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青玉案(4)
寧書槿將那香囊拾起,放至鼻翼,一股熟悉而又奇特的香味隨晚風消散,她凝神細看了好久,卻仍舊想不出這味道在哪裏聞到過。幾經思慮無果,寧書槿起身就要回去,可夜色中一黑影瞬間閃過,寧書槿眼尖看到,忙喊道一聲,“誰?”
那黑影卻不回答,須臾間已越過幽暗的山林,不見蹤影。寧書槿輕提腳尖,氣自丹田而上,一躍便追了上去。過處皆幽暗隻餘螢火,晚風呼嘯不斷,那人的身影也在夜色中隱隱若現,寧書槿猛一個躍身,終於近得那人幾分。
“何人?”寧書槿又問了一聲,可那人既不答也不回首,寧書槿一怒,想來是來者不善,便從袖中取出一香粉,順著晚風揮灑過去,隻見夜色之中香粉透著星光化作點點光亮,那人沾上之後似有異動,可那逃跑的動作卻是一絲也沒有鬆懈,片刻又躍出了數裏。
寧書槿此時卻已經是筋疲力盡,那香粉灑出之後她便停在一處樹梢之上,喘著大氣看那黑影在夜色中越發渺小,直至消失不見。
“可惡!”她暗自跺了跺腳,可一時氣憤竟忘了自己身站在樹梢,這一下竟將那細小的枝條踩掉,腳底一空,轉眼便跌落到地麵。“哎喲~”寧書槿摔得不輕,險些無法站起,可四周寂靜無聲著實恐怖,她壯著膽子扶樹而起,正想趁著膽色還沒散褪之前回去。又聽得身後一聲咿呀作響。
莫非今日運勢不對?寧書槿屏住氣息不敢回身,正想著要不要悄悄溜走時,忽大手搭到肩上。寧書槿嚇得噓了聲,可本能反應就要動手向後揮拳,卻被一雙溫厚的大手包住,宋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寧,你幹什麽?”
原是宋祁?寧書槿瞬間便覺得心下一安,轉過身來,“我才要問你幹什麽呢?”三番兩次在背後嚇她,總有一日她會被宋祁嚇死。
回想起後周後宮內宋祁緊跟她之後的經曆,寧書槿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你又跟蹤我?”
宋祁卻無奈一笑,當真以為他喜歡跟蹤人,不過是見寧書槿許久未歸,出來查看罷了。“我見你跑出去久久未回,所以出來尋你。”
“尋我?”寧書槿卻是不信,怎麽會尋來這偏僻之地。
“原來你也知道這裏偏僻。”宋祁卻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一把將寧書槿拉過,這山林之中也不知道有什麽毒蟲毒蛇,如此想著,宋祁忙將懷中藏好的雄黃取出,一把灑在寧書槿裙擺上。
寧書槿又是向後一退,一股雄黃的刺鼻味道湧上,莫說是毒蛇聞到不會過來,她自己都要被熏死了,“這雄黃你哪來的?這麽難聞。”
宋祁一將折扇敲打在她頭上,“難聞總比沒有的好。”他們出門本就沒有打算會入到山林裏,自然沒帶這些雄黃之類的東西,是臨時他找袁偉誌要的。
“哼。”寧書槿被莫名打了一下,心下頓生一股悶氣,可這荒山野嶺,自然是有些雄黃傍身好些,如此一想倒又不氣了,隻暗暗跟在宋祁身後,往山上走去。
“話說,你怎麽會跑到這下麵來?”宋祁在前頭為寧書槿開路,山林間荊棘林立,繞不過去的地方,宋祁便將折扇化劍,削了去。
寧書槿卻沒有心思回答他的問題,倒指著那劍問道,“你會收起這劍了?”
宋祁一怔,半晌才回神笑道,“不知怎麽,就會了。”
夏夜山間晚風不斷,寧書槿點頭,卻不再說話。如此形勢,其實多說無益,不管宋祁是否回憶起往事,不管宋祁究竟如此記得了化扇一事,她都早已下了決定。
如此一想,便又想起那青玉案。陌塵雖說明了它在宋真人身上,可世間多少事瞬間變化,也不知道他們此番去找,能不能找到。
“宋祁,明日,我們下山吧。”寧書槿忽就說道。
宋祁不回頭,正將一荊棘劈開,那狹小的通道像隻為寧書槿打開一般,他先走了過去,繼而將手伸向寧書槿,“過來。”
兩人又傳過了一片荊棘,宋祁方才回過神來,“剛才你說什麽?”
