遠處走出，可走出了數步，宋媛的聲音又悠悠傳來，“寧姑娘……”
寧書槿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似還在夢中沒有回過神來，見到宋祁，喃喃低語問道，“宋祁？”
宋祁卻一下鬆了口氣，緊握著寧書槿的雙手，“是我！”
而寧書槿這一下轉醒，才覺得胸口處陣陣冰涼，她自懷中取出香囊，腦袋混沌不清，忽就下意識將香囊打開，取出那玉石，隻見燈火之下，那青玉案散發著幽藍的光，寧書槿一下子從夢境中回過神來，一聲尖叫，那青玉案脫手而出，啪嗒一聲摔落在木地板上。
宋祁緊張看向寧書槿，卻見她似被抽出了神魂一般軟弱無骨似散了架，指著那玉石喃喃道，“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