寧書槿便又重述一遍。
宋祁答:“好。”
兩人回到袁偉誌家已然接近佛曉時分,水曲柳在屋內一直等著她們,昏昏欲睡,見她們回來,安排在客房睡下,大家才又歇息。
本打算天明便走,可待到了天明時分,寧書槿才發現宋祁手背上劃了道大口,良心不安,便又在袁偉誌家中叨擾了數日。
兩人下山已是數日之後,水曲柳不舍地將二人送下山,到了山下方才悄悄告知寧書槿,原水曲柳與袁偉誌一段往事,是宋祁剔骨讓她恢複了記憶,可當時宋祁身邊,還有個叫宋媛的女子。
寧書槿點頭,“我知道,那是他師姐啊。”
水曲柳卻搖著頭說道,“可我聽聞,那是宋祁的未婚妻。”
因聽聞宋真人受了好友相邀到了大周北境,寧書槿與宋祁便慌忙北上,一路上宋祁都很是困惑,為何自告別水曲柳之後寧書槿一直沉默不語。這日,兩人到了酆都下榻,距離大周北境還有數百裏的路程,宋祁將寧書槿拉到熱鬧的燈市之上,試圖打破沉靜,他可不想這一路上都這麽沉寂下去。
可寧書槿絲毫不領情,到了那燈市,見四周燈火通明,便雀躍著在各個攤檔之上流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於此可如何是好,宋祁忽就動了心思,悄悄將寧書槿藏在腰間的荷包一拽,就往人堆裏跑。
不見了荷包,她定會來找自己的。宋祁如此想道,正想著寧書槿會以何種姿態來對自己哭訴的時候,熱鬧的燈市上忽就亮起了煙火點點。
那煙火躍上漆黑的天空,在如墨般的夜色下暈成一朵朵曼妙的火花,宋祁看的起興,一回首,寧書槿竟就不見了蹤影。
宋祁慌了心神,這燈市上車水馬龍,而寧書槿卻人生地不熟。如此一想,宋祁更是慌了,手中特意為寧書槿賣的糖葫蘆掉落在地,他擠過人海,大聲喊道,“阿寧!”
喊了許久仍不見回應,宋祁一急,更是直接一躍上了燈市邊上的屋頂,屋頂上看到的範圍更廣,可宋祁細看,那賣燈籠的攤檔之上、那放河燈的岸邊、以及猜燈謎懸掛的燈林,都沒有寧書槿的身影。正想要是否要到下一條街去尋時,宋祁眼角卻見一月白色長裙的姑娘腳底一滑,幾乎要跌落到河裏去。
正是寧書槿!
宋祁慌忙從屋頂上躍上,可距離甚遠,終究是晚了一步,寧書槿腳底一滑,四周又沒有支撐的東西,眼見就要掉落到河裏,她忽就一個凝神提氣,生生在岸邊頓住,支撐不住許久,她驚呼一聲,卻見這時橋下駛過一艘小舟,舟上一俠客打扮的少年將撐船的竹竿一飛,正飛到她腳下。
寧書槿忙腳點竹竿,一下子從河裏躍起,上了小舟。
待上了小舟之後回首,是宋祁自遠處匆忙趕來,寧書槿對著那俠客一稽首,道謝一聲,便又忙躍回岸上。
才一站定,宋祁便忙將她拉過,“阿寧你沒事吧?”
自是沒事,寧書槿將宋祁推開數步的距離,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兩人這邊氣氛很是尷尬,恰那俠客小舟行到岸上停下,他一抬眼,便是看向寧書槿,“這位姐姐,可否將我拉上去?”
寧書槿回頭,卻是一疑惑擰眉,再一細看,那少年雖作的俠客打扮,可身形孱弱如柳,寧書槿了然點頭,便又是一個飛身,到了岸邊,伸手將那少年拉起。
那少年到了河岸之上站定,很是高興,對著寧書槿又是一聲姐姐稱道,“姐姐好身手。”
寧書槿笑他,“這位少俠,方才扔那竹竿倒是還挺……”想了半晌想不出個恰當的形容詞,寧書槿笑笑,才又說道,“挺有準頭的。”
那少年也不知聽懂了沒有,笑得倒是爽朗大方,“姐姐謬讚了,我不過一時情急。”
那少年倒是真的磊落大方,聽聞寧書槿與宋祁是來自遠方,便自發地為二人做起了向導,還自稱是與寧書槿同姓,名喚謹言。
寧書槿趣笑道,“家中莫不是還有個弟弟叫慎行?”
那寧謹言聞聲愕然回首,“姐姐怎麽知道?”
也不知是否真的因為同姓的緣由,寧書槿與寧謹言聊得相當投緣,可這頭宋祁卻似心中壓了一陣無名火,那寧謹言雖救了寧書槿,可宋祁卻不知怎地,看他越發不順眼了。正分神壓製心中怒火的瞬間,宋祁回神一看,卻見寧謹言越發靠近寧書槿,兩人的手不時碰到。
宋祁忙從二人身邊檫過去,擋在中間,對著寧謹言便問道,“既然謹言小弟你這麽熱情,不妨找個茶館,我們坐下細聊?”
“如此甚好。”那寧謹言似回想到了什麽似的,越過宋祁對著寧書槿道,“姐姐,我知道有個茶館,說書說的很是好聽。”
“喔?”寧書槿似對說書的很感興趣,說著便要走,可手一碰到腰間,空空如也,便忙慌起來,“我的荷包不見了!”